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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渐行渐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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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北京的雷雨来得毫无预兆。沈屹走出物理楼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下来。他没带伞,只好退回楼内,站在玻璃门后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把远处实验室楼模糊成一片水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牧野发来的照片——西二旗的晚高峰,地铁站外人山人海,天空是同样的铅灰色。配文:“北京欢迎你,用一场暴雨。我困在地铁站了,你呢?”
沈屹回:“困在物理楼。你下班了?”
“刚下班,现在在思考人生:我为什么要来北京受这罪?”
“为了实习经历,为了简历好看,为了未来。”
“说得对。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杭州,吃林薇做的红烧肉,哪怕是她那甜死人的版本。”
沈屹看着这条消息,嘴角扬了扬。他想起离开杭州前的那顿散伙饭,周牧野醉倒在林薇怀里,哭着说不想分开。如今在北京,他们都成了困在雨里的异乡人,在各自的地铁站和物理楼里,想着千里之外的杭州,和那里的某个人。
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沈屹决定冒雨跑回酒店,反正不远。他刚冲出楼门,手机又震了——是苏棠的视频邀请。他犹豫了一下,没接,跑到最近的屋檐下,打字回:“在外面,下雨。等会儿回酒店打给你。”
那边很快回:“好。你先避雨,别淋着。”
沈屹收起手机,继续跑。雨点打在脸上,有点疼。北京的雨和杭州不一样,更急,更硬,带着尘土的味道。跑到酒店时,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前,T恤紧贴着皮肤。大堂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回到房间,李文博不在,应该还在实验室。沈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这才给苏棠回拨视频。
接通时,苏棠在出版社的办公室。她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松松挽着,脸上带着疲惫。背景是熟悉的书桌,堆满了资料,电脑屏幕亮着。
“怎么还在加班?”沈屹问,用毛巾擦着头发。
“陈叙下周一要回北京,我这部分稿子要在周末前给他终稿。”苏棠揉了揉太阳穴,“你今天实验室怎么样?”
“还好。”沈屹顿了顿,补充,“在学用扫描电镜,拍样品表面的形貌。陈教授让博士后带我们几个本科生,每人分了一个样品,下周要交分析报告。”
“听起来很难。”
“是不容易。仪器操作复杂,数据分析更复杂。而且……”沈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王睿上手很快,他本科就在他们学校实验室用过类似的设备。赵峰理论强,虽然操作不熟,但数据分析的思路很清晰。我……两边都不算突出。”
他说得很平静,但苏棠听出了平静下面的东西。是压力,是焦虑,是那种“别人都很强而我可能会落后”的恐惧。她看着屏幕里的沈屹,他擦头发的动作有些用力,嘴唇抿得很紧。
“沈屹,”她轻声说,“你才大二,他们可能大三,或者有更多实验经验。这很正常。重要的是你在学,在进步。”
“我知道。”沈屹放下毛巾,“但我时间不多。夏令营还有五天结束,之后陈教授会决定给谁推荐信,甚至给谁进组的承诺。我必须在这五天内,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
“你能做到。”苏棠说,很肯定,“你一直都是,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好。”
沈屹看着她,看着她琥珀色眼睛里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心里的焦躁平息了些。“嗯,”他说,“我会努力。”
“对了,”苏棠忽然想起什么,“陈叙下周一回北京。他今天下午找我,说临走前想再跟我沟通一下稿子的修改方向。我们约了明天下午,在西湖边的茶馆。”
沈屹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明天周六,你还要工作?”
“嗯,他说他周一上午的飞机,只有明天下午有空。而且……”苏棠顿了顿,“他说有些想法,在办公室说不清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慢慢聊。”
她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但沈屹心里那根刺,又轻轻扎了一下。周六下午,西湖边的茶馆,安静的环境——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有种工作之外的味道。
但他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问了,苏棠会觉得他不信任她。而他自己,也讨厌那个因为异地、因为不安、因为竞争压力而变得多疑的自己。
“好,”他说,声音很平静,“那你好好聊。学到东西最重要。”
“嗯。”苏棠点头,然后问,“你明天什么安排?”
“去实验室。陈教授说周末实验室也开,我们可以去练习操作,熟悉设备。”
“那你也别太累,注意休息。”
“知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苏棠那边有人敲门,是同事叫她开会。视频匆匆挂断。沈屹放下手机,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雨还在下,北京的夜晚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迷离。
他打开电脑,想再看一遍今天学的扫描电镜操作手册。但看了几页,就看不进去了。脑子里全是苏棠刚才的话——明天下午,西湖边,茶馆,和陈叙。
他知道不该多想。苏棠爱他,这一点他从不怀疑。但陈叙太优秀,太懂苏棠的领域,太能在专业上帮助她。而他现在,在北京,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推荐信的名额拼命,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种对比,让他心里发慌。
手机震了,是李文博的消息:“沈屹,我刚从实验室回来,路过便利店,要不要带点什么?”
