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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北伐之谜 ...

  •   汴梁京,车马驾珊珊,万商往来呼讙。

      一只纤细的手拦住那乞丐,“这位兄台,我这碗,请你。”吴辞脸上抹开一丝柔婉笑意,眼底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我家良人素来疼爱我,家中用度,自是妾身掌管。”

      韩笑正举碗喝那紫苏熟水,闻言喉中一噎,咳了几声才稳住身子,耳根控制不住地涌起一丝温热。这个吴辞平日心细如发,言辞锋利,此刻演技竟是浑然天成,信手拈来。

      她嘴边想反驳的话直接吞入肚中,干巴巴地接了句:“嗯,听凭内子做主。”

      “你是吴辞?”断腿乞丐没有接吴辞的糖水,而是望着韩笑现在那张“吴辞的脸”发愣。他在地上拖着另一条腿蛄蛹到一处墙边,扶墙站起,拾起木棍:“借一步说话。我叫石打狗,你许是忘记了。带你去咱家坐坐,也是许久未见了。”

      吴辞贴近韩笑耳边道:“‘哑雀’先放一旁,看他如何。”

      二人将糖水一饮而尽,狐疑地跟着,一路石打狗都在啰里吧嗦地讲着自己虹桥的见闻,韩笑敷衍着回应,直到他讲到——

      “那日我见我兄弟冯小龙和一女侠在虹桥交谈。后来那女侠上了轿,你猜怎么着?那轿子行至马行街,突发意外,轿底断裂了。嘿,那女侠直接摔了出来!那死动静惊到了不远处的马儿,马儿拉着送货马车就这么直接给那女侠辗过去了!”

      “你兄弟?”

      “是啊,冯小龙可是我军中弟兄,我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你可知那女侠是谁?你兄弟为何要和他交谈?”韩笑微微抬眉,问道。

      “这我真不知,若知姓名,我早直说了。但我兄弟保准是知道,待会你就能见着。”

      “最近在查这个案子,有些好奇。”

      石打狗转头与韩笑双目对上,眸子里带着些惊讶:“你是官家人?推官?好小子!十几年没见,小家伙还考中进士了,爬得这般快!我算算……你今年……才二十六吧?”

      一旁的吴辞轻咳一声,淡淡道:“二十有四。”

      石打狗拍拍胸脯,“这汴京城就没有我石打狗打探不到的事儿,但我石打狗行侠仗义,顶破天也就是内急寻不得茅厕,于虹桥根下……”

      这人还挺有趣,话虽粗鄙,却带着股子鲜活的市井气。韩笑瞟了一眼吴辞,他说石打狗是自己同乡,却未说自己家乡何处。这人脸上总带着一缕难解的忧郁,笑容更是鲜少。

      “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吴辞问道。

      “这腿嘛,北伐时断的。这手嘛,自己摔的。”说完,他还吐吐舌头,“年纪大了不中用啦,哪还能像从前?要不是这皇帝成日妄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咱们至于去北伐吗?如今还能在码头卖把力气!”

      是了,如今淳化三年,宋太祖赵光义在六年前第二次北伐,以惨败告终。虽已过去六年之久,社稷尤未全然安稳,民生负重,军中士气更是低迷。

      三人越走越偏僻,最终来到外城边上一片杂乱的棚户区。时不时有些乞丐和苦工来和石打狗打招呼,一口一个“打狗哥”,看似混得风生水起,颇有人缘。

      他领着二人钻进一个废弃的土谷祠,里面别有洞天。虽简陋,但收拾得整齐。几个同样伤残的汉子正盘坐在一座石台周围,低声商讨着什么。他们一见石打狗进来,身后还跟着这两个衣着体面的人,目光变得警觉,差点抄起手边家伙。

      “莫慌!”石打狗将木棍往地上一丢,直接躺了下来,“这小子是阿史那云的崽,搁虹桥上遇见了。”

      阿史那云?西域名字。韩笑看了一眼吴辞,吴辞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默不作声。

      几人闻言,眼神都多了几分悲伤。

      “小龙呢?”

      “在里面给兄弟换药。”一独眼汉子答道。

      “你在这儿等着,我把冯小龙叫出来。”

      韩笑和吴辞在外候着。韩笑对吴辞母亲的西域名字有些好奇,借着墙边一面碎镜打量起吴辞那张如今长在自己身上的脸。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竟是罕见的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唇形丰润。最主要的是,平常被官帽遮掩住的耳骨处还别着一枚蛇形耳钉。

      不对。往日总戴那官帽挡着了,竟没留意过。大宋男子穿耳可是件稀奇事,莫非吴辞并不是汉人?外邦人是如何入朝为官的?

      吴辞看着韩笑顶着自己那张脸对镜子挤眉弄眼,无奈摇头。

      “怎么?生得我这张脸,让你如此不满?”

