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的叙事诗》》九点睡觉的猫

8、博物馆的交响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展厅，在青铜器表面投下流动的光影。沈屹站在曾侯乙编钟前做最后准备，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时正好看见苏棠走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裙，腰带松松系着。晨光里，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几缕碎发从发髻散落，垂在颈边。沈屹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喉结轻轻滚动。
　　“都准备好了？”苏棠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
　　“嗯。”沈屹点头，把平板电脑转向她，“这是调整后的讲解顺序。”
　　他们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沈屹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混着博物馆旧书的气息。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太近了，近得能看见她睫毛颤动的频率。
　　“这个顺序好。”苏棠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她的指尖纤细，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沈屹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手指，看着她轻轻点过那些他熬夜整理的要点。
　　“沈屹，苏棠！”王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天难得穿了件正经的polo衫，但领口敞着，头发还有些湿，“陈默和李媛在后厅核对资料，马上过来。”
　　话音刚落，陈默和李媛就出现了。陈默抱着一摞资料，眼镜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李媛脖子上挂着相机，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
　　“观众开始入场了。”李媛看了眼手表，“秦主任说今天人多，让我们注意控场。”
　　五个人聚在青铜鼎前。沈屹站在苏棠左侧，王骁在右侧，陈默和李媛稍后。观众陆续围过来，有二三十人，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讲解开始。苏棠先开口，声音温和清晰。沈屹在她说话时侧头看她——能看见她说话时嘴唇开合的弧度，能看见她颈侧随着说话微微起伏的线条。晨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他移开视线，看向观众。但当苏棠讲到关键处，需要他补充时，他的目光又会不自觉地回到她脸上。
　　讲解进行得很顺利。讲到青铜合金配比时，沈屹用了苏棠之前提出的“鸡尾酒”比喻。苏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漾开笑意。那个笑容很淡，但沈屹看见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看，他们配合多默契。”观众中有个阿姨小声对同伴说。
　　沈屹的耳根微微发热。他强迫自己专注讲解，但余光仍能看见苏棠的侧脸——瓷白的皮肤在晨光里泛着健康的光泽，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二十分钟后，第一单元结束。观众移向第二展区，陈默和李媛上前接替。陈默的讲解严谨到刻板，每个数据都精确。但李媛很会活跃气氛，她展示相机里的特写照片，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复杂的发现。
　　“这俩也挺配。”王骁凑到沈屹身边，压低声音，“一个死板，一个灵活，互补。”
　　沈屹没接话，只是看着苏棠。她正专注地听陈默讲解，微微侧头，露出优美的颈侧线条。几缕碎发又垂下来了，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屹的手指动了动，想帮她拨开，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平板。
　　讲解继续进行。王骁充分发挥“机动”作用，哪儿有观众聚集就去哪儿。在编钟展区，他指着钟体说：“这就好比现在做手机，薄了好看但容易弯，厚了结实但笨重。古人要在‘薄’和‘响’之间找平衡，难得很。”
　　观众笑了。王骁得意地朝沈屹和苏棠眨眨眼。沈屹无奈地摇头，但嘴角有笑意。苏棠也笑了，左边唇角那个梨涡若隐若现。
　　沈屹的目光在她嘴角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

　　讲解全部结束时已近中午。五个人聚在休息区，都有些疲惫，但眼睛发亮。
　　“累死了。”陈默松了松领口——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解开最上面的纽扣。
　　“但讲得不错。”李媛检查着相机，“我拍了几张好照片，可以用在后续宣传里。”
　　王骁瘫在椅子上：“嗓子要冒烟了。沈屹，晚上请客啊，慰劳一下大家。”
　　沈屹正在收拾东西，闻言顿了顿：“去哪儿？”
　　“火锅！”王骁一拍大腿，“天冷了，吃火锅正合适。苏棠去不去？”
　　苏棠正整理讲解稿，闻言抬头。她还没说话，沈屹先开口了，声音很自然：“她可能……”
　　沈屹本想说她可能吃不了辣，和苏棠的这几次吃饭，他观察到苏棠不吃辣。
　　“我去。”苏棠说，打断了他的话。她看着沈屹，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火锅挺好。”
　　沈屹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好。”他说，然后补充，“我知道有家店，汤底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王骁跳起来，“陈默、李媛，你俩也来。人多热闹。”
　　陈默推了推眼镜：“我晚上要整理今天的观众反馈……”
　　“明天再整！”王骁一把揽住他肩膀，“工作要做，饭也要吃。李媛，你说对吧？”
　　李媛正低头看相机，闻言抬头，眼里有笑意：“有道理。而且，”她顿了顿，目光在沈屹和苏棠之间扫过，“团队建设，有必要。”
　　于是就这么定了。晚上六点，学校后街的“蜀香”火锅店。