沈屹回:“不用,谢谢。你还在实验室?”
“嗯,在分析今天的数据。王睿和赵峰也还在,他们好像要通宵。”
竞争无处不在。沈屹深吸一口气,关掉扫描电镜的手册,打开陈教授最近的一篇论文。既然操作上暂时追不上,就在理论上多下功夫。至少,在小组讨论时,能提出更有深度的问题。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周六下午两点,杭州。
西湖边的这家茶馆位置很偏,在杨公堤深处,一栋老式的小楼,临水而建。苏棠到的时候,陈叙已经在了。他坐在二楼的窗边,面前摆着一套茶具,正在泡茶。窗外是西湖的湖面,荷花正开,远处是朦胧的山色。
“抱歉,来晚了。”苏棠快步走过去。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化了淡妆——不是为了见陈叙,只是因为她习惯在工作场合保持得体的形象。
“不晚,我也刚到。”陈叙抬头看她,笑了笑,“坐。我点了龙井,是这家的私藏,外面喝不到。你尝尝。”
苏棠在他对面坐下。桌上摊着几份打印稿,是她之前发他的文稿,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批注。陈叙给她倒了杯茶,茶水清澈,香气清雅。
“先喝茶,放松一下。”他说,“周末还要你出来工作,辛苦了。”
“应该的。”苏棠端起茶杯,小口喝着。茶确实很好,比她平时喝到的都醇厚。“谢谢陈叙。”
“不客气。”陈叙也喝了口茶,然后拿起一份稿子,“那我们开始?你这一稿,比上一稿进步很大。逻辑清晰了,材料丰富了,文字也有温度了。但还是有几个问题,我详细跟你说。”
他开始讲解。很专业,很细致,从篇章结构到段落衔接,从史料引用到观点表达,一一剖析。苏棠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陈叙的点评总是能切中要害,让她豁然开朗。
“这里,”他指着稿子中的一段,“你引用了《梦粱录》里关于瓦舍勾栏的记载,但解读可以更深入。不要只是描述,要分析——为什么瓦舍在宋代杭州如此繁荣?它和城市经济发展、市民阶层崛起、文化消费习惯变迁的关系是什么?这些分析,才是文章的价值所在。”
苏棠点头:“我明白了。我之前确实停留在描述层面。”
“很正常,初学者都这样。”陈叙笑了笑,放下稿子,看着她,“但你进步很快。我第一次看你的稿子,能看出认真,但缺乏深度。现在再看,已经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了。这就是成长。”
他的夸奖很真诚,苏棠心里一暖:“谢谢。都是你指导得好。”
“我只是指路,走路的是你自己。”陈叙顿了顿,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对了,你男朋友……是在北京参加夏令营?”
问题来得突然。苏棠怔了下,点头:“嗯。在清华那边的一个物理夏令营。”
“物理啊,挺好的。”陈叙笑了笑,“我本科时也想过学物理,觉得那才是探索世界本质的学科。但后来发现自己数学不够好,就老老实实学文了。”
“陈叙你太谦虚了。”苏棠说。
“不是谦虚,是事实。”陈叙看着她,眼镜后的眼睛温和深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所在。我的天赋在历史,在能从故纸堆里看到活生生的人和生活。你的天赋,在文字,在能把那些死去的历史,用有温度的方式重新讲出来。这是很珍贵的能力,苏棠,你要珍惜。”
他说得很认真,很郑重。苏棠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感动,是敬佩,还有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被如此优秀的人认可的虚荣。
“我会的。”她轻声说。
“那就好。”陈叙重新拿起稿子,“那我们继续?”
“好。”
他们又聊了一个多小时。陈叙把稿子的问题一一指出,给出了具体的修改建议。苏棠记了满满几页纸。结束时,已经四点了。
“差不多了。”陈叙合上稿子,“按照这些建议改,下周一发我,应该就没问题了。之后就是微调,可以线上沟通。”
“好,我周末就改。”苏棠说。
陈叙叫服务员来结账。等待时,他忽然说:“苏棠,下个月北京有个宋代文化研究的青年学者论坛,我们公司是协办方。我想推荐你去参加,做个简短的报告,讲讲你这个项目的研究心得。有兴趣吗?”
