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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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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禾僵在原地,感受着臂弯里温热潮湿的触感正迅速扩散,那件临时裹在小兔崽身上的旧T恤,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深色水渍,很快便浸透了他的衣袖,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偏偏罪魁祸首浑然不觉。暂时化形为孩童模样的幼崽还仰着肉乎乎的小脸冲他笑,两颗长短不一的门牙在夕阳下闪着光,浅褐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短耳朵惬意地耷拉着,一副“我很乖”的无辜模样。
“……顾拾川。”林清禾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现在怎么办?”
顾拾川站在车旁,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地走到后备箱,翻找片刻,拎出一个半旧的帆布包。
“里面有备用衣服。”他说,“先换掉湿的。”
“我是说崽!”林清禾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东西,生怕动作大了又刺激出第二波“洪水”,“他会一直这样?我是说……人形?”
“应该不会。”顾拾川看了眼天色,“化形不稳定,可能一会儿就变回去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小兔崽忽然打了个哈欠,短耳朵抖了抖,眼睛开始蒙上水雾。他咂咂嘴,小手揪着林清禾没湿的那边衣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困倦声。
两人回到车上,林清禾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已经半睡半醒的幼崽,顾拾川发动车子。
“先找个地方落脚。”顾拾川说,“现在回山,路上太黑,不安全。”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慢行驶,窗外霓虹闪烁,车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幼崽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一崽终于在酒店落脚,林清禾刚把孩子放到床上,“噗”的一声轻响,几秒后,那里只剩下一个毛茸茸的灰色毛团,蜷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变回去了。
林清禾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敢放下,面对孩子,哪怕知道是皮实的兽人幼崽,也不敢有一丝懈怠,总有种和照顾动物不一样的压力。
夜深了,城市灯火渐熄,林清禾累了一天,很快沉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到一些声音——
“呜……别……”
“……疼……”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压抑着的呜咽。林清禾翻了个身,以为是做梦,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某种……奇怪的闷响?
他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微弱的路灯光。
旁边的床上,顾拾川已经坐了起来,耳朵微动,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刀。
“你也听到了?”林清禾低声问。
顾拾川点头,起身下床。声音来自隔壁房间,隔音不算好,能听出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痛楚。
“呜……不要……”
这一次更清晰了。
顾拾川脸色一沉,快步走向房门,林清禾紧跟着出去。
顾拾川敲响隔壁房门,力道不轻,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里面瞬间安静了。
“开门。”顾拾川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我是兽管局的,听到有异常动静。”
几秒后,房门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睡衣的青年探出头,脸色有些慌乱:“没、没什么事,我们在……在玩游戏。”
他身后,一个身影踉跄着走过来。
那是个很漂亮的男性,有一头微卷的浅棕色头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艺术品。
但此刻他衣衫不整,只套了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露出的腿上……有零星的红痕。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有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身后垂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耳朵耷拉着,尾巴也无力地拖在地上。
“顾局?”狐狸兽人看到顾拾川,愣了一下,随即勉强扯出笑容,“真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他声音沙哑,脖颈和锁骨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痕迹。
顾拾川眼神危险地看向那个青年:“沈溪遥,你身上有伤。”
“都说了没事!”被叫做沈溪遥的狐狸兽人忽然烦躁起来,耳朵竖起,“顾拾川,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他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想把门关上。
林清禾的视线却停留在他身上。
奇怪,沈溪遥身上那些痕迹看着吓人,但……没有黑雾。
一点都没有。
按照林清禾的经验,身体有伤或不适的兽人,多少会萦绕一些黑雾。可沈溪遥身上干干净净,除了那些暧昧的红痕,整个人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除非……
林清禾的目光扫过沈溪遥脖子上的咬痕,又看看那件过大的衬衫,再看看门后神色尴尬的青年,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把拽住还想追问的顾拾川,低声说:“走。”
“可是他——”
“走!”林清禾用力把他拉回房间,关上门。
顾拾川眉头紧锁:“沈溪遥在兽管局财务部工作,他身上的伤不正常。”
“那是人家小情侣的情趣!”林清禾哭笑不得,“你没看见吗?他脖子上那是吻痕!衣服也是他男朋友的!他俩在……在玩某种游戏!”
顾拾川:“……”
狼王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空白表情。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什么游戏需要受伤?”
“情趣!情趣你懂吗?”林清禾扶额,“总之,他没生病,也没被虐待,就是……玩得有点大。外人别掺和。”
顾拾川仍是一脸不理解但努力理解的表情。林清禾懒得再解释,把他推回床上:“睡觉!”
