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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07】衣袂临风·壹·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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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一晃而过。湛灵桦早已收拾好行装,和唯一算是知情的湛灵椿打了个招呼,就拿出飞行符往位于开封郊外的通天柱飞去。镇天坛位于空中,为了确定方位,坛主袁词柳在地面设置了石柱作为地标,找到了石柱再乘飞行符上行,便能直接到镇天坛而不至于迷失在半空,于是这根平平无奇的石柱被外人起了这般名字。不过这也算是唯一进入途径,毕竟镇天坛被结界环绕,周遭也不好进入,因而这名字倒也算写实。
进了镇天坛地界,在门口的衡门外,已三三两两聚集了好些人,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几列队伍。
湛灵桦再一扫,就看见了谢长袂——他正双手抱胸、闭目倚在崖边的一根石柱上;他今日的着装比起之前更为干练,袍袖发冠之类都短上不少。
“谢前辈。”
湛灵桦上前打了声招呼,谢长袂却是一副悠悠转醒的模样:“来了啊。”
湛灵桦自是轻轻点头“嗯”了声,而谢长袂冷不丁确认着:“大人是第一次参加吧?”
“是的。”湛灵桦自然也不避讳这点。之前种种已经体现出自己经验之不足,对方依然这么问,想来另有原因。
果然,谢长袂听得,指了指左边的队列:“那先去登记一下,第一次要先建档。”
“建档?”湛灵桦蹙眉。作为当年白虎堂堂主的预备继承人,对这类事情颇为敏感——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类情报。
“没那么复杂,大人就算用假名也不会管的。所以偶尔还会出现隐藏身份、避免被针对的情况。”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虚假登记都被允许了,大人还要担心泄露情报?”
“……”
“放心吧。”
虽然湛灵桦无言,但谢长袂也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示意人行动,自己依旧倚着柱子养神。
湛灵桦无奈,想到也是自己有所求,也就安分排进队去了。
大抵是自己白发的缘故,不多时队伍前后、甚至是数丈外报名的队列都对湛灵桦议论了起来——也是,虽然会限定修为,年龄对比赛没有影响,但自己确实也算是个仙人,混在一堆普通人里还是颇为引人注目;更何况,自己还坐着把轮椅,且不论残疾来比赛这种事,界内能把人弄成残废、无法治愈,还是比较少见的情况。
与湛灵松一样,湛灵桦也不喜欢这般高调,但眼下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这衡门前除了这些处理登记的人,还有一人似乎是这里的总管,个子不高、青年模样,同样穿着玄色的直裰袍子,坐在前排案后正中的石桌后撑着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直觉告诉自己,这人有些许危险,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目前周围的人,并未有其他仙人、甚至半仙都没有……
就这般分散着注意力,直到轮到自己登记,看着精致的书折上也不过简单的姓名、黄帝纪年两样,湛灵桦左臂圈住琴、右手认真地提笔依次填上湛灵桦、叄捌玖叁。大抵是在背后看见了内容,身后传来了阵阵惊呼,湛灵桦扭过头就看见几人颇为激动,甚至有着传染更多人的趋势——队伍已经有了散乱的迹象,胆子大的已经上前打起了招呼,美其名曰“沾沾仙气”,更多的人则是努力伸头想一睹风采——不过总的来说,倒没有出现一些出格的举动,所有人似乎都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让湛灵桦松了口气;相对的,面前负责登记的女子平静地收好折子,示意完成——湛灵桦并不认为是对方见多识广,而是这些“人”应该也不过是纸人化形的式神罢了。就这样,湛灵桦离开队列的同时,下意识望了眼先前打着瞌睡的总管。然而此时,对方却精神抖擞,仿佛先前自己所见都是幻觉一般。他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直直地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也让湛灵桦有些捉摸不透,令人多少有些紧张。
带着这份疑惑,湛灵桦回到了谢长袂身边,直接就问了起来。谢长袂一边和人往报名的队列走,一边淡淡回答:“哦,大概是看见你是仙,还是第一次来,忍不住打量罢。”
“我这……大概还是算不上的。”湛灵桦颇不认可的模样,摆了两下头。
大抵从松和椿那边听过自己七人的仙化缘由,谢长袂也没追问湛灵桦这么说的原因,而是继续说起了那位管事:“就吾所知,镇天坛只有二人,除了坛主外,便是这位袁砚青。她脾气比较暴躁,当然战斗力也很强……维持秩序之类的杂事一般由她处理。”
“就两个人,能举办这种规模的活动,想想也觉得不一般了。”
湛灵桦想了想四时谷,顿时感到人口反差也过于巨大了……这才是十年一次的原因吧?虽然这么想,不过湛灵桦还是明白,其中原因之一大概也包括奖品难找。
二人就这样继续排着队,也不说话。周遭时不时还是能听见慨叹之声,湛灵桦继续奉行低调原则,不做任何多余之事。
轮到自己的时候,湛灵桦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两整银,自报姓名后又指了指一旁的谢长袂:“湛灵桦、谢长袂。”
“组队?”
