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雪尽，落我轮回》申沐杰

22、唤刑天，深海燃旧日火

　　深海的寂静，被一声足以震碎灵魂的金属咆哮撕裂。
　　昂——！！！
　　那条名为“深海巡弋者”的机械蛟龙，庞大得像是一条蜿蜒的山脉。它那由无数块青铜甲片铆接而成的身躯，在幽蓝的海水中盘旋搅动，带起狂暴的暗流。每一次摆尾，都能在海底掀起一场小型的海啸。
　　而在它面前，十七渺小得像是一粒微尘。
　　但他是一粒正在燃烧的微尘。
　　黑金色的“流金火神”右臂在深海中爆发出刺目的赤芒，周围的海水被瞬间煮沸，化作滚滚白色的气泡。他像是一枚不知疲倦的鱼雷，一次次冲向那庞然大物，用那只滚烫的手撕开蛟龙坚硬的装甲。
　　当！
　　一声闷响。十七被蛟龙一尾巴抽中，整个人如炮弹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座废弃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强化玻璃炸裂，他在水中翻滚了几圈，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冷却液。
　　“十七！”
　　沈清秋躲在避水珠撑起的狭小空间里，双手死死按在面前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她的心随着十七的每一次受击而抽搐。
　　不能这样下去。
　　体型差距太大了。这是一场蚂蚁对大象的战争，即便蚂蚁有剧毒，也会在咬死大象前被踩碎。
　　沈清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启【超频视界】，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脚下的这座“平台”。
　　刚才落下时太匆忙，她没来得及细看。
　　此刻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大厦的顶层平台。
　　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宽阔的……肩膀。
　　顺着这金属肩膀向下看，是深埋在淤泥中的胸膛。而在肩膀的另一侧，原本应该生长着头颅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圆形舱门。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沈清秋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句古老的诗句。
　　这是一具失去了头颅的太古巨人。
　　一具沉睡了万年的、名为**“刑天”**的超神级机甲。
　　沈清秋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她不顾周围还在崩塌的碎石，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封闭的舱门。
　　“既然没有头，那我来做你的头！”
　　她伸出手，掌心贴在那个布满藤壶和锈迹的舱门上。
　　【系统接入……】
　　【警告：能源枯竭。生物认证失败。】
　　【警告：驾驶员神经同步率要求：S级。】
　　“啰嗦。”
　　沈清秋眼中黄金瞳暴涨，那是如岩浆般流淌的金色数据流。
　　“我是管理员。给我——开！”
　　她直接绕过了生物认证，利用底层权限暴力破解了门锁逻辑。
　　咔——嗤——
　　伴随着气压释放的沉闷声响，那扇尘封了万年的舱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陈旧的、带着机油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沈清秋钻了进去。
　　驾驶舱内没有水，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控制台，四周悬浮着数千个已经黯淡的水晶符文——那是上个纪元的操控键盘。
　　沈清秋站在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掠过那些符文。
　　“能源系统……离线。”
　　“武器系统……损坏率70%。”
　　“动力核心……空置。”
　　这具机甲是个空壳。它没有“心”。
　　外面的战斗声越来越惨烈。十七为了不让蛟龙靠近这里，正在用身体硬抗那怪物的撕咬。
　　沈清秋的心在滴血。
　　她需要一颗心。一颗足够强大、足够疯狂、且绝对信任她的“心”。
　　“十七！”
　　她通过避水珠的通讯频道（那是她刚才临时搭建的短波连接），向着海水中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发出呼唤。
　　“回来！”
　　“我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深海中，正在准备发动自杀式攻击的十七动作一顿。
　　他没有问为什么。
　　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头咆哮的蛟龙，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后，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个刚刚打开的舱门。
　　“砰”的一声。
　　十七撞进了驾驶舱，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只流金右臂还在滋滋作响，散发着骇人的高热。
　　“清秋……”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沈清秋一把拉住，按在了驾驶舱正中央的那个凹槽座椅上。
　　“别动。闭上眼。”
　　沈清秋的声音急促而颤抖。
　　她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死死抵住他的额头。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又极其神圣的姿势。
　　“十七，这具身体太大了，我一个人开不动。”
　　“我要把我的意识，接入你的神经网络。”
　　“我们要……融为一体。”
　　十七的瞳孔微微收缩。
　　融为一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清秋已经发动了【逻辑重构】。
　　嗡——！！！
　　无数条金色的光线从沈清秋的体内爆发出来，像是有生命的藤蔓，瞬间钻入了十七的眉心、脊椎、四肢百骸。
　　痛。
　　并不是□□的痛，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打开、被另一个灵魂填满的肿胀感。
