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的叙事诗》》九点睡觉的猫

15、考前时光

　　一月十日，周三。期末考前的最后冲刺周。
　　杭州的冬天彻底露出了它的寒意。清晨七点的校园，天色还是深蓝与墨黑交织，路灯在浓雾中晕开朦胧的光团。梧桐树的枝桠结着薄薄的霜，草坪上的枯草覆着一层白茸茸的冰晶。空气冷得刺骨，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雾。
　　图书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学生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有的捧着热咖啡跺脚取暖，有的还在低头默背知识点。人群里不时传来低声的交谈：“你重点划到哪儿了？”“完了，我昨天背的今早全忘了……”
　　沈屹和苏棠站在队伍中段。沈屹今天围了条深灰色的围巾——是苏棠新织的，针脚比第一副手套整齐了许多。他一手提着两人的书包，另一手牵着苏棠的手，一起揣在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手还是有点凉。”沈屹低头轻声说，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苏棠的手指。
　　苏棠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带着暖意：“这样已经暖和多了。”她顿了顿，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拿书包。”
　　“我来。”沈屹很自然地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专心背你的宋词。”
　　苏棠笑了，左边唇角梨涡浅浅。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默背昨晚整理的考点。沈屹就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偶尔会侧头看一眼她的屏幕，在她卡壳时低声提醒一句。
　　“晏几道《鹧鸪天》的下阙……”苏棠皱眉思考。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沈屹很自然地接上，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苏棠惊讶地抬头看他：“你连这个都会？”
　　沈屹的耳根微微泛红：“上周听你背了好几遍，就记下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首词的意象构建很妙，时间与空间的转换处理得像物理学中的坐标变换。”
　　苏棠怔了怔，然后笑出声：“你这解读角度……很物理。”
　　“但很美，”沈屹认真地说，深褐色的眼睛看着她，“就像你背诗时的样子。”
　　苏棠的脸颊一下子红了，低头继续看手机，却觉得屏幕上的字都模糊成了一片暖光。她能感觉到沈屹在口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温暖的，安抚的。

　　图书馆八点准时开门。人群有序地涌入，迅速分散到各个阅览室。沈屹和苏棠轻车熟路地上到三楼，走向他们固定的靠窗位置。
　　刚坐下，沈屹就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递给苏棠。“这个，”他说，声音平静，“你昨天说不太理解的宋代文学脉络图，我帮你重新整理了一份。”
　　苏棠接过文件夹，打开。里面是沈屹手绘的思维导图——不是简单的文字罗列，而是用清晰的线条和逻辑箭头串联起来的系统框架。每个朝代、流派、代表人物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旁边还有简洁的注解，有些注解旁甚至画了小图标。
　　“这个是……”苏棠指着一处用小尺子画的波浪线。
　　“代表那个时期的文学风格起伏，”沈屹解释道，“像正弦曲线，有高峰有低谷。这样记可能更直观。”
　　苏棠看着这张融合了理科思维的文学脉络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这太有用了。”
　　“有用就好。”沈屹的嘴角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开始吧，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上午的学习时光在专注中度过。苏棠对照着沈屹整理的脉络图背诵，效率果然高了许多。沈屹则在旁边看他的量子力学教材，偶尔在草稿纸上推演公式，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成了安静背景音的一部分。