“是。”
“好的。”
对方做好记录,称好了银两,将银锭收好。这一幕让谢长袂大出了一口气,惹得湛灵桦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问。
“二位拿好。”
出神间,对方又递上了两个巴掌大的书折,湛灵桦忙不迭地接过后,就被示意可以离开了。
走到了一旁,湛灵桦一边嘟囔着“这是什么”,立刻打开了上面的一本。还没来得及细看,谢长袂已经俯下身看见顶头的姓名是湛灵桦,便伸手抽去了下面一本打开来随便扫了眼就揣进怀里,道:“是记录折,里面有大致的安排,还有场地介绍,不过主要功能是记录个人赛程和结果。”
湛灵桦刚看见第一页的姓名是自己,就听见谢长袂一番解释,便问:“记录结果?”
“赢一场,盖一个章,而且这折子是可以拿回去做纪念品的。”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湛灵桦无怪乎觉得这书折眼熟,松、柳、椿、槐,都有几本放在各自书房,自己看见过也没在意。
细看折上内容,首先是说明这三日是报名日,报名后可以离开也可以凭此书折暂住;三日后有开坛仪式,并随之公布具体赛程安排;上午单人赛,双人赛在下午;比赛期间可自行安排时间,不必一直留在镇天坛;坛内除开划定的切磋区域,不可随意动武;然后就是其他的一些规定,最后还有一张简单的平面图:镇天坛大致可以分为规则的七个区域,正中是坛主的居住地;正北的场地用作典礼和循环赛,正南——衡门之后的广场,便是划定的切磋区;西南作为单人赛参赛人员住宿之用,西北自是单人赛赛场;相对的,东南东北就分别用于双人的住宿和比赛了。
湛灵桦粗略看完,捏了捏下巴,感慨着:“这还能包食宿,还不错。”
“一个人五十两呢!”
出乎意料的,向来清冷寡言的谢长袂瞬间拔高了音量,在自己身旁夸张地比划着。
“啊?”
变化来得过于突然,湛灵桦完全没回过神,有些错愕地转头看着对方。
“五十两啊!这么大一笔钱,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
这么一看,方才对方的大出气,是因为这个?湛灵桦回过味儿来,却有些奇怪。
虽说因为界外经常朝代更替、货币变化,界内交易只用金银,日常开销比界外偏大一些,但界内的人跑去界外赚钱却容易得多。比如做些力气活、当个神医之类,只要不被发觉,且是界外人也能做到的范围内,《界外相关法》并不约束。所以如果铁了心要挣钱,界内有能力的人会非常轻松,显然谢长袂便是这类人。更何况,谢长袂作为青龙涧的长老,也不应该会缺钱才对。
对湛灵桦来说,一百两说多算不上,但也不少。只不过,拿着自己“七宿”的死俸禄,加上经年累月的深居简出,这些钱对自己的积蓄来说还是能够承受的。这么一想,报名的费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层筛选——如果这点钱都拿不出,那来参赛可能也过于白送了。
想了一圈回来,湛灵桦迎上了谢长袂的目光,半开玩笑试探着问:“前辈很缺钱吗?”
