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推窗

2、第 2 章

　　潮湿阴暗的空间，充斥着腐烂的气息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秦余玉举起火把。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了——一个人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被四把残剑钉在墙上，手脚被反折，鲜红的血因为极寒的温度被冻结。

　　那人容貌昳丽，闭着眼，脸上惨白。

　　她愣住了。

　　和她身穿而来见到的的第一个人的一样……而那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师弟！”秦余玉赶紧跑过来，她颤抖着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还活着，那就行。

　　她猛然松了口气，利落地把他身上的残剑拔掉，点穴道止血，调动所有灵力救他。

　　忽然后面一道微风吹过。

　　“没想到啊，你竟能进来。”凤启一身蓝色锦袍，像是在自家后花园般惬意，神色轻松。

　　他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凤皙澈冰凉的脸，秦余玉忍不住皱眉。
　　实在像是……在对待街边的一条狗，太折辱人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眼神呆滞，自言自语：“若是我有了这灵根……我就能不再背负散修之名，拜入玄灵宗，届时……”

　　秦余玉盯着他青筋暴起的，紧握成拳的手。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似是溺水之人在极度挣扎。

　　他低头喃喃道：“我不需要你继承我的衣钵，传宗接代对我来说就是笑话，生命的延续？我自己就能千秋万代。”

　　秦余玉忽道：“凤启，你在愧疚吗？”

　　凤启本是看着地上的凤皙澈的，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眼神里恼怒之外还有惊奇。
　　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个人一样，即便他刚刚已经发现了。

　　他刚刚紧握着的手也松下来，垂在两侧，眼中疑惑之色明显：“我？”

　　“否则你在耿耿于怀什么？”她笑起来，“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杀掉我。”

　　秦余玉歪了下头，带着点天真的困惑，静静地看着神色渐渐崩溃的凤启，眼中流淌着隐约笑意：“不是吗？”

　　若是有旁人人在。
　　最害怕的也许不是也许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的凤启，而是此刻正一脸天真无邪看着凤启的少女。

　　凤启的威压让秦余玉一口血气涌上来，一口吐掉。

　　秦余玉却突然开心起来，反而满意地淡淡一笑：“你跪下，我求你点事。”

　　凤启像是忽然恢复了神志，审视了她很久，不怒反笑，“你真是生了一副好胆色。”

　　秦余玉道：“我师父说，你要是敢杀我师弟，你就要死了。”

　　谁知凤启一脸无惧：“凤皙澈不过是她路上捡的，等她闭关回来，我早就……”

　　秦余玉眼珠一转，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看向一个方向。
　　她冷不丁收起笑容：“她要来了。”

　　竟这么快！凤启头上冒出冷汗，她不是正在闭关吗？！

　　“我竟不知，还有此等妙方。”

　　骤然出现一女子，笑得如同妖艳的芍药，明明是修仙之人，却穿着白色带复杂诡异的妖纹锦袍。

　　凤启见到此人，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神色大骇跪倒在地，“晚辈见过茗灵仙子，只是……啊呜呜。”

　　秦余玉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因为她看见他舌头掉出来了。

　　“我对你说的话没兴趣。”
　　女子歪了下头，视线扫过伤势很重的凤皙澈，眸光微动，又看向……

　　“秦余玉！”

　　秦余玉打了个冷战：“在！”

　　“我说过没有，遇到这人直接动手，别废话，一个凡人你也打不过吗？”

　　他哪里是凡人，我都吐血了……

　　“可……”秦余玉在看到她师父眯起的眼睛时，“弟子知错。”

　　虽然身穿修仙界，但秦余玉总有一种自己还是在军训的感觉，一直被训。

　　“我告诉你，你虽为父母，从未管过他就算了，竟然勾结外人妄图取他灵根为己所用？”

　　“啊！呜呜！”

　　凤启疯狂摇头，像是痛急了，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眼珠上的红血丝蔓延，瞳孔灰白，忽然栽倒在地，了无声息。

　　墨毓笑了，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凤熙澈，感慨一句：“我这徒弟不知怎的，平时鬼点子挺多的，竟然在我闭关时听信你的话。”

　　“秦余玉你怎么看？”

　　秦余玉一愣，她觉得师父的话其实也挺多的。

　　怎么看？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试探道：“旁边观看？”

　　“呵。”墨毓被气笑了，瞪了她一眼，“你不觉得你师弟有点异常吗？”

　　秦余玉看了眼重伤昏迷的师弟，以为师父是在责怪她没看好师弟。

　　她一脸认真保证：“师父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照看师弟。”

　　墨毓不再开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傻徒弟啊，他这不是算计你吗？我都闭关了，他支开所有人，不就是让你去救他吗？

　　秦余玉觉得像是自己考试，被监考老师观看答题卡后，这老师还冲她露出一个同情且遗憾的表情。

　　而她疯了一样横看竖看都觉得自己写的没错。

　　有一种知道自己完了，但不知道怎么完了的无力感。

　　“带上你师弟。”

