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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交叉的轨迹 ...

  •   沈屹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大亮,干燥的光线穿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墙壁上切出一道锐利的亮线。他坐起身,看了眼手机——八点零三分。屏幕上有一条苏棠昨晚发来的消息,发送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稿子终于改完了,陈叙说可以。睡了,晚安。”
      那时他应该在忙。他打字回:“早安。辛苦了,好好休息。”
      放下手机,沈屹下床洗漱。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更深的青黑,昨晚准备小组会的材料到两点。李文博也醒了,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各自整理。今天是小组会的日子,下午两点,物理楼西楼308。陈教授实验室的内部讨论,他一个本科生被邀请参加,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压力。
      早餐时,沈屹吃得很少。脑子里还在过那些材料——陈教授最近在做的关于马约拉纳零能模输运测量的新实验,可能的解释,存在的问题,改进的方向。他准备了几个问题,也准备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虽然稚嫩,但想试试。
      “紧张?”李文博忽然问,喝了口豆浆。
      “有点。”沈屹承认。
      “正常。”李文博推了推眼镜,“我第一次参加导师组会时,手抖得记不了笔记。但后来发现,那些博士、博士后,其实也在紧张。科研就是这样,永远在面对未知,永远在不确定中前进。”
      沈屹看了他一眼。这个中科大的男生,平时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在点上。“谢谢。”他说。
      “不客气。”李文博顿了顿,“不过沈屹,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陈教授的组,竞争很激烈。今天小组会上,除了你,可能还有其他人想争取进组的机会。北大的王睿,南大的赵峰,我都听说他们对陈教授的方向感兴趣。你要有准备。”
      沈屹点头:“我知道。”
      他确实知道。从昨天开始,王睿和赵峰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不是敌意,是一种更复杂的、审视的、带着竞争意味的眼神。在夏令营这种地方,优秀是常态,但机会是稀缺的。陈教授的组,每年只招一两个直博生,谁都想成为那一个。
      早餐后,上午是另一个导师的讲座,关于高温超导的最新进展。沈屹努力集中注意力,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飘到下午的小组会。他强迫自己记笔记,强迫自己思考,但那种悬在空中的紧张感,始终挥之不去。
      中午,他收到了苏棠的消息:“醒了。今天要陪陈叙去考察几个宋代遗址,可能要一整天。你小组会是下午吧?加油,别紧张。”
      沈屹回:“嗯,下午两点。你也加油,注意安全。”
      “知道了。等你开完会告诉我。”
      “好。”
      对话简短,但沈屹觉得心里踏实了些。苏棠在忙,在做她的事。他也要做好他的事。这是他们的约定,在各自的路上,一起往前走。

      同一时间,杭州。
      苏棠站在出版社楼下,看着手里的行程表。今天要陪陈叙考察三个地方:南宋太学遗址、清河坊历史街区、以及一处新发现的宋代水门遗址。行程很满,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她昨晚睡得很晚,但精神还不错——陈叙昨晚十一点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今天的考察会很有收获,让她做好准备。
      九点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出版社门口。后车窗降下,陈叙的脸露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Polo衫,卡其色长裤,戴了副墨镜,看起来比在会议室里时休闲许多。
      “苏棠,早。”他打开车门,“上车吧,外面热。”
      “早,陈经理。”苏棠坐进车里,冷气开得很足,让她打了个寒颤。
      “叫我陈叙就行。”陈叙对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转向苏棠,“资料都带了吧?”
      “带了。”苏棠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她整理的关于今天要考察的几个地点的资料,还有笔记本和录音笔。
      “很好。”陈叙笑了笑,摘掉墨镜,“今天可能会很累,要走不少路。你穿这个鞋可以吗?”
