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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七案 记忆伪造与完美脱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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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砚戴上电子脚镣的第五年,“迷宫”的名字开始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机密简报里反复出现。
起初只是几起不起眼的富豪案件:
香港船王之子驾车撞死清洁工后,在法庭上流着泪坚称“我看见他突然冲出来,我急刹车了”,脑部fMRI扫描显示他真的相信这个说法。
硅谷科技巨头被控性侵,测谎仪三次通过,他甚至自愿接受了吐真剂问讯——药物作用下,他详细描述了“女方主动邀请并中途改口”的虚假记忆,每一个细节都逻辑自洽。
东京金融家承认雇凶杀人,但坚持认为“我只是想吓唬他,没想到手下误解了指令”,神经信号图谱显示他的愧疚感真实而强烈。
“像背台词。”池砚在跨国专案组视频会议上指着同步翻译的文字记录,“不是语言一致,是情感曲线一致——愧疚、困惑、自我辩护的节奏都太相似了。”
国际刑警组织技术主管、来自中国的林晚夜女士在屏幕那头点头:“过去十八个月,全球有七起类似案件。被告都是有权势者,都坚称自己无罪或罪责轻微,所有神经检测都支持他们的说法。”
她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但我们拿到了一份泄露的价目表。”
屏幕上出现简洁的暗网界面:
“迷宫服务——为您提供记忆层面的解决方案”
套餐A:事件美化(冲突/伤害事件)——$2M起**
**套餐B:责任转移(商业/刑事指控)——$5M起
套餐C:全新叙事(重大犯罪脱罪)——$15M起,需评估
保证:通过一切现有神经检测手段
核心科技:脑机接口+神经可塑性药物+叙事植入技术
会议室一片死寂。
“他们不是教客户撒谎。”池砚轻声说,“他们是让客户相信谎言。当一个人从记忆深处确信自己无罪时,任何测谎技术都会失效。”
林晚夜看向他:“池砚,这是你戴镣第五年。按规矩,如果协助破获此案,可以考虑提前解除监控。你愿意参与吗?”
池砚低头看了看脚踝上那个黑色装置——五年来它记录他的每一步,也保护他免于被引渡到三个要求追究他“跨境数据入侵”的国家。
“我需要一个身份。”他说。
池砚的绝境反击
1.发现端倪
池砚用七十二小时分析了七起案件的所有庭审记录、心理评估和神经扫描数据。
“不是完美犯罪。”他在第二次视频会议上展示分析结果,“是完美脱罪。看这里——”
他放大香港船王之子的脑部活动图谱:“当检察官提到‘清洁工’三个字时,他的杏仁核有正常的情感反应。但当提到‘你撞了他’时,前额叶皮层活动异常——那不是回忆区,是叙事构建区。”
“他在用逻辑拼凑记忆,而不是回忆记忆。”林晚夜明白了。
“对。所有七名被告都有这个特征:对事件的情感记忆是真实的——恐惧、愤怒、焦虑都存在。但对事件的事实记忆被覆盖了。”池砚调出对比图,“就像一本日记,墨水是真的,但文字被重写了。”
他停顿了一下:“而重写的手法……我很熟悉。”
林晚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停顿:“多熟悉?”
“这需要高精度脑机接口算法,处理海量神经信号数据的同时,保持主体意识连贯。”池砚打开一个加密十年的文件,“我二十岁时,和我的导师一起设计过类似算法的雏形。我们叫它‘记忆编织者’。”
“你的导师是?”