后半夜总算安静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还在睡梦中的小兔崽退房离开,回到远晴动物园时,天色已经大亮。
顾拾川把林清禾送到山洞前,说:“我上午要去兽管局办点事,下午回来。你在园里转转,熟悉环境,一定带上石让。”
交代完这些,顾拾川便开车离开了。林清禾把行李搬进房间,简单收拾后,决定出去转转。
上午的阳光很好,空气里有草木清香。林清禾顺着小路往山里走,很快看到那片员工和幼崽的宿舍区。几排平房错落分布,院子里有简易的游乐设施,此刻空无一人,想来幼崽们都被带出去活动了。
他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猴山附近。这里是片小山坡,树木茂密,山石嶙峋。林清禾记得昨天路过时,看到几只小猴子在树上嬉戏。
今天却异常安静。
林清禾驻足观察。树林深处,隐约有金色身影一闪而过,他眯起眼睛,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树梢扑下!
林清禾反应极快,侧身躲闪。
黑影落地,是只成年金丝猴,体型比普通猴子大上一圈,毛色暗淡,眼睛赤红。
最让林清禾心惊的是,这只金丝猴全身都萦绕着浓稠的黑雾,尤其两条前臂,黑雾几乎凝成实质,像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金丝猴发出一声尖啸,再次扑来。它的动作迅猛,但很不平衡。林清禾敏锐地注意到,它左臂的动作明显僵硬,每次挥击都带着不自然的滞涩。
林清禾不退反进,矮身避开右爪,同时伸手扣住金丝猴的左腕。
“吱——!”
金丝猴痛叫一声,疯狂挣扎。林清禾死死按住它的左臂,另一只手快速在它肩颈处按压。黑雾在他指尖下剧烈翻腾,像是活物在挣扎。
“林园长!”
石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把拉开金丝猴。
那猴子被拉开后还试图攻击,被石让一声低吼镇住,这才不甘不愿地退到树后,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清禾。
“你没事吧?”石让紧张地问。
“没事。”林清禾拍拍身上的尘土,目光仍锁着那只金丝猴,“这是……兽人?”
石让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叹口气,声音低沉:“是园里的老员工。以前很温顺的,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多了。”石让摇头,“起初只是偶尔暴躁,后来攻击性越来越强。顾园长带它看过很多次医生,都查不出原因。最后……最后它彻底退化了。”
“退化?”
“就是变不回人形了。”石让语气沉重,“思维也慢慢变得像普通动物。这几年,园里陆续接收了好几个这样的兽人,都是兽管局送来的。”
林清禾心中一震。他想起顾拾川说过的“狂化事件”,又想起幼崽们身上的黑雾,陷入沉思。
晚上顾拾川回来时,林清禾问起那只金丝猴。
顾拾川沉默良久才开口:“那是基因退化。兽人变不回人形,思维也逐渐退化到普通动物水平。原因不明,这几年病例越来越多。”
气氛有些沉重,林清禾不再聊这些,起身准备回房休息,却发现顾拾川也跟了上来。
“这里是园长宿舍。”顾拾川指了指隔壁房间,“两间房,你一间,我一间。”
第二天一早,林清禾被门外的声音吵醒。
他揉着眼睛开门,看到顾拾川已经穿戴整齐,黑色工装裤和深灰T恤,衬得肩宽腿长。
“吵醒你了?”顾拾川说,“我要去接几个休假的员工回来。今天可能有人来打扫,你别紧张,我都交代过了。”
他离开后,林清禾洗漱完毕,正对着衣篓发呆。
昨天换下的脏衣服不见了。
他翻遍房间和浴室,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它们。
洗得干干净净,晾得整整齐齐,包括那件被尿湿的衣服。
林清禾盯着那排衣服看了半晌,木着脸下楼。客厅里,一个系着粉色围裙的黑脸大汉正在拖地。
“林园长醒了?”大汉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早饭在桌上,趁热吃。”
林清禾看向餐桌,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你是……”
“罗辑,园里的保洁兼后勤。”大汉放下拖把,“昨天休假回来,听说新园长来了,赶紧来打扫。房间还满意吗?”
“……满意。”林清禾顿了顿,“衣服,是你洗的?”
“对啊,顺手的事。”罗辑摆摆手,“别客气,以后脏衣服放脏衣篓就行,我每天来收。”
林清禾有些不自在地坐下吃饭,正埋头吃饭,罗辑擦完地,凑过来小声问:“那个,林园长……我能打听个事儿吗?”
“你说。”
“你和顾园长,”罗辑眼睛发亮,“进行到哪一步了?”
林清禾一口汤呛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