“……不缺,但这个数目也足够肉疼。”谢长袂脸不红心不跳,只是顿了顿,有些认真的模样。
“前辈想的话,应该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苦恼才对。”
“确实,但是吾懒惰。”
“嗯?”
“比起那些事情,还是比武快乐。”
“……”
所以说,这才是真正的大能吗……犯懒的事情都和常人截然不同。
湛灵桦憋了半天也说不出话,二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自己打破沉默:“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哦,”谢长袂也才回过神来的模样,“拿着折子去东南找个小房间住着吧,不过对大人来说,这就很不方便了。”
“怎么?”
“大人知道四时谷的住所吗?”
“哦,如果和那个差不多的话,确实有些不方便。”
一张床大的房间,铺着地铺,那自己轮椅都没地方放。
“那要不要去界外找个客栈什么的?比赛的频率不高,很多人都这么做,不过吾不是很建议如此。”
“怎么了吗?”
“虽然轮到吾等的场次不多,但大人经验过于欠缺,需要多多观赛才是。”
“那我想想办法。”
说是想办法,湛灵桦也只是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坛主有没有稍微大一些的房间,再就是顺便问问自己这轮椅能否带进场的问题。
就这样出着神,谢长袂干脆亲自推着轮椅过了衡门。还没走多远,那总管——袁砚青跑了过来:“二位请留步。”
他的声音让湛灵桦难以形容,以至于没想到是袁砚青发出的——虽有些少年感,但又带着些许秀气,甚至偏尖锐——这声音让对音色敏感的湛灵桦颇有些不舒服。
“大人何事?”谢长袂已经转过身,率先问。
“请问这位大人参赛的时候,也需要坐在轮椅上吗?”问话的是谢长袂,袁砚青却是对着湛灵桦询问。
“是。”湛灵桦立刻应答。
袁砚青似乎有些不解的模样,不过还是道:“那大概要拿去给柳姐检查一下。”
听到这个称呼,湛灵桦努力憋笑着,谢长袂见状赶忙接话:“明白了。请问是现在就过去吗?要去哪里?”
“就这条路笔直走,柳姐应该在书斋。我这走不开,你们只能自己去了。”
“好的。”谢长袂稍行一礼,便推着人继续行进。湛灵桦亦然,不过又扭头回看袁砚青,发现他果然还在目送着自己,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湛灵桦不由得立刻转回头来。
“这么多年,她还是稳重了不少。”
似是没来由的,慢悠悠推着轮椅的谢长袂冒出这么句话来。
“嗯?”
“多少年前不记得了,就在这衡门,也是因为要检查一些物品,但吵了起来。她直接大打出手——她那破坏力可真够强。”
“不过我也没有让他出手的理由。”
“就吾的认知内,今日这般确是和以往相差太多了。”
沿着路笔直走便会穿过广场,广场前有一石碑,上刻“倚剑狂歌战九州,抹刀对弈定江湖”,在湛灵桦看来确有几分意气,虽然自己想到的是其他乱七八糟与公务相关的事。
广场已经设好结界、有些许人在练习了。谢长袂绕道的同时,也随意瞥了几眼;湛灵桦见得,便道:“前辈先去休息吧,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前辈了。”
谢长袂停下,想了想才道:“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吾就在此处等。”
“嗯。”
湛灵桦操控着轮椅,按照袁砚青的话,往镇天坛的中心行进。
广场之后不远处正中便又有一座衡门,不过没门口那么大。镇天坛总体风格均是以白色为主,建筑材料多为汉白玉等类型石材,虽也有些许绿植,不过多是点缀与岛边装饰。与门外截然不同的是,门后的这片区域是一片园林景观,石板路穿插于草木之间,颇为宁静祥和。
湛灵桦吐出口气,在园中穿行片刻,到了所谓的书斋——一座两层高的大木楼。到了门前欲待敲门,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
湛灵桦心下感叹如今咒术的先进,一边就滑进屋内:“打扰。”
“稍等,请先在此稍坐片刻。”
宽阔的屋内以正中为心,环绕着座座书架,四周墙壁那更不必说;正中的大坐障上,穿着松垮中衣的女子头也不抬、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案前对面的一个精致的坐垫,右手仍在执笔抄录着什么。
对于袁词柳,先前曾听湛灵榕提起不少,倒算不上陌生,不过要说了解,却也说不上。这般情形与湛灵榕初次与袁词柳见面的场景几乎一致,于是眼前这副光景湛灵桦也不意外,只是慢慢移到坐障前,远远行礼:“身体不便,在下便在此等候了。”
直到此时,袁词柳才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工作,一边道:“抱歉,那便委屈大人等候一下。”
大概是见得湛灵桦的情况,此番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袁词柳将笔置上笔架,直接起身朝人走来:“大人有何见教?”
