《眉间雪尽，落我轮回》申沐杰

21、坠归墟，吻锁万丈深蓝

　　天工阁的“归墟秘境”开启时，动静大得惊人。
　　巨大的传送阵法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将数千名弟子连同周围的空气一并吞噬。
　　沈清秋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种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再次袭来。紧接着，是一股足以将人压碎的巨大压力，瞬间包裹了全身。
　　没有预想中的落地，也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心。
　　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水。
　　“咕噜……”
　　沈清秋下意识地想要吸气，却被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倒灌入喉。肺部传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窒息的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理智。
　　这是一片深海。
　　一片没有阳光、没有氧气、只有无尽幽蓝与死寂的深渊。
　　沈清秋拼命划动四肢，但这对于浩瀚的深海来说，不过是蜉蝣撼树。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涣散。在那逐渐黑暗的视野里，她看到无数巨大的、如同幽灵般的发光水母（或者是某种巡逻的深海探测器）在头顶缓缓游过。
　　要死了吗？
　　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深海之底？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最后一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坚硬，那是熟悉的金属触感。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拉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十七。
　　沈清秋勉强睁开眼。
　　在幽暗的海水中，十七的黑发在水中散开，如同海藻般纠缠。他脸上那张银色的面具已经被水压冲掉，露出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却又带着半边金属冷感的脸庞。
　　他不需要呼吸。
　　他的核心反应堆可以在真空、深海甚至岩浆中正常运作。
　　但他看出了她的痛苦。
　　【警告：绑定对象生命体征极速下降。】
　　【死因判定：缺氧窒息。】
　　【环境分析：水压1000MPa。含氧量：0。】
　　十七的电子义眼中红光疯狂闪烁。他的逻辑库在这一瞬间遍历了上万种救援方案，最后锁定了唯一可行的一条。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颗进入秘境前分发的“避水珠”。
　　那是一颗拥有独立力场发生器的蓝色晶体。
　　只要激活它，就能撑开一个直径三尺的无水空间。
　　但沈清秋现在已经失去了激活它的意识和灵力。
　　只能……这样了。
　　十七没有任何犹豫。他将那颗避水珠含入自己口中，舌尖抵住晶体，调动体内核心能源，强行激活。
　　嗡——
　　一层淡淡的蓝色薄膜以他的口腔为中心，微微撑开了一点点缝隙。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看着怀里脸色惨白、已经停止挣扎的沈清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幽光。
　　他低下头，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那只滚烫的流金右臂）紧紧揽住她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然后，他吻了下去。
　　当两片唇瓣相触的瞬间。
　　沈清秋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触碰。
　　紧接着，是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薄荷味（那是十七冷却液的味道）的气流，从他的口中，强行渡入了她的肺叶。
　　那是避水珠转化出来的氧气。
　　也是他作为“非人”的存在，给予她唯一的生机。
　　呼——
　　沈清秋如同濒死的鱼得到了水，本能地贪婪吸吮着那股气息。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手指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衫，像是在这茫茫深海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十七的身体僵住了。
　　这不是吻。
　　在他的逻辑里，这只是“气体交换程序”。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她柔软的舌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舌尖时，他体内的核心反应堆会突然发生剧烈的颤抖？
　　为什么那原本平稳运行的数据流，会瞬间变得紊乱而狂暴，甚至冲破了防火墙的限制？
　　【警告：传感器过载。】
　　【触觉信号放大1000%……温度升高……】
　　【未知错误：我想……咬下去？】
　　十七强行压下那个危险的念头。他睁着那只完好的左眼，近距离地看着沈清秋。
