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诗和远方》碧水惊秋秋

2、小孩子还是太幼稚了

　　夜里七点，家家户户刚吃过晚饭，一户户窗口的灯光像猫在夜里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黑暗中三个潜行的身影。

　　因为望花镇小学与望花镇中学之间仅有一墙之隔，都坐落在一个大土丘上，所以每天的上学路都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路，而每天的放学路则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

　　程汐经常能看到几个家境富裕的初中生骑自行车上下学，真是风光无限，沿着土坡一路滑下来，头发朝后面高高飘起，校服鼓得像振翅的蝙蝠，惹得所有人驻足羡慕。

　　程汐家也有一辆旧自行车，不过那是爸爸和妈妈的坐骑，程汐也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样上了初中以后，她就可以前面载着程舟，后面载着赵远方拉风地从土坡上一路滑到家里去。

　　正这么想着，三个人就已经说说笑笑爬上了土坡来到两所学校前面了，薛晓玲家是个独立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小卖铺，二楼是她的家，大家从来没见过她的丈夫，只知道她和女儿魏舒雅住在一起。

　　此时一楼的小卖铺早就上了锁熄了灯，只有二楼一户窗口灯亮着，赵远方做了“嘘”的手势，示意另外两个人不要再笑了，自己则是轻手轻脚走到小卖铺的窗前，招呼程舟程汐快过去。

　　程汐走过去，只剩程舟还有些犹豫：“赵远方，你该不会要入室盗窃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快过来吧。”赵远方有些无奈。

　　“那你要做什么呀？”程汐问。

　　“既然那个资本家不肯降价又不让我们买东西，我们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她的罪行，我们也贴字报，明早大家上学就都能看到了。”赵远方敲了敲平滑的玻璃窗。

　　“可我们既没带纸又没带笔，还黑灯瞎火的，怎么写呀？”程汐觉得赵远方简直是做事前不带脑子。

　　“我有这个。”赵远方说罢从衣服里掏出几张辣片，“就用这个写，程舟，你想一首打油诗出来，程汐，你负责往玻璃上粘。”

　　“我去，赵远方你也太浪费了，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给我俩吃你给玻璃吃。”程舟今天没吃到零食此时也有些嘴馋了。

　　“就是就是。”程汐在一旁附和。

　　“你俩懂什么，我这叫以小博大，一方面能出口恶气，另一方面是用辣条警醒大家，如果这次不阻止，下次涨价的就是别的了，万一大家受到感召，我们岂不是这场起义的大英雄了？”赵远方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程舟听的，他太了解程舟的心思了。

　　果然程舟把话听进去了，脑筋一转，就想出一首诗来，“快撕辣条，我要开始念了。”

　　程汐爬到窄窄的窗台上，三个人中只有她最瘦最适合爬上去，赵远方小心翼翼把辣条撕成极细的丝，托在手上递给程汐，只是正要粘，程汐突然想起来：“这字的每一笔也不一样长呀。”说罢就上嘴咬掉一截，“这样就合适了。”

　　“嘿！你可美着了，换我来咬。”赵远方不服气。

　　“那可不行。”程汐满嘴喷香，“是我粘又不是你粘，你怎么知道下一笔要咬多少呢？”

　　赵远方只好作罢，眼巴巴看着程汐把辣片一口口塞进嘴巴里，有时候看不下去了还会说：“程汐，你差不多就得了，这字咋还越写越小呢？我看咱俩该换换。”

　　程汐笑起来：“你写得明白吗？”

　　“我看你是吃得挺明白。”赵远方看着手里越来越少的辣片，小声喊：“你可省着点用啊，辣条快没了。”

　　程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压根没注意到两个人在拌嘴，也忘记了流口水，只觉得到了明天，当所有人都看到诗的那一刻，老板娘将边哭边把辣片降回一分钱一片，而他这个无名英雄将会功成身退。

　　用了半个小时，总算粘完了，程汐跳下来，吮了吮手指，盯着赵远方手里剩下的一张辣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赵远方连忙护住仅有的辣片：“我可不给你分了噢，程舟，我分你半片。”说着撕下一半递给程舟。

　　程汐撇撇嘴：“我才不稀罕呢。”

　　程舟一边嚼着辣片一边读着打油诗，觉得满意极了，“回家！咱们明天都早点起来看看大家的反应。”

　　当他们回去时，路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还在亮着灯，望花镇的人家普遍睡得早，八点钟就熄灯了，好在程家父母性格好，看孩子晚回家，程舟解释说和赵远方去街上玩了，也就没怪罪，催促两个孩子赶快洗漱睡觉。

　　赵家父母和程家父母彼此相熟，对程舟程汐两兄妹的印象也很好，所以知道赵远方和他们去玩，只叮嘱下次不可以玩得这样晚，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刚爬上土坡，远远就看到小卖铺门口聚着一小群人，叽叽喳喳在念程舟写的诗。