      苏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平底鞋——米白色的,很软,是专门为今天准备的。“可以。”
      “那就好。”陈叙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新的杯子,喝点水,我自己泡的茶,杭州的龙井。你尝尝。”
      苏棠愣了下,接过:“谢谢。”
      “不客气。”陈叙自己也拿出一个杯子,喝了一口,“今天我们先去南宋太学遗址,那里现在是个公园,但地下保存得不错。我想实地看看当年的建筑布局,对你写书院那部分有帮助。”
      “好。”苏棠小口喝着茶。确实是上好的龙井,清香甘醇。她有些意外——陈叙看起来不像会随身带保温杯泡茶的人。
      车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缓慢移动。陈叙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苏棠也安静地坐着,偶尔喝口茶。气氛有些微妙,但不算尴尬。是一种工作伙伴之间,因为即将共同完成一项任务而产生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第一个考察点到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七月的杭州,早晨九点已经很热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空气里有柏油路面被晒化的气味。
      南宋太学遗址现在是个市民公园,不大,但绿化很好。陈叙显然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地带苏棠走到一处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考古坑前。
      “看这里,”他指着坑里的地基遗迹,“这是当年的讲堂基址。你注意它的朝向和规模,就能想象当年士子们在这里听讲的样子。”
      苏棠凑近看。玻璃反光,但能看清下面整齐的石基。她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陈叙在旁边讲解,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他从建筑形制讲到教育制度,从课程设置讲到师生关系,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苏棠听得认真,偶尔提问,陈叙总能给出详细的解答。
      “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关于书院和太学的差异,”陈叙忽然说,“实地看了之后,有新的理解吗?”
      苏棠想了想,点头:“有。太学是官学,规制严整,体现的是国家意志。书院更自由,更灵活,是文人自发聚集、讲学论道的地方。但两者不是割裂的,很多大儒既在书院讲学,也在太学任职,思想和人才是流动的。”
      “很好。”陈叙看着她,眼里有赞赏,“这就是为什么实地考察重要。文字资料是平面的,实地感受是立体的。你要写的不是干巴巴的考据,是有温度的历史。温度从哪里来?从这些石头、这些砖瓦、从站在这里时能感受到的气息里来。”
      他说得很认真,苏棠也听得很认真。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挑剔的甲方经理,而是一个真正热爱这个领域、愿意倾囊相授的前辈。苏棠心里的那点紧张和拘谨,慢慢消融了。
      考察完太学遗址,已经十一点。陈叙看了看表:“去清河坊吧,那边有家不错的馆子,可以边吃午饭边聊。”
      “好。”
      清河坊是杭州有名的历史街区,青石板路,白墙黑瓦,店铺林立。陈叙带苏棠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里只有五六张桌子,但很干净。老板认识陈叙,笑着打招呼:“陈老师来了?老位置?”
      “嗯,老位置。”陈叙对苏棠说,“这家店我常来,老板的祖父以前是清河坊的老住户,对这里的历史很熟。一会儿可以跟他聊聊。”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熙攘的游客,窗内是安静的饭馆。陈叙点了几个菜:东坡肉、龙井虾仁、宋嫂鱼羹,都是地道的杭帮菜。
      “你喝酒吗?”他问。
      “不喝,我喝水就好。”苏棠说。
      “好,那就不喝。”陈叙对老板说,“两杯龙井。”
      菜很快上来。吃饭时,陈叙的话多了些,不再局限于工作。他聊起自己在北大读研时的趣事,聊起做田野调查时的辛苦,聊起对宋代文化的热爱是如何开始的。苏棠安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气氛很放松,像朋友之间的闲聊。
      “苏棠,”陈叙忽然问,放下筷子,“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出版,还是有别的打算?”