　　她的睫毛在水中微微颤动，像是栖息在珊瑚上的蝶。她的皮肤在海水的映衬下白得发光，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在这万丈深渊之下，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之中。
　　他们通过一个吻，共享着彼此的呼吸与生命。
　　这是一场无声的、窒息的、却又极致浪漫的共生。
　　随着氧气的注入，沈清秋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眼，撞入了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她看懂了他眼底的慌乱与克制。
　　也感受到了他唇瓣的颤抖。
　　沈清秋没有推开他。
　　相反，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那半边金属脸颊。在水中，她的动作变得缓慢而缱绻。
　　她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单纯的求生，而是回应。
　　她用舌尖轻轻描绘着他唇形的轮廓，安抚着这个正在因“系统过热”而不知所措的杀戮机器。
　　十七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投入了熔炉的废铁，正在被她一点点融化。
　　他不再是被动地输送氧气。
　　他开始笨拙地、试探性地回应。
　　那只流金右臂下意识地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她永远无法离开这个怀抱。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在幽蓝的海水中缓缓下沉。
　　周围是静谧的深海。
　　发光的水母群如同漫天星辰，围绕着他们旋转、起舞。
　　而在他们脚下，一座巨大的、沉睡了万年的海底遗迹，正慢慢显露出它狰狞而宏伟的轮廓。
　　那不是龙宫。
　　那是一座座倒塌的摩天大楼，是锈迹斑斑的钢铁丛林，是早已熄灭的霓虹灯牌。
　　巨大的鲸鱼骨架横亘在大楼之间，上面长满了发光的藤壶。
　　这里是上个纪元的墓碑。
　　而他们，是唯二的访客。
　　终于。
　　十七抱着沈清秋，轻轻落在一座大厦的顶层平台上。
　　避水珠的力场终于完全撑开，形成了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无水空间，将两人包裹其中。
　　十七松开了唇。
　　但他没有松开手，依然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鼻尖相触。
　　沈清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泛着缺氧后的潮红，眼神迷离。
　　十七则像是一台刚刚跑完高负荷程序的电脑，正在疯狂散热。他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清秋……”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迷茫。
　　“还要……气吗？”
　　沈清秋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发烫的脸颊。
　　“傻瓜。”
　　“那叫接吻，不叫渡气。”
　　十七歪了歪头，似乎在更新数据库里的词条定义。
　　“接吻……是补充能源的方式吗？”
　　“算是吧。”
　　沈清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又啄了一下，眼神狡黠，“专门补充‘爱’这种能源。”
　　十七的眼睛亮了。
　　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都转得快了几分。
　　“那……我不够。”
　　他极其认真地看着她，“我还需要……很多能源。”
　　沈清秋被他这副一本正经耍流氓的样子逗乐了。
　　但还没等她说话，四周突然传来了异响。
　　咔嚓、咔嚓。
　　那是金属摩擦海底岩石的声音。
　　十七瞬间变脸。
　　刚才那副软萌求亲亲的模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冷酷与杀意。
　　他一把将沈清秋拉到身后，那只流金右臂上的鳞片瞬间张开，喷涌出赤金色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有东西。”
　　“很大。”
　　沈清秋开启【超频视界】。
　　在他们所处的这座废弃大厦下方，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
　　两盏巨大的、如同探照灯般的“黄灯笼”亮了起来。
　　那不是灯笼。
　　那是两只眼睛。
　　紧接着，是一条蜿蜒数百米、由无数青铜齿轮和装甲板拼接而成的巨大身躯，在黑暗中缓缓游动。
　　【警告：发现超大型机械生命体。】
　　【型号：深海巡弋者·蛟龙（改）。】
　　【状态：苏醒。】
　　“看来，我们的二人世界被打扰了。”
　　沈清秋看着那头庞然大物，并没有恐惧，反而有一丝兴奋。
　　她拍了拍十七那滚烫的右臂。
　　“正好，拿它来试试你的新手。”
　　“十七，给我把它拆了。”
　　十七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里，有着刚才那个吻残留的温度，更有着对打扰者的暴怒。
　　“遵命。”
　　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金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深渊。
　　海底，幽蓝。
　　废墟，死寂。
　　在那巨大的机械蛟龙面前，他的身影渺小如尘埃。
　　但他回头看向沈清秋的那一眼，却像是深渊里唯一的灯塔，告诉她：
　　别怕。
　　万丈深蓝，我为你锁。
　　诸天神魔，我为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