　　五人到店里时，正是饭点。热气蒸腾，人声喧哗。王骁熟门熟路地要了包厢，六人桌。
　　“点菜点菜！”王骁把菜单推给苏棠，“女士优先。”
　　苏棠接过菜单，沈屹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不是刻意，但很自然——就像在博物馆，他总会站在她侧后方。
　　点菜时，王骁嚷嚷要全辣锅，陈默坚持鸳鸯锅——“李媛不吃辣。”他说完自己都愣了愣。李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最后点了鸳鸯锅。菜很快上桌，红汤白汤各自翻滚。
　　“来，庆祝青铜组首战告捷！”王骁举起饮料杯。
　　玻璃杯相碰，清脆的响声淹没在喧闹中。五人相视一笑，有种莫名的默契。
　　吃火锅时话自然多了。王骁讲物理系的趣事，陈默补充考古发现，李媛偶尔插话。沈屹话不多，但会在关键处接话。
　　苏棠安静听着，偶尔微笑。她的座位靠墙，沈屹在左边。包厢不大，六人桌有些挤，他们的手臂时不时会碰到。第一次碰到时，两人都顿了顿，然后很自然地分开。第二次，沈屹没动，苏棠也没动。手臂贴在一起，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苏棠，尝尝这个。”沈屹忽然说，用漏勺捞起几片刚烫好的牛肉，放到她碗里。动作很自然。
　　苏棠看着碗里的牛肉，又看看他。沈屹正低头捞菜，侧脸在热气中有些模糊。耳根是红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
　　“谢谢。”她说，声音在喧闹中很轻。
　　沈屹没说话，只是点头。随后他又捞了一勺虾滑，很自然地放进了苏棠碗里。
　　“这个也好吃。”他说，声音平静，但没看她。
　　苏棠看着碗里圆滚滚的虾滑，又看看沈屹。他正专注地调蘸料，侧脸在热气中轮廓分明。她能看见他睫毛上凝了细小的水珠。
　　她夹起虾滑，放进嘴里。鲜甜温热。
　　“好吃吗？”沈屹问，声音就在她耳边。他不知何时侧过头，看着她。
　　苏棠点头：“嗯，好吃。”
　　沈屹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睛在热气中泛着温润的光泽。然后，他很轻地笑了。
　　“那就好。”他说，转回头继续吃菜。但他们的手臂依然贴在一起，没移开。
　　火锅吃到一半，王骁开始讲笑话。他天生有搞笑天赋，一个普通故事也讲得绘声绘色。陈默推了推眼镜，认真纠正其中的逻辑漏洞，结果让笑话更好笑了。李媛抿嘴忍笑，肩膀轻轻抖动。
　　沈屹也笑了。他笑时眼睛会弯起，平时内双的眼皮变成明显的双眼皮褶皱，整个人柔和下来。苏棠侧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两秒。热气在中间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但目光清晰。沈屹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很轻，但专注。苏棠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你脸红了。”沈屹忽然说，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热的。”苏棠说，声音也有些低。
　　沈屹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他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但在空中顿了顿，又放下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是挺热的。”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但耳根更红了。
　　苏棠低头吃菜，没说话。但她的心跳很快，在喧闹的火锅店里，清晰得能听见。

　　八点，火锅吃完。走出店门，夜风一吹，驱散了满身热气。梧桐叶在路灯下沙沙作响。
　　“我送李媛回宿舍。”陈默忽然说，推了推眼镜，“她住得远。”
　　李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那我和王骁一路。”沈屹很自然地说，然后看向苏棠，“你……我们一起走？”
　　他说“一起走”，没说“送你”。很细微的差别，但苏棠听懂了。
　　“好。”她说。
　　五人分成三路。王骁和沈屹、苏棠同路，但走了一段，王骁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钥匙忘实验室了！得回去拿。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他说完就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沈屹和苏棠站在原地。
　　夜风吹过，梧桐叶簌簌落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他故意的。”沈屹忽然说。
　　“什么？”
　　“王骁。”沈屹说，声音在夜风里清晰，“他没忘钥匙。”
　　苏棠转头看他。路灯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深褐色的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有很淡的弧度。
　　“为什么？”她问，虽然心里知道答案。
　　沈屹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路灯从侧面照过来，给他镀上柔和的光边。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而认真。
　　“因为，”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他想给我们独处的时间。”
　　夜风又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远处有车流声，模糊而遥远。
　　苏棠看着沈屹，看着他深褐色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安静的夜晚里，清晰如鼓。
　　“那……”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我们要独处吗？”
　　沈屹看着她，很久。然后，他很轻地笑了。那个笑容在路灯下，温柔而真实。
　　“要。”他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步伐很慢，像在延长这段路。影子在地上随着步伐晃动，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明天……”沈屹开口，声音在夜风里很轻。
　　“嗯？”
　　“明天图书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你还去吗？”
　　苏棠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深褐色的瞳孔泛着温柔的光泽。她能看见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小小的，清晰的。
　　“去。”她说，声音轻柔，但坚定。
　　沈屹看着她，然后笑了。那个笑容在路灯下，干净，明亮。
　　“好。”他说，“明天见。”
　　“明天见。”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沈屹停下脚步。苏棠也停下，转身看他。夜风里，他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苏棠的手指动了动，想帮他拨开，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包带。
　　“上去吧。”沈屹说，声音很轻。
　　苏棠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里。踏上楼梯时，她回头。沈屹还站在路灯下，身影在夜色中挺拔。他抬起手，很轻地挥了挥。
　　苏棠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上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自觉地扬起，心跳依然很快。
　　而沈屹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摊开手掌，掌心有细微的汗。然后，他很轻地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