“顾知行。”池砚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有种复杂的情绪,“世界上最了解我技术弱点的人。如果他真是‘迷宫’的技术总监,那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无法正面攻破的系统。”
2.冒险潜入
通过暗网中间人,池砚伪装成东南亚矿业大亨的代理人,接触“迷宫”。
验证过程持续了三周。对方要求提供“客户”的详细背景、犯罪类型、脱罪需求,甚至要求视频验证客户身份——池砚动用了国际刑警组织安排的演员,一位真正面临环保诉讼的印尼矿业老板。
第四周,邀请码发来了。
地点:公海,豪华游轮“奥德赛号”,巴拿马注册
时间:72小时后
要求:单人,无电子设备,通过生物识别验证
“这是陷阱的可能性超过60%。”林晚夜在安全屋里帮他准备,“顾知行如果真是‘迷宫’的技术核心,他一定知道你在为警方工作。”
“他知道。”池砚检查着植入皮下的微型追踪器——这不是为了被救援,而是为了在死后传递数据,“所以他才会让我去。这是师生间的事了。”
奥德赛号在公海迎接了十二位“客户”。
池砚通过三重生物识别:视网膜、声纹、步态分析。他被带到游轮底层的加密会议室,那里已经有六个人在等待。
第七个人走进来时,池砚的呼吸停了一瞬。
顾知行老了,头发花白,但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穿着简单的灰色高领毛衣,像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种教授。
“各位晚上好。”顾知行微笑着,目光扫过每个人,在池砚脸上停留了半秒——没有惊讶,“欢迎来到‘迷宫’解决方案展示会。今晚,我们将展示如何重新定义‘真相’。”
演示对象是一位自愿者——游轮上的一位服务生,因赌博欠债而同意参与。
“杰克,请回忆上周三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顾知行温和地说。
服务生描述了一个平凡的夜晚:在船员休息室看电视,十点睡觉。
“现在我们进行一个小实验。”顾知行示意他戴上脑机接口头盔,注射透明药剂。
四十分钟后。
“杰克,请再回忆上周三晚上。”
服务生的表情变了,声音里带着恐慌:“我……我在甲板上,看到一位客人落水,我想救他,但没找到救生圈……我跑去找人帮忙,回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痛哭起来:“是我的错,我应该大声呼救的……”
顾知行关掉投影——上面显示着服务生大脑各区域的活动,全部与“落水事件”记忆匹配。
“实际上,上周三晚上没有任何人落水。”顾知行平静地说,“但我们刚刚给了杰克一个新的记忆,以及与之匹配的情感、愧疚、感官细节。现在即使对他进行最严格的神经检测,也会证实这个记忆的真实性。”
客户们震惊地低语。
顾知行看向池砚:“当然,真正的服务更复杂。我们需要三个月时间深入了解客户的真实事件,然后设计最合理的替代叙事,最后进行为期两周的神经重塑。成功率目前是97%。”
会议结束后,顾知行单独留下了池砚。
“小池,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像在问候一个翘课的学生。
“顾老师。”池砚用了当年的称呼,“‘记忆编织者’项目不是被伦理委员会永久封存了吗?”
“是被封存了。”顾知行倒了杯茶递给他,“但科学没有错,错的是应用的方向。我们当年想用它治疗PTSD,让创伤记忆变得可以承受。现在我拓展了它的应用场景。”
“为罪犯脱罪的应用场景?”
“为有用的人提供第二次机会。”顾知行纠正他,“你服务的那些富豪,他们创造就业、推动技术、纳税、做慈善。他们偶尔犯下的‘错误’,不应该毁掉他们积累一生的价值。”
池砚盯着他:“比如香港那个撞死清洁工的船王儿子?他的‘价值’比一条人命高?”
“那是悲剧。”顾知行承认,“但把他关进监狱二十年,清洁工也不会复活。而船王家族的企业会动荡,上万员工可能失业。我们给了他一个可以继续做好事的记忆版本——他深信自己尽了最大努力避免事故,现在他成立了道路安全基金会,已经救了更多人。”
“你们篡改了司法。”
“我们完善了正义。”顾知行的眼神变得深邃,“绝对正义只存在于理论。现实中的正义需要权衡。我们让天平更倾向于社会整体利益。”
3.理念对决
池砚在游轮上待了三天。顾知行带他参观了完整的记忆重塑流程:神经图谱扫描、叙事剧本设计、药物诱导可塑性窗口、脑机接口精细植入。
“最精妙的部分是保留情感基底。”顾知行像介绍艺术品一样,“我们不能凭空创造情感,那会被检测出来。我们只能重新定向——把犯罪时的恐惧,转化为‘意外发生时的恐慌’;把施暴时的愤怒,转化为‘被误解时的委屈’。”
池砚看着实时神经监测屏幕,突然问:“你还记得‘仁慈后门’吗?”