      苏棠怔了下。她没想过陈叙会问这个问题。“我……还没想那么远。现在就想把这个项目做好,多学点东西。”
      “嗯,不急,你还年轻。”陈叙喝了口茶,“但我要提醒你,出版这个行业,现在变化很快。传统出版在萎缩,数字出版、多媒体出版是趋势。你如果有心在这个行业长期发展,除了内容能力,还要有产品思维,有市场敏感度。”
      他说得很诚恳,是前辈对后辈的真心建议。苏棠点头:“谢谢陈叙,我会记住的。”
      “不客气。”陈叙顿了顿,看着她,“你很有潜力。认真,踏实,肯钻研,还有灵气。这在年轻人里不多见。好好做,未来可期。”
      他的夸奖很直接,很真诚。苏棠脸有些热,低头喝了口茶:“谢谢。我会努力的。”
      吃完饭,继续考察。清河坊的很多老建筑都有宋代遗风,陈叙一一指点,苏棠认真记录。下午三点,他们到了最后一个考察点——那处新发现的宋代水门遗址。工地被围挡围着,陈叙打了个电话,有人来开门。
      “我找了关系,可以进去看看。”他对苏棠说,“但里面还在考古作业,要小心点。”
      遗址在地下,要沿着临时搭的楼梯下去。里面光线很暗,只有几盏工作灯。空气里有泥土和潮湿的气息。考古人员正在小心地清理,见到陈叙,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新发现的那段水门,”陈叙指着一处石砌的拱形结构,“保存得相当完好。你看这石材的加工工艺,这拱券的砌筑方式,典型的宋代风格。”
      苏棠凑近看。石头上还留着当年的凿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穿越时空的真实感。她拿出手机,小心地拍了几张照片。
      “苏棠,”陈叙的声音忽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她转头,发现他就站在她身边,距离比她以为的要近。昏暗的光线里,能看清他眼镜后专注的眼神。
      “你看这里,”他指着拱券顶部的一个刻痕,“这是一个工匠的标记。宋代的大型工程,工匠要在自己负责的部分做标记,以便追责。这个标记,我在另一处宋代水工遗址也见过,应该是同一个工匠,或者同一批工匠。”
      他的气息很近,带着淡淡的茶香。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镇定下来。这是工作,是专业的讨论。她凑近看那个刻痕,是个很简单的符号,像个“王”字。
      “我记下来了。”她说,退开一点距离,在笔记本上画下那个符号。
      陈叙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讲解。但苏棠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不是偶然。陈叙是故意的,他想试探什么,或者……表达什么。
      考察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走出工地,夕阳西下,暑热稍退。陈叙看了眼时间:“今天辛苦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苏棠说。
      “我送你到地铁站。”陈叙坚持。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傍晚的风有些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苏棠还在想那个刻痕,想陈叙刚才的靠近,想他今天的种种表现——专业,耐心,欣赏,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试探。
      “苏棠,”陈叙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你有男朋友吧?我听陆扬提过。”
      问题来得突然。苏棠点头:“嗯,他最近去北京了。”
      “感情很好?”
      “很好。”
      “那就好。”陈叙顿了顿,笑了笑,“年轻时的感情,很珍贵。要好好珍惜。”
      他说得很真诚,像个真正关心她的兄长。苏棠心里那点疑虑消散了些。也许是她想多了,陈叙只是把她当值得培养的后辈,仅此而已。
      到地铁站入口,陈叙停下脚步:“今天谢谢你,陪我跑了一天。收获很大,对我完善项目思路很有帮助。”
      “我也学到了很多,谢谢陈叙。”苏棠说。
      “不客气。周末之前,我会把今天的考察笔记整理好发你,对你写稿有帮助。”陈叙顿了顿,“下周我可能还要来杭州一次,有个学术会议。到时候,如果你方便,我们可以再聊聊项目的事。”
      “好。”苏棠点头。
      “那再见,路上小心。”
      “再见。”
      苏棠转身走进地铁站。踏上电梯时回头,陈叙还站在入口处,看着她。傍晚的光线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金边,他抬了抬手,算是告别。
      苏棠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汇入人流。
      地铁上,她收到沈屹的消息:“你忙完了吗?在哪儿?”
      她回:“在地铁上,刚考察完。你怎么样?会开得顺利吗?”