苏棠愣住了:“我?可是我只是实习生,而且……”
“实力和身份无关。”陈叙打断她,很认真地说,“你这个研究,做得扎实,有见解,完全有资格在学术场合分享。而且,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你接触这个领域最前沿的研究,认识很多同行。对你未来的发展,很有帮助。”
他说得很有道理。苏棠心动了。但她想起沈屹——如果她去北京,沈屹的夏令营应该结束了,但他可能还在北京,或者已经回杭州了。而且,去北京参加学术会议,意味着要请假,要额外准备,要……
“你不用现在决定。”陈叙看出她的犹豫,温和地说,“回去想想,下周一告诉我。如果去,公司可以报销差旅费,我也会帮你准备报告。”
“好,我回去想想。”苏棠点头。
离开茶馆时,外面阳光很好。西湖边游客如织,荷花在阳光下开得正盛。陈叙送苏棠到公交站,等车时,他忽然说:“苏棠,有句话,可能不该我说。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苏棠转头看他。
陈叙看着远处的湖面,声音很平静:“年轻的时候,我们常常会为了感情,放弃一些机会。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包括我自己。后来回想,总会想,如果当时勇敢一点,选择会不会不同。”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我不是要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是想提醒你,在感情之外,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可能性。这些,同样重要,同样值得你认真对待。”
他说得很委婉,但苏棠听懂了。他在提醒她,不要因为沈屹,因为感情,而放弃去北京参加论坛的机会。他在告诉她,她值得更大的舞台,更多的可能。
公交车来了。苏棠上车前,陈叙又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记住,机会不等人。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了。”
“我知道了,谢谢陈叙。”苏棠说。
上车,找位置坐下。车开动时,她透过车窗看见陈叙还站在站台,看着她。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苏棠也挥了挥手,然后车转弯,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陈叙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去北京参加论坛,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能见到这个领域最顶尖的学者,能分享自己的研究,能拓展视野和人脉。对她未来的学术和职业发展,都大有裨益。
但沈屹呢?如果她去北京,沈屹的夏令营已经结束了,他会在哪里?如果他已经回杭州,那她就要离开杭州去北京,两人又会错过。如果他还在北京,那她可以去见他,但会议安排会很满,他们能有多少时间在一起?
而且,陈叙对她明显的好感和照顾,她不是感觉不到。去北京,意味着要和他有更多的接触,在沈屹不在场的情况下。这合适吗?
手机震了,是林薇的消息:“棠棠,你在哪儿?周牧野那个傻子,说北京太干,鼻子出血了,还非要熬夜加班。气死我了!”
苏棠回:“在公交上,刚和陈叙开完会。周牧野没事吧?”
“他说没事,但我听着他声音都哑了。唉,异地恋真他妈难。”
苏棠看着这条消息,心里那点犹豫更重了。是啊,异地恋真难。她和沈屹才分开一周多,就已经觉得沟通变少,话题变干,偶尔还会因为不安而产生莫名的情绪。如果她去北京,如果她和陈叙有更多接触,沈屹会怎么想?他们的关系,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吗?
公交车到站了。苏棠下车,慢慢走回出版社。她还要加班改稿,要在周末前把终稿赶出来。至于去不去北京,等稿子改完再说吧。
也许,等她和沈屹聊聊,听听他的意见。
北京,晚上九点。
沈屹从实验室出来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在扫描电镜前坐了六个小时,反复调试参数,拍了几十张照片,但效果都不理想。样品制备的问题,操作的问题,仪器状态的问题——可能性太多,他一时找不到症结。
王睿和赵峰也还在,但他们在另一台仪器上,进展似乎顺利些。沈屹能听见他们讨论的声音,平静,专业,带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这让他更焦躁。
回到酒店,李文博已经在了,正在电脑前分析数据。看见沈屹进来,他抬头:“怎么样?”
“不行,照片质量太差,分析不了。”沈屹把背包扔在床上,疲惫地坐下。
“可能是样品制备的问题。”李文博说,“我今天的样品也出了问题,后来发现是切割时产生了微裂纹。你明天可以重新制样试试。”
“嗯。”沈屹应了一声,打开电脑,想再看看那些失败的照片。但越看越沮丧。
手机震了,是苏棠的消息:“稿子改得差不多了,在收尾。你实验室结束了吗?”