　　十七感觉自己的视野变了。
　　他不再是用眼睛看，而是变成了全知视角。
　　他感觉到了沈清秋的情绪——她的焦急、她的愤怒、她对他的心疼，以及那份隐藏在理智之下的、深沉如海的爱意。
　　【神经同步率：40%……80%……100%！】
　　【突破临界值！同步率：400%！】
　　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重叠了。
　　咚。
　　这不仅仅是心跳声。
　　这是整个“刑天”机甲重启的声音。
　　海底，那座原本死寂的钢铁山脉，突然震动了一下。
　　覆盖在机甲表面的淤泥和岩石开始剥落，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装甲。
　　“能源核心接入：十七。”
　　“火控系统接入：沈清秋。”
　　驾驶舱内，原本黯淡的水晶符文瞬间全部点亮，爆发出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神明。
　　十七睁开了眼。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残缺的兵器。
　　他的手，变成了这具百丈机甲的钢铁巨手；他的眼，变成了机甲那能够洞穿深渊的探照灯。
　　而沈清秋，就在他的“脑”中。
　　她是他的理智，是他的方向，是他的灵魂。
　　“准备好了吗，我的将军？”
　　沈清秋的声音在他脑海（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战栗的兴奋。
　　十七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虚空一握。
　　“战。”
　　……
　　深海之外。
　　机械蛟龙正准备给那个躲进“龟壳”的小虫子最后一击。
　　它张开足以吞噬鲸鱼的巨口，喉咙深处酝酿着一团毁灭性的蓝色光球。
　　就在这时。
　　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锈迹斑斑、却大得足以遮天蔽日的钢铁巨手。
　　它一把捏住了蛟龙的喉咙！
　　咔嚓！
　　金属扭曲的巨响在海底炸开。
　　蛟龙惊恐地瞪大了灯笼般的眼睛。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那只巨手硬生生地从水里提了起来。
　　轰隆隆——
　　海底淤泥翻涌。
　　那具沉睡了万年的无头巨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它没有头，但它的胸口位置，两盏巨大的红色探照灯亮起，那是它的“眼”。
　　它的肚脐位置，装甲裂开，露出了里面旋转的涡轮，那是它的“口”。
　　“刑天……苏醒。”
　　一声古老而沉闷的机械合成音，通过海水的震动，传遍了整个归墟秘境。
　　十七在驾驶舱内，随着机甲的动作，猛地挥动右臂。
　　“流金火神·千倍增幅！”
　　沈清秋在意识网络中飞快地编写着输出代码。她将十七右臂的“流金”属性，完美地映射到了机甲的右臂上。
　　原本锈迹斑斑的机甲右臂，瞬间变得赤红一片。
　　那是岩浆的温度。
　　在这万丈深海，在这冰冷的水底。
　　刑天机甲举起了那只燃烧的拳头。
　　轰——！！！
　　一拳。
　　简简单单的一拳。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高温。
　　海水被瞬间气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空腔。
　　那一拳狠狠地砸在蛟龙的头颅上。
　　就像是铁锤砸烂了西瓜。
　　机械蛟龙那坚不可摧的合金头骨，在这一拳之下，直接崩碎成了漫天零件。
　　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的灯光熄灭，像是一条死蛇般软软地垂了下去。
　　秒杀。
　　这是上个纪元的战争兵器，对这个纪元的“量产妖兽”的降维打击。
　　海底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那具无头巨人，依旧屹立在黑暗中，右臂上的红光渐渐黯淡，化作缕缕白烟升腾。
　　驾驶舱内。
　　沈清秋大口喘息着，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这种超高强度的神经同步，对她的精神负荷极大。
　　她依然跨坐在十七的腿上，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额头抵着他的下巴。
　　“结束了……”
　　她虚弱地笑了笑。
　　十七没有说话。
　　他那只流金右臂（此时已经冷却）轻轻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刚才那种“融为一体”的感觉还在。
　　他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疲惫，也能感觉到她心底那份对他的依赖。
　　这种感觉……太好了。
　　好到让他甚至有些贪恋这具冰冷的钢铁躯壳。
　　“清秋。”
　　十七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
　　“嗯？”
　　“刚才……我们在它的‘心里’。”
　　十七指了指驾驶舱的四周，“它没有头，是用心在看路。”
　　“我也想……把你装进这里。”
　　他抓起沈清秋的手，按在自己那颗模拟心脏的位置。
　　“装进我的核心代码里。”
　　“做我的驾驶员。”
　　“永远……不要下线。”
　　沈清秋抬起头，看着他。
　　在这狭窄幽暗的驾驶舱里，水晶符文的微光映照着两人的脸。
　　这大概是世间最硬核的情话。
　　他在邀请她，成为他灵魂的主宰。
　　“傻瓜。”
　　沈清秋眼角有些湿润。她凑过去，吻了吻他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
　　“我早就已经在里面了。”
　　“而且，我是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
　　“没有我的允许，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许格式化。”
　　十七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浅极浅的弧度。
　　他闭上眼，在这万丈深海的钢铁心脏里，紧紧拥抱住了他的神明。
　　窗外，那些发光的水母再次聚拢过来，围绕着这具古老的机甲起舞。
　　像是在祭奠旧日的荣光，又像是在祝福新生的爱意。
　　唤醒刑天者，非神力，乃人心。
　　深海燃旧火，不为毁灭，只为照亮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