“一件是,方才在衡门,袁大人说如果在下需要坐在这椅子上参赛,需要请大人来检查一下;再一件是住宿的房间太小,放不进这轮椅,想问问坛主大人能否帮忙解决。”
“这样的吗?”袁词柳有些小意外,不过立刻恢复了神色,一边伸出手去覆在了湛灵桦的腿上,“冒犯了。”
“没事。”
湛灵桦也不意外,自己这种情况过于少见,加上轮椅确实也有可能改装,谨慎些也不为过。不过……袁词柳确实有其独特的魅力,身材性感丰满、性格成熟稳重,别说男人,同为女性湛灵桦都觉她有些许吸引力——也难怪同僚裴放鹤总是为她发出尖叫。眼下这人距离较近,湛灵桦倒也没太反感,只是下意识往靠背缩了缩,便闭上眼任对方检查了。
“大人的腿……?”语气变得有些疑惑,不过惊讶的成分更多一些。
“被下了结魂咒然后砍断,治愈系只能□□复原,魂魄实在接不上,只能和主体融合、确保其还完整。”湛灵桦平静地叙述,毕竟过去了一百多年,这件事说起来也是顺口至极。
“抱歉。那这把椅子我也得看看……大人方便换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在下倒是不介意。只是这里也没水,我不是很好动。”
湛灵桦的五灵是水,有时会化水为冰然后控制着冰来帮助自己移动,但眼下显然没这条件。
袁词柳微微笑了笑,直接俯下身来将人双手抱起,接着停到坐垫前似乎顿了顿,转而把人放在了案后的矮木榻上。
“就委屈大人在这里先歇会吧。”袁词柳转身便去检查轮椅了,留下陷在软被中、完全没回过神的湛灵桦。
矮榻上除了一个圆枕,还有数个各色模样的抱枕,被子倒是乱的,但躺着也更舒服。湛灵桦有些受惊,躺着也不是很敢动,更别说放松了;最后还是略一伸手,一个枕头就摔进了怀里,干脆双手抱着这枕头静静等待。
“这椅子的机关也是用灵力驱动的啊?”
突然的,另一头的袁词柳出声询问着,湛灵桦也转移了注意力、放松的同时双手撑起身子道:“是的,虽然有些机关,不过都是移动之用,具体取决于怎么用灵力去控制。”
“这上面贴的几张符纸是——?”
“一些特殊移动需要,比如上台阶,可以悬浮起来。”
袁词柳有些好奇:“啊?是浮空的符箓吗?”
“准确形容是让这椅子能够浮空,但还是需要我用灵力。类似水杯只是盛水,但盛水还是需要人去拿杯子盛。”
“明白了,是灵力经由符纸转化为了浮空的结果。”
“对。”
袁词柳没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四处检查着。最后她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回到榻前、将人抱回了椅子上:“没有问题,都是需要用大人自身的灵力的话,本质上和寻常兵刃没有区别,甚至它还需要额外对大人产生消耗。”
“嗯是这样,不过对我来说不算太多。”
“毕竟大人是仙人了,平日没有感觉吧。”袁词柳有些许郑重,“待比武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样,打起来可是会出现灵力用尽无法战斗的情况;因而任何消耗,都是需要考量的,大人还是留心比较好。”
这番完全是对初次参赛者的善意提醒、抑或是指点了,湛灵桦愣了一瞬后转而感谢。末了,袁词柳伸手道:“大人把折子给我。”
“什么折子?是记录赛程的那本?”