　　十点左右，苏棠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几乎是同时，沈屹也放下笔，侧身过来。
　　“累了？”他低声问。
　　“有一点。”苏棠实话实说，“脖子有点僵。”
　　沈屹想了想，站起身：“等我一下。”
　　他离开座位，五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U型颈枕，浅灰色的，材质柔软。“把这个垫在后面，”他将颈枕递给苏棠，“图书馆的椅子靠背太直，对颈椎不好。”
　　苏棠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下午，”沈屹说得很自然，“在网上看到，觉得你需要，就下单了。今早刚到快递柜。”
　　他边说边很自然地帮苏棠调整颈枕的位置，动作轻柔而仔细。苏棠靠上去，果然舒服了很多。她抬起头，看着沈屹重新坐下，专注地继续看书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沈屹。”她轻声唤他。
　　沈屹转过头，眼神询问。
　　“没什么，”苏棠笑了，“就是想叫叫你。”
　　沈屹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睛在透过窗户的晨光中泛起温柔的涟漪。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乖，继续看书。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苏棠点头，重新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中午十二点，两人收拾东西去食堂。期末周的食堂人满为患，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沈屹让苏棠去找座位，自己一个人去排队打饭。
　　苏棠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两个空位，刚坐下，就看见沈屹端着两个餐盘艰难地穿过人群走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在苏棠对面坐下。
　　“今天有糖醋排骨，”沈屹说着，很自然地将自己餐盘里的排骨夹了几块到苏棠碗里，“你爱吃甜的。”
　　苏棠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又看看沈屹餐盘里明显少了的份量，小声说：“你自己也吃啊。”
　　“我够了。”沈屹说着，又夹了几筷子青菜给她，“多吃蔬菜，维生素C抗疲劳。”
　　两人安静地吃饭。周围是喧闹的人声，餐具碰撞声，但他们的角落有种安静的默契。沈屹吃饭快，但会放慢速度等苏棠。苏棠小口吃着，偶尔抬头看沈屹，发现他总是第一时间察觉，回以温柔的目光。
　　“下午复习什么？”沈屹问。
　　“明清小说专题，”苏棠说，“要记的人物关系太多了。”
　　沈屹想了想：“可以用矩阵图。把主要人物列在横纵轴，交点标注关系类型。这样清晰。”
　　苏棠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下午我帮你画，”沈屹很自然地说，“你负责填充内容。”
　　吃完饭，他们没有立刻回图书馆，而是在校园里慢慢散步。冬日的阳光难得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屹牵着苏棠的手，两人沿着梧桐道慢慢走。
　　“寒假你确定留校？”沈屹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苏棠点头：“嗯，我想利用假期多看些书，为下学期做点准备。而且……”她顿了顿，小声说，“图书馆假期也开放，暖气足，比家里一个人看书更有氛围。”
　　沈屹握紧她的手：“那每天要按时吃饭，别只顾看书忘了时间。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图书馆待到太晚，不安全。”
　　“知道了，”苏棠笑，“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因为我会担心。”沈屹说得很直接，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沈阳冬天很冷，但杭州的冬天湿冷起来也很难受。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感冒。”
　　苏棠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暖暖的。她点头：“我会的。你也是，沈阳零下二十多度，要多穿点。实验室再忙也要按时吃饭睡觉。”
　　“嗯。”沈屹应道，伸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围巾掖好，“我们每天都会联系的，对吗？”
　　“当然，”苏棠毫不犹豫地说，“你实验室的数据，我图书馆的书，都可以分享。我们可以视频，可以打电话，可以……”她顿了顿，脸颊微红，“可以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说说话。”
　　沈屹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睛里映着冬日的阳光，和她的倒影。然后他很轻地笑了：“好。那这就是我们寒假的约定。”
　　“约定。”苏棠重复，也笑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棵老梧桐树时，沈屹突然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到树下。他在枯草丛中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虽然已经枯黄，但叶形完好，脉络清晰。
　　“给你，”他走回来，将叶子递给苏棠，“夹在书里当书签。看到它，就能想起今天我们在这儿散步，说好寒假每天都要联系。”
　　苏棠接过叶子，指尖轻轻触摸那些凸起的叶脉。叶子很轻，但她觉得这份心意很重。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沈屹看着她小心翼翼将叶子放进背包内袋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他重新牵起她的手，这次握得很紧：“走吧，回图书馆。明清小说的矩阵图还没画呢。”

