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的叙事诗》》九点睡觉的猫

12、元旦的午餐

　　中午十二点，学校后门的“蜀味”川菜馆。
　　大堂里坐满了元旦聚餐的学生，喧闹声、谈笑声、碗碟碰撞声混成一片暖烘烘的背景音。周牧野提前订了包厢，是最里面的“竹韵”间。
　　沈屹和苏棠到的时候，林薇和周牧野已经在了。林薇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的毛衣，衬得整个人明亮鲜活，一看见苏棠就眼睛发亮地招手。周牧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沈屹和苏棠牵着的手上，嘴角扬起促狭的弧度。
　　“来了啊。”周牧野慢悠悠地说，眼睛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这手是粘上了？”
　　沈屹的耳根微微泛红，但没松手，反而很自然地拉开椅子让苏棠坐下，然后自己在她旁边落座——直到坐定，他们的手才分开。那个分开的动作很慢，沈屹的指尖在苏棠手心轻轻划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陈思思和赵晓芸呢？”苏棠接过林薇递来的热茶，轻声问。
　　“思思说马上到，”林薇说着，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着苏棠，压低声音，“赵晓芸从实验室过来，也快了。你先跟我说，昨晚……”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陈思思走了进来。她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脸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抱歉来晚了……”她小声说，在苏棠另一侧坐下。
　　几乎是前后脚，赵晓芸也到了，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专业书。“数据跑完一个阶段。”她简洁地解释，在剩下的空位坐下。
　　六人刚好坐满圆桌。服务员进来点菜，周牧野接过菜单，熟练地点了几个招牌菜：水煮鱼、辣子鸡、麻婆豆腐、蒜泥白肉，又特意点了清蒸鲈鱼、白灼菜心和玉米排骨汤。“照顾不吃辣的同学。”他说着，目光在沈屹和苏棠之间扫了个来回。
　　等菜的时候，林薇终于按捺不住，凑到苏棠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快说说！昨晚到底怎么样了？信息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苏棠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看向沈屹。他正在听周牧野说话，但仿佛有感应般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他嘴角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眼里有温和的光。
　　苏棠转回头，对林薇轻声说：“就是……他说了，我答应了。”
　　“怎么说的？在哪儿？有没有……”林薇眼睛亮得惊人。
　　苏棠的脸更红了。“在西湖边那家餐厅，他送了花，还有这个。”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海棠叶吊坠。
　　林薇凑近仔细看了看银质吊坠，又抬眼看看苏棠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容真诚而温暖。“真好。”她轻声说，握了握苏棠的手。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红艳艳的水煮鱼冒着热腾腾的辣香，金黄的辣子鸡丁堆成小山，雪白的蒜泥白肉薄如蝉翼。不辣的清蒸鲈鱼、翠绿的白灼菜心和奶白的玉米排骨汤也陆续上桌，摆满了圆桌。
　　“来，举杯！”周牧野率先端起饮料杯，“新年快乐！也祝咱们的沈大学霸——”他拖长声音，促狭地笑，“成功上岸！”
　　大家都笑起来，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沈屹的耳朵又红了，但在喧闹的包厢里并不明显。他和苏棠的杯子轻轻相碰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停留了一瞬，才各自移开。
　　开始动筷。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周牧野讲起昨晚跨年现场的见闻，人群如何拥挤，灯光秀如何炫目。林薇补充细节，两人一唱一和，像说相声。陈思思小口吃着菜，偶尔小声插话。赵晓芸安静用餐，只在关键处冷静点评一两句。
　　沈屹话不多，但会在话题转到自己时简单回应。他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苏棠身上——看她小心地避开辣菜，夹起一块清蒸鲈鱼；看她被周牧野的笑话逗笑，眼睛弯成月牙；看她低头喝汤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尝尝这个，不辣。”沈屹用公筷夹了一块鲈鱼肚子上最嫩的部位，自然放到苏棠碗里。
　　苏棠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
　　“哎哎哎，我也要！”周牧野立刻起哄，把碗推过来，“沈屹，我也要吃鱼！”
　　沈屹瞥他一眼，淡定地又夹了一块鱼——放进了自己碗里。
　　“喂！”周牧野瞪眼。
　　林薇笑着拍他：“你自己没长手啊！”
　　众人都笑了。苏棠抿着嘴笑，余光看见沈屹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很快，一触即分，但苏棠感觉到了，心头一暖。
　　说笑间，苏棠的饮料喝完了。她刚要伸手拿瓶子，沈屹已经先一步拿起橙汁，很自然地为她斟满。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林薇看在眼里，对苏棠眨了眨眼。苏棠低头抿了口橙汁，耳根微热。
　　吃到一半，周牧野忽然放下筷子，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沈屹身上：“对了，沈屹，你那句什么‘时间函数’的告白，再说一遍听听？林薇转述了，但我想听原版。”
　　沈屹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周牧野，又看向苏棠，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什么时间函数？”陈思思好奇地小声问。
　　“就是昨晚某人的告白台词，”周牧野解释，眼里闪着光，“用物理术语告白，不愧是物理系的。”