对方点了点头,湛灵桦也就掏出来递上。袁词柳接过,转身回去案前,拿来一玉印盖上又递了回去。
湛灵桦下意识打开一看,就看见折子末端的空白处多了个小小的方篆朱砂红印——特。
湛灵桦猜测,这大抵是特殊席的意思?
袁词柳则是自顾自说着:“你去彻地台下——也就是组队比武的住宿那边,找个纸人给他看这印他自然就明白了。”
“那多谢坛主大人了。”湛灵桦也没问,只是合上折子道谢。
“无妨。那在下失陪了。”
眼看着袁词柳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湛灵桦对她还是挺好奇的,但也不好多问,便行了一礼、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见,出了书斋。
回到了镇天广场,却没有在原处找到谢长袂,倒是结界内的切磋场地传来阵阵欢呼。湛灵桦隐约瞥到一柄气剑窜上人群头顶,再向下刺去,又得到了一阵喝彩。用膝盖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湛灵桦吐出口气,也试探着滑进结界。
甫一进入,便觉自己灵力被压制不少——毕竟自己修为理论上应在两百多岁,一百对自己确是削弱,但对绝大多数人确是极大的强化——这种感觉让人很是不舒服,不过主要还是不适应带来的不自在感,倒是没有其他不适症状;这么一想,按照谢长袂的修为,这结界对他的影响怕是更大了。
然而实际上和湛灵桦想的很不一样。
围观的人呈现三三两两的态势,湛灵桦也就轻松地找了个观战的位置、看起了热闹;然后她就看见谢长袂只是直直立在原地,而在他数丈开外,是个执剑的青年正和一柄气剑“比试”着剑法。饶是看湛灵椿这般练过,但谢长袂的境界也颇为吓人——这里所有人修为与灵力都固定一致,他只是这般操控气剑就压制住对方。
正想着,那边气剑一个起落、已然将对方兵刃打落,随之回到了谢长袂背后。
谢长袂自然早就发现了湛灵桦,礼毕后便朝这边走来,气剑也早已消去:“怎么样?”
湛灵桦只得应了声“好了”,一边就瞥见一道道目光朝自己射来,让人有些发虚:从自己这点本事来看,和谢长袂一起,多少有些抱大腿的嫌疑……也不对,自己就是在抱大腿!
“那走吧。”谢长袂倒没什么反应,见人不动,干脆再次自己推起了轮椅,往东侧彻地台方向走去。
路上湛灵桦讲了讲自己椅子检查和折子盖戳的事,谢长袂也就默默听着,间或“嗯”一声表示有听见。接着找到个与常人无异的傀儡纸人,将盖了章的折子递上后,就被引到了彻地台下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有几栋小屋。湛灵桦也就随意选了一间,虽然没那么大,不过内里倒是正常房间的布置,而且,还有两张床。
二人都没什么异议,放下了小包裹后,谢长袂转身就对里间吐出口气的湛灵桦道:“拿好琴,去广场。”
湛灵桦愣了愣,但还是抱紧了琴,独自操纵着轮椅跟着谢长袂走了出去。
“首先你要评判自己修为被削弱之后,能做到什么,否则容易产生错误的判断。”
到了广场,进入结界,谢长袂转身对湛灵桦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随后他便掐诀,背后悬出三把气剑,又道:“大人可能对吾不了解,吾目前可以使用七把,但限制修为,最多化出三把。不过这也是表象,要想让它们发挥最大威力,只是两把。
“大人必须要有个判断——”说着,他话锋一转,隐去多余的一把气剑后,另两把剑直刺一旁的湛灵桦。
湛灵桦一惊,下意识头往边上一偏,躲过一把;而另一把,则是用力抱住琴、硬是给顶开了。
虽是突然出手,谢长袂却也不意外湛灵桦无恙避开,于是继续立在原地令两把气剑不住进攻着。
那边湛灵桦可就不能如此气定神闲了。自己多数时候都拥有修为压制,两百年间还真没怎么和人对等认真应战过,一时只能规避,一边抓紧盘算能做些什么。