顾知行的手停在了空中。
那是他们当年在设计系统时争论的焦点。池砚坚持要留一个最高权限后门——当系统失控时,可以一键关闭。顾知行认为完美的系统不需要后门。
最后他们各退一步:后门留下了,但触发条件极其苛刻,且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密钥的三分之二。
“我记得。”顾知行轻声说,“你当时说‘任何能改变人意识的技术,都必须有紧急停止按钮’。我笑你太天真。”
“现在呢?”池砚问,“如果你的某个客户,记忆被重塑后,又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呢?如果你的技术被卖给恐怖分子、独裁者、反人类罪犯呢?”
“我们有严格的客户筛选。”顾知行说。
“顾老师,”池砚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二十年前,有人用这个技术改写了杀害你妻子的凶手的记忆,让他相信‘那是正当防卫’,你会接受吗?”
顾知行脸上的血色褪去了。
池砚知道这是禁区——顾知行的妻子在女儿五岁时被入室抢劫犯杀害,凶手因“精神障碍”只判了十年。那是顾知行投身神经科学的起点。
“或者,”池砚继续,声音更轻,“如果有人对你女儿的未来丈夫做了同样的事呢?”
漫长的沉默。
“你长大了,小池。”顾知行最终说,“也学会了戳人最痛的地方。但我的答案不变:个体悲剧是系统运转的必要代价。我们需要向前看。”
“所以,”池砚站起身,“你变成了当年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认为‘系统’高于个体的那种人。”
4.技术战
第四天凌晨,池砚触发了皮下追踪器的紧急信号。
那不是求援信号,而是进攻指令——他把自己三天来收集的所有生物识别数据、游轮坐标、内部结构图、客户名单,全部压缩成加密数据包,通过卫星链路传回国际刑警总部。
同时,他开始尝试接入“迷宫”的核心服务器。
顾知行说的对:这个系统的防御架构,很大一部分基于他们当年共同设计的蓝图。但顾知行不知道的是,池砚在离开项目后的那几年,一直在悄悄研究如何破解它。
不是从外部——那几乎不可能。
而是从内部的情感逻辑入手。
“记忆编织者”系统有一个底层假设:人类记忆的情感部分是不可伪造的,只能重定向。因此,系统会仔细分析原始记忆中的每一种情感波动,然后在替代叙事中寻找对应的情感锚点。
池砚写了一段病毒代码,不是删除数据,也不是破坏系统,而是做了两件事:
第一,在所有被篡改的记忆文件中,插入一个微小的情感矛盾点——比如在“正当防卫”的记忆里,加入一丝连本人都难以察觉的、对“防卫是否过度”的怀疑。这种怀疑会随着时间发酵。
第二,向所有原始犯罪记录的备份文件添加自动解密协议。这些文件原本是“迷宫”用于控制客户的把柄,现在,它们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发送到受害者家属的匿名邮箱。
触发代码需要最高权限密钥。
池砚输入了自己知道的那三分之二。
系统提示:“需要第二段密钥验证。”
他身后的门开了。顾知行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池砚正在操作的界面。
“我知道你会这么做。”顾知行说,“从你登上船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
“那三分之二密钥,是我故意让你知道的。”池砚没有回头,“当年你告诉我时,我就知道这是测试——如果将来我们为敌,你会用这个陷阱抓我。”
顾知行笑了:“你还是那么聪明。但你猜错了一点:我不打算抓你。”
他走到控制台前,输入了最后一段密钥。
系统显示:“仁慈后门——激活。警告:此操作不可逆。”
“你……”池砚愣住了。
“我累了,小池。”顾知行放下平板,突然显得苍老不堪,“这二十年,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在做对的事。但你说得对——如果当年有人对我妻子的凶手做同样的事,我会杀人。”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正在享受服务的富豪客户:“上个月,我们接了一个新客户。东欧的军火商,他折磨杀害了十二个告密者。我们为他设计的叙事是‘他在审讯过程中失手,后来试图抢救’。收费两千万美元。”
“你接受了?”