　　墨毓丢下一句话，便无影无踪。

　　秦余玉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师弟。

　　……这她怎么带？早知道宁愿被骂也不来了。

　　太阳刚刚升起，远山横在天边，像是宣纸上洇染的淡墨，青灰色的山脊，偶尔有鸟兽扑闪翅膀，划过寂静的天际。

　　秦余玉这就到了林宗门口，她跳下山川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

　　好在她还有漂亮仙鹤一大只，能帮她驮着凤皙澈。

　　她和她这位师弟互相看不惯，他还总是找她的事。

　　她十四岁身穿异世界，却什么都不懂，被她墨毓师父带了两年。师弟比她小一岁，今年才十六，身世凄惨。

　　秦余玉看了一眼仙鹤，“麻烦鹤兄了，帮我把他带回他的庭院。”

　　仙鹤眨眨眼睛，摇摇头。

　　秦余玉心里也很疑惑，为什么它不愿意，但是暂时语言不通，她也没办法。

　　只好自己把她师弟打横抱起。

　　她没看到，她转身后仙鹤眼中溢出的惊恐神色。

　　这人竟然拿着剑威胁它。

　　一路上，她忍不住碎碎念：“凤熙澈，你以后别总是愚孝了，他当年抛下你和你娘亲，你还对他这么好干嘛？”

　　“早知道就不去救你了。”

　　“其实我觉得你人也挺好的，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呢？”

　　秦余玉叹了一口气，把凤皙澈抱到他自己的床上，看着他一张漂亮的脸忍不住感慨。

　　“师弟你倒是秀色可餐，呸……我有病吧。”

　　秦余玉一拍脑袋，就在她要走的时候，凤皙澈忽然醒过来，声音沙哑：“我……”

　　秦余玉看着醒来的师弟，心里有点心虚，怕他听到她刚刚……

　　她随口关心了一句，“还疼吗？”

　　“疼。”

　　“这就对了。”秦余玉语气有点幽怨，“平时和我比试的时候精得要死，关键时刻掉链子。”

　　“师姐。”

　　凤皙澈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委屈的意味，他的手很白，此刻紧紧握成拳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血管。

　　他并不直视，低头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嘶，平时不这样啊，平时都是秦余玉秦余玉地叫，现在太官方，她有点受不了。

　　平时张牙舞爪的凶死了，现在装什么纯。

　　“你好好休息吧。”秦余玉转身欲走。

　　“师姐。”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忽然抬起头，他锐利的丹凤眼，在抬眼的瞬间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刚刚羸弱的少年，瞬间就让人不敢忽视，他黑色的瞳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淌。

　　“嗯。”

　　秦余玉脚步没停，也没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摆摆手，“涂药的事情，我帮你叫别的师兄。”

　　凤熙澈的手微微蜷缩，只是一眨不眨地沉默着看着她的背影。

　　轻铭山上。

　　“宋师兄！”秦余玉敲了下他的房门。

　　“你宋师兄在这儿。”

　　她转过身。

　　她看见宋清澜逆光走来，一身素色长衫，身形清瘦如竹极其高挑。

　　“怎么了小师妹？”

　　他说着疑惑地挑起眉，唇角上扬，春风吹过他的额上的细密的头发。

　　秦余玉有点紧张，仰头看着他，“我师弟受伤了，能不能麻烦你……”

　　“好。”

　　秦余玉松了一口气，宋师兄一向温和待人，解决了心头大患。

　　“你们什么时候下山历练？”宋清澜道。

　　“本是明日，可因为凤皙澈的伤势怕是要延后了。”

　　“我们也是明日，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彼此之间有个照应也好。”宋清澜笑起来，“你这师弟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并没有问凤皙澈是因为什么受伤，既然秦余玉没说，那他就不会开口问。

　　这也是秦余玉极其喜欢同他说话的原因，和他说话永远如沐春风。

　　“走吧。”宋清澜道。

　　两人并肩穿过竹林，风过叶隙，阳光慷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薛浮的剑法练得如何了？”秦余玉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问道。

　　“他如今已经有几分样子了。”宋清澜看向远方，语气有些遗憾，“藏锋剑法他已经修炼多时了，可始终练不到点子上。”

　　秦余玉放弃了那块不知飞到哪里去的石头，转头看向宋清澜。

　　“他当时不是说要和我势不两立吗？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这他倒是没有说，只是……他当时问我你的剑法练到哪里了。”

　　秦余玉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当时学符咒的时候，他不是说我愚笨不堪，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吗？还时常说我连我师弟都打不过，不如改叫凤皙澈师兄。”

　　她被阳光照得很舒服，伸了个懒腰，“如今练到剑法了，还来打听什么？”

　　“他毕竟还小。”

　　听到这话，秦余玉本以为宋清澜会让她谦让一下。
　　没想到他也笑了一下，悠悠道：“长大了以后再打。”

　　她没想到一向温和好脾气的宋清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愣了一下，“行。”

　　“他轻易不会挑衅，但是不知为何遇上你和林岁就变了样子。”宋清澜摇摇头，叹了口气，“师父也管不住他，只有你师弟凤皙澈和他关系不错。”

　　“你问问他，就说我实在仰慕他的剑法，想要见识一下，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秦余玉一想到自己要干什么就忍不住笑，“他绝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