可能是修为的削弱,谢长袂的进攻没有想象的那么快,也可能是他在放水……好在轮椅操纵起来依旧灵活,加上如果只是规避的话,湛灵桦还算熟练。不过若要反击,修为对等又被戒备着的情况下,魂魄系用处不大,还是需要武学功底的附灵系。
湛灵桦提气横琴,伴随着急促的“铮铮”几声,琴音汇聚着灵力化为数道状似剑气的波动,暂且震开气剑的同时、也直奔向谢长袂。
谢长袂经验丰富,瞬间已经做出了判断,随之踏步向上跃开;正在半空,新一轮进攻已至,音节再出已不似方才尖锐,反倒异常浑厚沉重;谢长袂深知这音比起那如刀锋般的锐音更难抵挡,毕竟后调偏长、裹挟的灵力后劲足,经常还在抵挡这一击,对手已在给予下一波攻击了。
湛灵桦虽说常年坐堂、并不参战,但有着湛灵松、湛灵椿这样的兄弟,熟练度与技巧上也确实有被打磨,只是缺少经验……谢长袂默默分析着,也并未因为对方的低音逐渐形成了包围态势而慌乱,更没有从某一处夹缝中脱身的意思——那边定是故意留下的缝隙——可能多数人都会中圈套吧。
他令一把气剑在湛灵桦身旁纠缠,另一把则立刻回身、寻了处剑气相对薄弱的地方作为突破口,欲待劈出通路脱身。
但对方的反应很快,谢长袂方突破围堵,湛灵桦已经坐在了他身前,仿佛要直接将琴弦拨断的响度奏出数声;谢长袂虽用气剑抵挡,不过此番爆发甚是突然,加之距离基本为零,直接消去了那把气剑的同时,谢长袂上身也出现了数道伤口、透过被划破的外袍洇洇渗血。
湛灵桦却没有追击,大抵在确认着是否继续。而这番谢长袂似乎来了些许兴趣,他隐去气剑、抽出了背后剑鞘中的离霜秋白,直刺湛灵桦胸口。
谢长袂并非轻敌,只是对湛灵桦的能力并无认知、还需试探,最开始也就没有拔剑。离霜秋白不轻易出鞘没错,不过在御灵会这种场合,就不适用这一想法了。
且看看这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由于距离极近,剑甫一出鞘,便已到眼前。虽有考虑过这人不会终止、于是自己留了后手,但这般变化却没料到。湛灵桦立刻抱琴护住身体,剑也就直直刺中琴身。此刻她才发现,这剑的剑身竟是细细的白色树枝,延伸看去,黑白树枝交汇形成状似剑格的菱形构造后,剑柄过度为了黑色树枝。虽然整把剑可算木剑,但能感受到剑体中的庞大灵力,只不过是被这广场上的结界压制着罢了,然而这剑本身依旧泛着微弱灵气形成的微光。
紧接着剑已抽离,湛灵桦立刻回神、试图拉开距离;然而谢长袂早已预判到了走位,直接黏上。
湛灵桦倒是能努力抵挡,毕竟湛灵椿师承此人,在和湛灵椿有限的数次对练中,总归能对招式套路窥见一二;但谢长袂的老练程度压根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若说两把气剑的纠缠尚且能通过剑气强行干涉,谢长袂本尊那就只能躲闪了——自己完全无法对他的进攻产生阻碍。
更何况湛灵桦清楚,这人是能够在进攻的同时驱使气剑的;自己在这般放水之下都不能处理,那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赢面。
考虑到了对方的目的,湛灵桦发觉了情况也没叫停——自己就这样坚持与适应,多少也能有些收获。
坚持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湛灵桦终于出声、停止了这一场漫长的攻防练习——自己没灵力了。
琴作武器向来如此,总归需要使用灵力,无法像刀剑那般使用最纯粹的技巧来应战,也因此在只有武技比拼的论剑会上,琴这类武器如何参赛也才会变得很复杂。而今,也因为这一特点,使用者相对更容易出现灵力量不足的情况。再加上,自己在灵力消耗这件事上,还得增加操纵轮椅这一项;想到袁词柳的提示,湛灵桦此番确实觉得事情够呛。更何况,轮椅在战斗中多少会出现难以达到预期移动效果的状况,也是让人头疼。
“还不错。”
湛灵桦有些脱力地瘫在椅子上,胳膊轻轻环着琴在臂弯里;谢长袂则飘至跟前,做了一个简单的评价。
“‘还不错’是什么概念?”