      那边停顿了几秒,沈屹回:“还好。等你到家再说。”
      苏棠看着这行字,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屹很少用“还好”这个词,他通常会说“不错”或者“不顺利”。还好,意味着不好不坏,意味着有复杂的情况。
      她握紧手机,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希望沈屹得到他想要的,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
      地铁在隧道里飞驰,窗外的广告灯箱连成流动的光带。苏棠靠着车门,闭上眼睛。今天很累,但很充实。陈叙的欣赏是真的,他的专业是真的,他那若有若无的试探……也许也是真的。但她的心是真的,在沈屹那里,不会变。
      这就够了。她想。只要她的心不变,只要沈屹的心不变,其他的,都不重要。

      北京,晚上七点。
      沈屹坐在酒店房间的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陈教授今天小组会上展示的数据,他正试图重现那些图表。但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组会开得很……复杂。
      下午两点,他准时到了物理楼西楼308。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除了陈教授,还有实验室的博士后、博士,以及……王睿和赵峰。陈教授确实邀请了不止他一个本科生。
      会议开始,陈教授让每个人汇报近期的工作进展。博士后和博士们讲得很专业,数据翔实,讨论激烈。沈屹认真听着,记了十几页笔记。他能听懂大部分,但有些细节还是跟不上——那些建立在多年研究基础上的直觉和判断,不是他看几篇论文就能拥有的。
      轮到本科生发言时,陈教授让每个人都说说对今天讨论内容的理解,以及自己的想法。王睿先发言,他准备得很充分,提了一个关于实验设计的改进方案,虽然稚嫩,但有想法。陈教授点头,问了几个问题,王睿答得不错。
      然后是赵峰,他从理论角度分析了数据,引用了好几篇最新的论文。陈教授也问了问题,有些赵峰答得上,有些答不上,但态度很诚恳。
      最后是沈屹。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始讲。他讲了自己对马约拉纳零能模输运测量的理解,讲了几个可能的解释方向,然后提出了一个很具体的、关于如何排除平庸态干扰的方案——这是他这几天反复思考的结果。
      讲完后,会议室安静了几秒。然后陈教授问:“你这个方案,考虑过器件的非理想性吗?”
      沈屹怔住了。他没有。他的方案建立在理想器件的基础上,但实际实验中的器件,总有各种非理想性——接触电阻、界面态、热涨落……这些因素,他考虑了,但不够深入。
      “考虑过,但不够充分。”他老实承认。
      陈教授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让他坐下。接下来的讨论,沈屹很少发言,只是听。他能感觉到,王睿和赵峰看他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放松。
      会议在五点半结束。结束后,陈教授把三个本科生叫到办公室。
      “你们今天表现都不错。”陈教授说,坐在办公桌后,目光扫过三人,“但我要提醒你们,科研不是纸上谈兵。有想法是好事,但想法要能落地。落地,就意味着要考虑所有的细节,所有的非理想性,所有的……现实约束。”
      他看着沈屹:“你的方案,理论上可行,但实验上实现难度很大。你需要更扎实的基础,更细致的思考。”
      然后看向王睿:“你的改进方案,思路很好,但创新性不足。类似的想法别人也提过,你要想想,你的贡献在哪里?”