　　下午的学习时光因为有彼此的陪伴，变得不再枯燥。沈屹果真用直尺和铅笔在笔记本上画出了一个整齐的矩阵图，横轴纵轴列出《红楼梦》的主要人物，教苏棠如何在交点上标注关系。苏棠则一边填充内容，一边惊叹于这种理科方法的清晰高效。
　　“你这样帮我，你自己的复习来得及吗？”苏棠有些担忧地问。
　　沈屹摇头：“我的专业课主要是理解和计算，背记的内容不多。而且……”他顿了顿，“帮你整理的过程，对我自己也是一种思维训练。文科的逻辑梳理，有时候能给理科研究带来新的启发。”
　　他说得很认真，苏棠听得出是真心话。她不再纠结，专心投入到复习中。
　　傍晚五点多，天色渐暗。沈屹合上书，看向苏棠：“今天差不多了，该去吃饭了。”
　　苏棠看了眼自己满满的笔记，满足地点头：“好。”
　　晚餐他们去了学校后门的小面馆。热腾腾的面汤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吃饭时，沈屹问起苏棠寒假的详细计划，苏棠一一告诉他——要看哪些书，要写哪篇论文的开题报告，要去哪个博物馆看特展。
　　“博物馆我可以替你去，”沈屹突然说，“然后拍照录像发给你。”
　　苏棠怔了怔：“沈阳的博物馆？”
　　“对啊”沈屹点头，“辽宁省博物馆，沈阳故宫博物院，都有很好的藏品。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去看了分享给你。”
　　“好，”苏棠笑了，“那我也去浙江博物馆，把看到的分享给你。”
　　“成交。”沈屹也笑了，伸出手。
　　苏棠伸手与他击掌。两只手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然后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

　　晚饭后，沈屹送苏棠回宿舍。今晚的风格外冷，吹在脸上像刀割。沈屹将苏棠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明天会更冷，”他说，“记得穿最厚的那件羽绒服。”
　　“嗯，”苏棠点头，眼睛弯弯的，“你也是。”
　　到宿舍楼下时，路灯已经全亮了。昏黄的光晕在寒雾中扩散，给冬夜增添了一丝暖意。沈屹没有立刻说再见，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
　　“这个，”他递给苏棠，“回去再看。”
　　苏棠接过纸袋，手感轻盈。“是什么？”
　　“一点小东西，”沈屹说，耳根微红，“希望能帮你更好地复习。”
　　苏棠好奇地想当场打开，沈屹却按住她的手：“回去再看。”他的手指温热，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现在，该说晚安了。”
　　苏棠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给他清晰的轮廓镀上柔和的金边。深褐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温柔而专注，里面映着她的样子。
　　“晚安，”她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沈屹说着，低下头，很轻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吻很轻，像雪花飘落，但苏棠能感觉到那份珍重，那份温柔。
　　她转身跑进宿舍楼，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纸袋。踏上楼梯时回头，沈屹还站在原地，身影在路灯下挺拔如松。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回到宿舍，苏棠在书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三样东西：一盒精致的薄荷糖，卡片上写着“背书累了含一颗，提神”；一支漂亮的钢笔，深蓝色的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时间函数的书写者”；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她展开那张纸，是沈屹手写的复习计划表。表格整齐，时间划分科学，每个时间段该复习什么内容都清清楚楚，甚至还留出了休息和运动的时间。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劳逸结合，效率最高。寒假也要按这个节奏来。
　　苏棠看着这些东西，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拿起那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心里。
　　窗外，冬夜寂静。但她的心里，因为有了这些温暖的牵挂和约定，仿佛点亮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而此刻的沈屹，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寒风刺骨，但他不觉得冷。他心里装满了关于明天的期待——期待图书馆的晨光，期待她看到礼物时的笑容，期待每一个有她陪伴的复习时光。
　　期末考前的日子很紧张，但因为有了彼此，每一刻都变得珍贵而温暖。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虽然稀薄，却足以驱散严寒，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