“唔……这么说吧,吾也在此随意和陌生人组队过,他们都不如你。”
“好吧。”
要说得意,湛灵桦觉得自己可能也有,毕竟自己确实对战斗之类的事情没有大量的练习与钻研,能有这种程度已属尚可;但考虑到自己的年龄阅历,又感觉这么比较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谢长袂又推动轮椅往广场外走,湛灵桦瞥到了对方的伤口,便道:“稍后我灵力恢复了些就给前辈处理一下伤吧。”
“这伤无妨。而且灵力的消耗只是结界内而已,离开之后就能复原。只不过身体和精神上的损耗,还是需要依靠休息来恢复。”
“那出了结界还是来处理一下吧……?”
“离开结界,吾二人修为相差过大,大人只怕是事倍功半。何况只是皮外伤,无妨。”
“……”
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了——谢长袂的伤口没事,自然是很好;但自己拼命进攻只是打了无伤大雅的外伤,也属实够打击人。
往彻地台下的休息区域行进路上,谢长袂倒反常地开启了个话题聊了起来:“对了,大人的琴有名字吗?”
“嗯?没有,不似前辈的法器,这就是一把普通的琴,只不过用了些年头罢了。”
“哦。不过它有了些法器的底子,大概是日积月累熏染的结果罢。”
“这样的吗?”
湛灵桦对法器铸造相关知识并无了解,因而对谢长袂这番话也难以回应;谢长袂见状,倒也识趣,没有接着说琴的事,而是用几句话点评了一下方才切磋所见的一些问题。
湛灵桦坐在轮椅上,托腮回忆着,一边思考对方提出的“不去反攻、单纯规避”这一方针的可能性。
二人就这般沉默地回了屋子,各自调息休息。次日一早,湛灵桦醒来,谢长袂早已不知所踪,于是自己也就只能去管事那边取了食物吃了,又回屋子里找来谢长袂先前给的那本手抄研读一二。
只不过,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参加过御灵会,还是自己战斗经验缺乏,这笔记湛灵桦愣是看得一知半解的——主治愈尽量不去进攻?只要处理主要伤口?尽量以武技为主?不必要使用五灵系?
…………
湛灵桦只觉头昏脑涨的,干脆磨起了洋工:考虑到小组赛在彻地台,赛前还是看一眼比较稳妥……
位于东南的彻地台下,自是对应东北的彻地台,这般设计显然也是为了便利,步上阶梯不久便到,住在特席的自己路程更近。彻地台广场也是极大,不过与南部用作切磋的镇天广场不同的是多了不少方形石柱,地砖的颜色也有深浅之分,似是将广场均匀地切割开来一般。
广场周围环绕着大理石砌成的看台,甚至还有不少石制桌凳。不过这广场边似乎也没有限制,乐意站在广场边上的矮护栏外也可以的样子……
这么多人,还真会有点紧张……
但愿别丢后堂七宿的人……
还是赶紧回去抱佛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