      最后是赵峰:“你的理论分析很扎实,但和实验结合不够。理论要为实验服务,不能脱离实验空谈理论。”
      一一点评,一针见血。三个男生都沉默了。
      “这次夏令营,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陈教授继续说,“你们在考察我,我也在考察你们。我看重的不只是聪明,更是踏实、耐心、抗压能力。物理这条路,很长,很难。聪明人很多,能坚持下来的很少。”
      他顿了顿,看向三人:“离夏令营结束还有一周。这一周,你们可以来实验室,跟着师兄师姐做点简单的工作,感受一下真实的科研是什么样的。之后,我们再谈。”
      从办公室出来,三人都没说话。在电梯里,王睿先开口:“沈屹,你那个方案,其实挺有意思的。就是……太理想化了。”
      “嗯,我知道。”沈屹说。
      “不过陈教授让你来实验室,说明还是看好你的。”赵峰说,“我听说,他很少让本科生进实验室跟项目。”
      “我们都进了,不是吗?”王睿说。
      电梯到了一楼。三人走出物理楼,傍晚的阳光还很烈。在楼前分手时,王睿说:“明天实验室见。”
      “明天见。”沈屹说。
      回到酒店,沈屹一直坐在书桌前。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小组会上的每个细节,陈教授的每句话,王睿和赵峰的表现,自己的失误。那种感觉很复杂——挫败,但不至于绝望;压力,但也激发斗志。
      他知道,自己离真正的科研,还有很远的距离。但陈教授给了他机会,让他进实验室,感受真实的科研。这就是希望。
      手机震了,是苏棠的消息:“到家了。你小组会到底怎么样?说详细点。”
      沈屹想了想,拨通了视频。苏棠很快接了,她应该在宿舍,头发还湿着,穿着睡衣,背景是熟悉的书桌。
      “怎么视频了?”她问。
      “想看看你。”沈屹说,然后简单讲了小组会的情况,没有隐瞒,包括自己的失误,包括陈教授的批评,包括要和另外两个人竞争。
      苏棠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轻声说:“沈屹,你已经很厉害了。能被陈教授邀请参加小组会,能进他的实验室,这本身就说明你的能力。至于那些不足……谁没有不足呢?你才大二,要是现在就跟博士后一样全面,那才不正常。”
      她说得很在理。沈屹心里那点挫败感,慢慢消散了。“嗯,你说得对。”他说。
      “而且,”苏棠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在屏幕里亮晶晶的,“我喜欢看你这样。不完美,会犯错,但一直在努力,在前进。这比什么都帅。”
      沈屹笑了,那个笑容很轻松,是今天下午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苏棠,”他说,“谢谢你。”
      “不客气。”苏棠也笑了,“对了,我今天陪陈叙考察了一天,收获很大。他对宋代文化的了解真的很深,给了我很多启发。”
      她说起白天的考察,说起太学遗址,说起那个工匠的标记,说起陈叙的专业和耐心。沈屹安静听着,能感觉到苏棠语气里的兴奋和敬佩。那是她谈到真正热爱的事物时,会有的语气。
      “苏棠,”他忽然打断她,“陈叙……他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问题来得突然。苏棠怔了下,然后摇头:“没有,就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他很专业,对项目很负责,所以对我要求严,但也愿意教。我觉得……他更像是老师,或者前辈。”
      她说得很真诚。沈屹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点头:“嗯,那就好。”
      但他心里,那根刺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因为不信任苏棠,而是因为……陈叙太优秀,太懂苏棠的领域,太能在专业上帮助她。而他自己,在物理之外,能给苏棠的,似乎不多。
      “沈屹,”苏棠轻声说,“你别多想。陈叙是陈叙,你是你。我爱的是你,是那个会为我吃醋,会因为物理兴奋,会认真规划我们未来的沈屹。别人再好,也跟我没关系。”
      她说得很直接,很坚定。沈屹的心脏轻轻一颤,然后慢慢松开。“嗯,”他说,“我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苏棠要睡觉,沈屹也要继续看论文。挂视频前,苏棠说:“沈屹,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陈教授的认可。”
      “嗯,我会努力。”沈屹说。
      “等你回来,我们去旅行。说好的。”
      “说好的。”
      视频挂断。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沈屹看着电脑屏幕,上面的数据图表依然复杂,但此刻看,不再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会很艰难。要在实验室跟上进度,要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要赢得陈教授的认可。但苏棠在远方,在杭州,在做她的事,在等他。这就够了,足够给他力量,去面对所有的挑战。
      窗外,北京的夜晚灯火通明。物理楼的方向,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实验室的人还在工作,在探索未知,在推动边界。
      而他,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这条漫长艰难的路上,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因为远方有光,有人在等他,在和他一起,走向那个说好的未来。
      沈屹重新打开论文,开始仔细阅读。这一次,他看得很慢,很细,把每个细节,每个可能的非理想性,都认真思考。
      夜深了,但他不困。前路很长,但他不急。一步一步,踏实走,总会走到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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