沈屹回:“刚结束。不顺利,照片拍不好。”
那边停顿了几秒,苏棠回:“别急,慢慢来。你才学了几天,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话会让沈屹感到安慰。但此刻,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挫败后,这句话听起来像敷衍。厉害?他一点都不厉害。王睿和赵峰才叫厉害,上手快,分析准,连陈教授都多看了他们几眼。
但他没把这些情绪说出来,只是回:“嗯,我知道。你稿子改完了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对话结束。沈屹放下手机,继续对着电脑屏幕。那些模糊的照片,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李文博忽然说:“沈屹,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沈屹转头看他。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表情很严肃:“今天下午,我在实验室听到王睿和赵峰聊天。他们好像知道陈教授今年只准备招一个直博生,而且……他们已经私下联系了陈教授组里的师兄,在打听导师的偏好和实验室的情况。”
沈屹的心脏沉了一下。他知道竞争激烈,但没想到已经到这种程度——私下联系,打听内幕,这已经超出了学术竞争的范畴。
“你怎么想?”他问李文博。
“我?”李文博苦笑,“我可能没戏。我不如你们,实验经验也不够。这次来,主要是学习,能拿到陈教授的推荐信就很好了。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都有机会。所以……”
他顿了顿,看着沈屹:“你要更主动一点。不只是埋头做实验,也要让陈教授看到你的潜力,你的热情,你的……决心。”
沈屹沉默了。他知道李文博说得对。科研不只是做实验,发论文,也是人情,是表现,是争取。但他不喜欢这样。他喜欢物理,喜欢那些纯粹的、干净的、关于真理的问题。而不是这些算计,这些竞争,这些……他不擅长的事。
“谢谢,”他对李文博说,“我会想想。”
“嗯。”李文博点点头,继续看他的数据。
沈屹也继续看他的照片,但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他在想苏棠,想她在杭州,在和陈叙讨论稿子,在决定要不要去北京参加论坛——她下午在公交上给他发了消息,说了这件事,问他的意见。
他当时回:“想去就去,机会难得。”
很平静,很大度。但此刻,在经历了实验室的挫败,听到王睿和赵峰的暗中操作后,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个回复,很虚伪。
他不想让苏棠来北京吗?想的,很想。想见她,想抱她,想告诉她实验室的辛苦,想从她那里得到安慰和力量。
但他更怕。怕苏棠来了,看到他在实验室的狼狈,看到他和别人的差距,看到他不如陈叙——陈叙能给她专业的指导,能推荐她去学术论坛,能在她的领域里帮助她。而他,除了物理,除了那些她听不懂的术语和做不好的实验,还能给她什么?
这种恐惧,让他说出了“想去就去”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但其实,他不想。他不想苏棠来北京,不想她和陈叙有更多接触,不想她看到他不如别人的样子。
他很自私,也很懦弱。
窗外,北京的夜晚很深。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像一座座沉默的、巨大的发光体。这座城市,此刻有几百万人醒着,在奋斗,在挣扎,在梦想。而他在其中,是渺小的一个,在酒店的房间里,对着失败的数据,想着千里之外的女孩,和那些关于未来、关于选择、关于恐惧的问题。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周牧野:“沈屹,睡了吗?我他妈加班到现在,公司楼下便利店都关门了。饿死我了。”
沈屹回:“没睡。叫外卖?”
“叫了,在路上。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林薇今天跟我吵架,说我心里只有工作,不关心她。但我他妈不工作怎么办?北京房租这么贵,实习工资这么低,我不拼命,怎么留下来?”
沈屹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哀。是啊,不拼命怎么办?陈教授的实验室,清华物理系,顶尖的研究方向——他不拼命,怎么争取?苏棠在杭州,在进步,在遇到更优秀的人——他不拼命,怎么配得上她?
“都一样。”他回周牧野,“我在实验室也不顺利。但除了继续,没别的办法。”
“是啊,没别的办法。”周牧野回,“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和苏棠,至少你们能沟通,能理解。我和林薇,现在除了吵架,就是沉默。距离真他妈是个王八蛋。”
沈屹没回。他想说,距离确实是王八蛋,但比距离更可怕的,是心里慢慢生长的不安、猜疑、和那种“我可能配不上你”的恐惧。这些,距离只是催化剂,不是原因。
原因在他们自己。在变化,在成长,在不同的环境里,慢慢变成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人。
外卖到了,周牧野说要去拿,对话结束。沈屹放下手机,关掉电脑,躺到床上。黑暗中,能听见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李文博敲键盘的声音。
他很累,但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些失败的照片,王睿和赵峰的对话,苏棠问他要不要去北京的消息,还有陈叙——那个在苏棠的领域里,比他更懂她,更能帮助她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等,被动地接受失败。他要去争取,去表现,去让陈教授看到他的价值。即使那意味着要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主动联系,积极表现,甚至……一点点的算计。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拿到推荐信,才能进陈教授的组,才能有一个配得上苏棠的未来。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必须走的路。无论多难,多不喜欢,都要走。
他闭上眼睛。明天还要早起,去实验室,重新制样,重新拍照,重新分析。然后,要找机会和陈教授聊聊,要让他看到自己的思考和潜力。
一步一步来。总会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