　　《辣片涨价记》
　　小卖铺里辣片涨，
　　老板黑心把钱抢。
　　我们不吃也不买，
　　看你咋把生意旺！

　　“这诗说的对啊，整个望花镇就她一家辣条卖两分钱，欺负我们没得选。”有人如是说。

　　程舟满意地眯起眼。

　　“哪个神人想到用辣条写字啊，香得我现在就想赶紧进去买张辣片吃。”又有人说。

　　程舟的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这群人咋这么没骨气，程舟心想，算了算了，不能对一年级的小学生要求太多。

　　店门呼啦一声打开，薛晓玲踏着高跟鞋走出来，麻利地用钩子固定住两扇门板，她早就习惯这群学生等着她开门了，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他们都在盯着店外的玻璃窗看。

　　因为店里有货架遮挡，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玻璃窗上有什么，这时她顺着学生的目光走过去，大家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那首喷香的诗落在她的眼睛里，气得她发抖，赵远方小声在程汐耳边说：“我猜她一定是要哭了。”

　　可是薛晓玲没哭，她踩着高跟鞋冲回到店里，不多时，又冲出来，纤细的手腕举起一根淋漓着井水的拖布，对着玻璃从上而下一抹，窗上就干干净净毫无痕迹了。

　　随后把拖布一甩，掐着腰站在店门口喊：“有买东西的可以进店了！”

　　随着她的吆喝，围着的人瞬间涌入店铺里，只剩下程舟，程汐和赵远方三个人立在外面。

　　薛晓玲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三人，也就是一瞬间，她明白了窗上的东西是谁干的了，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抬脚回到店里。

　　店外的三个人总算明白自己闯了祸，惹了不该惹的人，以后这家店谁都能进得去，只有他们仨不能进。

　　“哥，我没橡皮了。”程汐这才想起来自己橡皮丢了。

　　“找赵远方借。”

　　“程舟，我作业纸没了。”赵远方摸着兜里的钢镚有钱没处花。

　　“找程汐借。”

　　“程舟！”两个人一块对着程舟失落的身影喊，他的背后是刚刚升起的又红又大的太阳，可他的英雄梦却已经日落西山了。

　　从那以后程舟不再想着让辣片降价的事，赵远方也把这件事忘了，只有程汐还想着，她坚持不懈地每周前往批发市场，买上两大袋辣片，在周一放学后以一分钱一片的价格卖给同学，很快变成三个人里头最有钱的一个。

　　这天放学后，程舟陪程汐卖辣条很晚才回家，好在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傍晚两个人还穿着短袖。

　　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爸妈还没回家，两个孩子饿得饥肠辘辘，可是家里的食物都是生的，程妈妈又不许两个孩子碰煤气。

　　赵远方又在院子里喊两个人下去玩，程汐趴在窗口回他：“今天不方便出去玩。”

　　“你俩还能有啥不方便的?”赵远方不明所以。

　　“就是不方便啊。”程汐说完从窗边跑开，她不希望整个院子里的人知道她和程舟还没吃饭，那会给自己的父母造成麻烦，可她也想不出一个拒绝赵远方的理由。

　　程舟还在厨房准备捣鼓出一些可以食用且不会毒死人的东西，这时有人敲门，他就让程汐去开门。

　　程汐打开门，赵远方站在门外，贫嘴道：“我看你们这不是挺方便的吗？”

　　程汐听他这么说就要把门关上，赵远方又好言好语说着把门推开，闪身进来。

　　“你们咋不开灯呢？叔叔阿姨还没回来吗？”赵远方随手按开电灯，“程舟哪去了？我来了也不欢迎我。”

　　“你天天来我还天天欢迎你不成？”程舟从厨房探出脑袋。

　　“这真稀奇嘿，程舟你还会下厨啊，了不得了不得，程汐你咋没跟我说过你哥这么厉害呢。”赵远方抻着脖子往厨房里头望。

　　程汐解释说：“爸妈他们偶尔有加班的时候，给钱让我俩买晚饭，我俩忙着卖辣条回来晚了，商店都关门了，所以我哥才琢磨怎么做饭呢。”

　　“去我家吃饭不就行了，我妈今天包了芹菜包子，那叫一个香，我给你们带俩回来。”赵远方说着就要往外走。

　　程汐连忙拉住他，“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妈就是我妈，我妈就是你妈。”

　　程舟从厨房走出来，拍了拍赵远方肩膀，“虽然我承认我一向比你脑子好，但是做饭这方面我实在没有经验，你帮我看看怎么做比较好？”

　　说着就把赵远方推进厨房里头，赵远方也不推辞，在简陋的食材里挑挑拣拣。

　　突然他像找到什么宝贝一样叫起来：“嘿，你家竟然有剩的肉！我家从来都是买一顿吃一顿，从来没有剩下的，你们竟然这么奢侈。”

　　程汐又说：“什么嘛，我爸妈在屠宰场工作，偶尔有些猪下水啦碎肉什么的，扔了也怪可惜的，他们就拿回来炒菜，也算有点荤腥。”

　　程舟靠在一旁门框上，有些怀疑赵远方：“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菜?”

　　“当然知道了。”赵远方一拍大腿，“咱们就拿这肉做烧烤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