　　除了赵晓芸依旧平静，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屹身上。沈屹的耳根红透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看向苏棠。苏棠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还有一丝鼓励。
　　沈屹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但很清晰，每个字都稳稳落地：
　　“我说，在物理中，时间本是均匀流逝的标量。但遇见她之后，它变成了一个函数——一个以‘和她在一起’为自变量的函数，输出值是时而压缩、时而膨胀的主观时间体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棠脸上，声音更轻柔了些：
　　“我说，我喜欢这个函数，喜欢它输出的每一刻。所以问她，愿不愿意让这个函数定义我未来的时间。”
　　话音落下，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林薇“哇”了一声：“沈屹，你也太会了吧！”
　　周牧野拍桌子：“绝了！这告白我能记十年！”
　　陈思思小声赞叹：“好浪漫啊……”
　　赵晓芸推了推眼镜，冷静道：“用数学模型描述主观情感体验，逻辑自洽，比喻新颖。”
　　沈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但他看着苏棠，目光温柔。苏棠也回视着他，眼睛亮亮的，左边脸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
　　“那棠棠你怎么回的？”林薇迫不及待地问。
　　苏棠望着沈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我说，我愿意。愿意让这个函数定义他的时间，也定义我的。”
　　包厢里又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周牧野的口哨声和林薇的掌声。陈思思抿嘴笑，赵晓芸点了点头，像是在认可这个回答的逻辑完整性。
　　沈屹看着苏棠，嘴角的弧度加深。他在桌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棠的手。苏棠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动了动，然后回握，十指悄悄交缠。
　　桌面上，他们坐姿端正，仿佛在认真参与聊天。但桌面下，他们的手紧紧相握，隐秘而温暖。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坐在对面的林薇的眼睛。她笑得眉眼弯弯，没戳破，再次举起杯：“来，再喝一杯！祝你们这个‘时间函数’永远输出幸福值！”
　　大家笑着举杯。这次碰杯时，沈屹和苏棠的杯子轻轻相触，发出细微的叮声。他们对视一眼，眼里有只有彼此懂的温柔笑意。
　　饭局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继续。周牧野说起寒假计划，林薇说要留在杭州做兼职，快过年再回家，陈思思细声说准备回家，赵晓芸则要留校做实验。问到沈屹和苏棠时，沈屹说：“好久没回去了，打算回家。”
　　“我家就在杭州，回去很方便。”苏棠接口。
　　“对了，”林薇忽然想起什么，“寒假前，咱们再组个局吧？密室或者桌游都行，就当期末放松了。”
　　“好啊！”周牧野赞成，“上次密室没过瘾。”
　　陈思思小声说：“我……我可能还是有点怕……”
　　“没关系，”赵晓芸平静地说，“我陪你。”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温馨热闹。
　　走出餐厅时，已过下午两点。冬日的阳光正好，天空湛蓝。五个人站在餐馆门口，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我和周牧野去看电影，”林薇挽住周牧野的胳膊，“新上映的喜剧片。”
　　赵晓芸看了看手表：“我要回实验室，下一阶段数据要开始了。”
　　陈思思小声说：“我回宿舍，有点东西要整理。”
　　大家看向沈屹和苏棠。
　　“我们……”沈屹开口，看向苏棠。
　　“回图书馆？”苏棠问，眼里含着笑。
　　沈屹也笑了，点点头：“好。”
　　于是大家道别，各自散去。林薇临走前对苏棠眨眨眼，用口型说“晚点细聊”。
　　沈屹和苏棠并肩往学校走。走出十几米，沈屹很自然地牵起了苏棠的手。这一次没有放入口袋，只是松松地握着。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细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牵着手。
　　“周牧野和林薇……”苏棠轻声说，“他们好像……”
　　“嗯，”沈屹点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应该快了。”
　　苏棠侧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能看见他唇角那抹温和的弧度。
　　“那你呢？”她轻声问，带着一丝好奇和羞涩，“你是什么时候……嗯，开始‘累积数据’的？”
　　沈屹的脚步微微放缓。他转脸看她，认真地想了想，才缓缓开口：
　　“很难说清具体的时间点。就像有些实验结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随着数据一点点积累，规律逐渐浮现出来。可能是在图书馆第一次看见你认真记笔记的时候，可能是听你轻声解释一句诗词的时候，也可能是看你捧着甜豆浆小口喝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数据已经足够支撑那个结论了。”
　　他说得认真，像在描述一个严谨的实验过程。但苏棠听出了话语深处藏着的温柔。
　　“我也是，”她轻声回应，手指在他掌心轻轻蜷缩，“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每周在图书馆的那个位置看到你，习惯和你一起吃饭，习惯在人群里寻找你的身影了。”
　　沈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阳光从他们侧后方洒下来，为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以后，”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而坚定，“我们会有很多个‘以后’。很多个图书馆的下午，很多顿一起吃的饭，很多次像这样牵着手走路。”
　　苏棠仰脸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清澈明亮。然后，她笑了，左边脸颊的梨涡深深漾开。
　　“嗯，”她应道，手指收紧，与他十指相扣，“以后。”
　　他们继续并肩前行，手牵着手。阳光暖融融的，微风轻缓，元旦午后的杭州街头安宁而惬意。街道上车流人往来去匆匆，但在他们共同的小小世界里，只有彼此指尖的温度，和那个关于“以后”的、崭新而温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