“董事会以五比三通过了。”顾知行闭上眼睛,“我投了反对票,但没用。这个系统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控制的了。它长成了怪物。”
他指向控制台:“启动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池砚按下了确认键。
池砚的结局选择
公海行动持续了十四小时。
国际刑警组织的突击队控制了奥德赛号,逮捕了包括七名客户在内的三十四人。顾知行平静地戴上手铐,在押送前请求和池砚单独说几句话。
“你赢了。”顾知行说,但语气里没有怨恨,“‘迷宫’的核心数据已经被你毁掉,全球二十三个服务点会同步失效。至少五年内,没人能重建这套系统。”
池砚看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问的那个问题。”顾知行笑了笑,“关于我女儿。去年她结婚了,丈夫是个好人。但如果有一天……不,我不能冒这个险。有些底线,一旦跨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但小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躲在警察身后,用他们许可的方式战斗,戴着电子脚镣,每一步都被监控。你和我,谁更自由?”
池砚没有回答。
顾知行被带走后,林晚夜走了过来:“所有受害者家属都收到了匿名邮件。包括香港清洁工的遗孀、硅谷那位女性的父母……他们已经联系律师要求重审案件。”
她递给池砚一份文件:“你的五年监控期提前结束。电子脚镣可以摘除了。国际刑警组织想正式聘请你担任技术顾问,待遇从优。”
池砚接过文件,但没有看。
他在甲板上站了很久,看着海平面上的第一缕晨光。
然后他走进林晚夜的临时办公室,从背包里拿出三块加密硬盘、十二个U盘、一本手写的密码本。
“这是什么?”林晚夜问。
“我过去十年在暗网积累的所有权限密钥、后门、漏洞库、匿名身份。”池砚平静地说,“还有当年我设计的七个渗透工具的源代码,以及我私下调查的三十四个可疑组织的初步报告。”
林晚夜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些的价值吗?在黑市上,这足够买下一个小国家。”
“五年前,你给我看我妹妹小雨的案卷时,我说过一句话。”池砚的声音有些哑,“我说‘如果早点遇到你,小雨可能不会死’。”
林晚夜记得。那是池砚同意成为线人的那个晚上,他看完妹妹被绑架杀害的卷宗,沉默了三小时后说了这句话。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池砚继续说,“如果当年有更强大的警方技术力量,如果我妹妹失踪时有人能像我一样追踪暗网数据,如果系统更完善一点……也许她不会死。”
他推过那些硬盘:“但我错了。不是‘你’,是‘你们’。一两个技术高手救不了世界,再好的黑客工具也抵不过一个腐败的系统。但如果系统本身是好的,如果大多数人在努力让它更好……”
他停顿了一下,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小雨死后,我花了三年时间追踪凶手,用我的方式杀了他。然后又花了两年销毁所有证据。我以为那是正义。”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不是正义,那是复仇。复仇只能结束一件事,而系统——好的系统——可以防止下一件事。”
林晚夜轻声问:“所以你想?”
“我想从头开始。”池砚说,“以清白身份,参加警校考试,接受正规训练。从基层技术员做起,学习如何在规则内工作。”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五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想试着相信这个系统,而不是永远站在它的对立面。”
林晚夜看了他很久,最终伸出手:“欢迎加入。”
三个月后,池砚通过了特殊人才渠道的警校入学考试。开学第一天,他站在队列里,脚踝上不再有电子镣铐的痕迹。
训练很苦——体能、法律程序、证据链管理,所有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领域。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单枪匹马攻破犯罪帝国的黑客,而是一个需要学习团队协作的学员。
但他发现,当自己不用时刻警惕身后的追捕时,当自己的每个行动都有法律授权时,那种感觉……很踏实。
第一学年结束的那个周末,林晚夜来看他,带来了一个消息:“顾知行在狱中写信给你。要看看吗?”
信很简短:
小池:
听说你进了警校。很好。
上次我问你谁更自由,现在我有答案了:那个选择相信的人更自由。
我选择了不信任,所以用技术建造了自己的王国,结果成了囚徒。
你选择了相信,所以甘愿走进规则,结果获得了自由。
这是个有趣的悖论,不是吗?
照顾好自己。也许等我们都老了,可以再讨论记忆的本质。
——顾
池砚把信折好,放进口袋。
操场上,新一批学员正在训练,口号声在夏日的空气中回荡。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少年黑客时写过的一段代码注解:
“所有系统都有漏洞,但修复漏洞的方式,决定了我们是建设者还是破坏者。”
那时他选择了破坏。
现在,他想试试建设。
第七案结束了。
而池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