      “我哪里敢?只是你这容貌……令堂名讳,不似中土之人。”

      吴辞目光一沉,道:“此话出自你之口,想必应是无心之举,切勿外传。”他凑近半步,在韩笑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家母确为高昌回鹘人,已故多年。然籍贯随父,科考入仕,凭的是真才实学。”

      温热的的气息拂过耳廓,韩笑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贴着吴辞的耳畔,面颊烧红,急退半步道:“莫要靠我这么近!”

      吴辞眼睛微眯,冷脸上生出一丝玩味:“平日里你我不皆是如此交谈?对着镜子竟然开始害羞了?”

      未等韩笑回应,石打狗已带着冯小龙出来。此人身形精干,年莫三十,也是这帮人中唯一一个四肢尚全、没有残缺的人。冯小龙目光扫过韩笑耳骨上的耳钉,声音沙哑道:“冯小龙,见过大人。”

      “冯……冯大哥,”韩笑斟酌着用词,“听闻你几日前在虹桥与一名女侠交谈,可知其名?”

      “那姑娘名为卢念紫。”

      卢念紫!阿姊,念青……马行街的死者为卢念紫,樊楼的死者名为卢念青,二人为姊妹关系!

      “你们谈了些什么?”

      “她只问了一事。六年前,‘飞燕’是如何利用北伐大军调度,将一批军械神鬼不觉运出河北……”

      这军械竟是利用北伐战争?

      “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了她。我虽不知具体如何运作,但我曾是守库队的队正,亲眼见那都头收了封信后连夜放出几辆标注‘军粮’的马车。”说到这,他有些咬牙切齿,“而后北伐失败,这都头被问斩,我们这些知道事情的弟兄,不是残了就是废了!有的甚至已经不在人世!到头来。还被赶了出来!”

      石打狗在一旁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朝廷对不起咱们!吸着咱们的血,还要灭咱们的口!”

      韩笑听完心口堵得甚慌。这与李砚清所查全然吻合。这“飞燕”作恶多端,多年以前便开始蚕食军队……

      “卢姑娘当时是什么反应?”

      冯小龙摇了摇头:“那姑娘没说啥,给了我些许碎银子,转身上了轿……后来她死了,我很意外。”

      就在这时,一个小乞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打狗哥!外头突然来了好多兵爷,朝着咱们这来的!”

      土谷祠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韩笑和吴辞身上。

      不好……此人证绝不能断送于此!到时若想救他们,岂不是得再死一回?韩笑回想起自己前后三次死亡经历,身上不由得冒出冷汗。

      石打狗反应极快 ,一把抄起木棍,对冯小龙使了个眼色。冯小龙立即会意,压低嗓音对那小乞丐道:“多少人?何等打扮?”

      “十几个。他们穿着禁军的号衣,还……还带着刀!”

      韩笑心跳得飞快,竟能出动禁军,此事难办了。

      “来不及走了。兄弟们该要饭的要饭,该躺的躺下。你必要时亮出自己官身,我与冯大哥在你身侧见机行事。”吴辞一把拉过韩笑,将她冠旁一缕散发扯下,正正好好掩住耳际银光,“一定要藏好,不然你我都自身难保。”

      韩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坐在祠堂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冯小龙垂手站在她的身旁。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尘土飞扬,门口站着一群顶盔贯甲的禁军士兵,眼神嚣张,手握刀具。

      为首的队正目光扫过众人,道:“谁是管事的?”

      韩笑道:“本官在此。何人如此胆大?擅闯民宿,惊扰本官清净?”

      那队正显然没料到此地竟有官,微微一愣,目光扫过吴辞腰间挂着的鱼袋,抱拳道:“敢问上官尊讳?卑职皇城司亲从官,赵霆。奉命追查要犯,惊扰大人,望大人恕罪。”

      皇城司?天子亲军,掌管禁宿卫、侦缉刺探,他们怎会来此?

      “开封府推官,吴辞。不知是何等要犯,须至此偏僻之地?还劳皇城司大驾?”

      赵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大人来此处作甚?”

      “本官微服察访,若赵队正质疑本官身份,可往开封府勘验文书。”韩笑不由得有些紧张,虽说此次出行是为案件所来,但如若坦白,让其知晓吴辞的身世便难以收场。

      “推官大人微服察访,不去市井茶坊,不去勾栏瓦舍,却在这外城荒僻土谷祠中,与一众丐者共处?”赵霆眼神锐利,字字逼人,“昨日午时二刻樊楼火起,发现焦尸;今日午时药王斋失窃。这两处,皆在城内。大人既为推官,此刻不在府衙坐镇勘验,或于街头追查线索,反而现身于此……不知察访何事?与这闲杂人等又有何关联?”

      句句击中要害!韩笑背后渗出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裳。她既要隐藏自己正调查六年前军械案的事实,又要瞒过吴辞的西域身世……

      吴辞在暗处眉头紧皱,半只脚迈入光明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北伐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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