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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   名为“时间”的这双大手随意掠过泛黄的书页,随之而来的掌风将史书停在这一页。

      太宗二十年,九月,秋。

      历史上的秋天,并不因它比现在的秋天离我们更久而更显荒凉,它轻轻吹拂过大虞的每一寸土地,以丰盛的收获款待此世每一个辛勤耕作的农人。

      “今年是个好年啊!”

      “是啊,看着稻谷长得多好啊!”

      勤劳的汉子和妇女背着竹篓在农田里一边弯腰卖力割着稻谷一边高兴地聊着天。

      一个小孩儿的惊叫声打破了平静。

      “快来人呐!这里倒了个人!”

      大人们一窝蜂地冲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聚过来,只见一个八九岁模样大小的孩童正昂着头对大人们童声童气道:“那里倒了个人!”众人顺着小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老李家水田和杂草交界的那片地里真的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这人全身上下都是淤泥,看不出是什么模样,但看身型应当是个成年的男人。

      “是谁啊?”

      “不知道呢?快扶起来呀!”

      “前些日子官府刚派了官差大人来训话,说是咱们镇上的含光寺闹贼匪有宝物失窃不太平!你还敢随便捞人,不要命啦?”

      “那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找村长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没有方才粮食丰收的喜悦,大家看向这个满身淤泥的男人,目光中都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神情。

      不一会儿,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来到田埂上。老人是此地的村长,威望极高,大家见他来了,都自觉为他让开一条道。

      村长见此人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模样,心下也犯愁,皱着眉指使身边两个强壮的小伙子道:“看他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两个把他抬去村里头的胡大夫家罢。”

      两个小伙子撩开膀子刚要行动又听见村长道:“你们动作仔细些,保不齐他身上有伤。”

      一妇人凑上前细声问道:“村长,这人不知道什么底细啊!”

      村长捏着自己发白的胡子,指着身前一个男子道:“铁牛,你脚程快,你去县衙跑一趟,把情况交代了,看看官差大人怎么说。”

      暮色四合,村庄里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几个孩童围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玩着抛石子的游戏。

      “胡喜庆,你爹今天看的那个病人醒过来了吗?”

      被唤作“胡喜庆”的小孩儿正聚精会神盯着落下的石子,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 ...抓!”哎呀,两手空空,一把石子全都掉在地上。他沮丧地坐回大树下,闷闷不乐道:“我爹刚给他开了一副药,我还没来得及喂他呢,官差老爷就把他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醒没醒。”

      “喜庆哥,官差老爷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啊?”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胡喜庆人小鬼大,竟被看得满脸通红,慌乱地站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给他擦过脸,挺普通一人。官差老爷能把他带走搞不好就是因为他跟含光寺丢东西的案子有关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个甜甜的笑。胡喜庆的小脸像是过年偷喝了胡大夫酿的米酒一样红。几个好事的男孩儿发现了端倪,连连打趣道:“呦呦呦!胡喜庆,鬼灵精!要娶秀娘来成亲!”

      小女孩儿被他们说得面上一红,忙嚷着胡说八道,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开起了玩笑,没人再去在意早上发现的那个昏迷的男子。

      十几里外的县衙内此刻却正是人仰马翻。

      县令怀抱着乌纱帽在牢房外不住踱步,“吱”一声闷响,房门打开,师爷从房内走出,县令赶忙上前低声问道:“此人当真是... ...?”

      师爷郑重点头,“已经派了快马去通知郡守。最快今晚,最迟明晚就有消息了,大人莫慌。”

      县令看了一眼牢房,又看着眼前谄媚的师爷。他怎么能不急?前些日子太子大婚当日谋反当场伏诛,东宫付之一炬。奈何太子的犬牙常怀当日竟不在宫中,事后审问相关人等,竟无一人知其下落。天子龙体抱恙,三皇子得皇令行监国大权,恐逆贼余党横生枝节,命画工描摹了常怀的画像,秘密下令暗中要求各地搜捕此人。

      前些日子镇上香火鼎盛的含光寺失窃已经够让他头疼,没想到全国通缉的叛贼余党居然逃匿到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要是处理得稍有差池,别说他靠捐官得来的县令职位保不住,恐怕他全家都得跟着他受牵连。

      晚间的秋风已经有了寒意,县令和师爷手脚同步地缩着脖子抱手搓着自己的两条胳膊。

      “真冷啊。”

      “是啊,看来要变天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

      而牢房里的草甸上此时正躺着今早在水田里昏倒的男子。男子身上原本污浊的衣衫应该在村里被换掉了,此时身上正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昏黄的柴火下,仍能看清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干燥开裂的嘴唇——一张平凡的脸,但即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应当是个温和的人。

      他闭着眼睛是那样安详,好像此世的欢喜与忧愁和他都没有关系,牢房的高墙上洒下一隙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一条晶莹剔透的光桥,他混沌的意识似乎恰好与虚空中的某一点产生了交汇,此刻游魂离体,恍恍惚惚走在窄而长的光桥上。

      月光指引着他一直往前,周遭环境悄然变化,熟悉的游廊,熟悉的画窗,他停下脚步,双目无神地抬起头固执地盯着着游廊上的某一角。忽然间,一阵风来,檐角背面的铜铃声发出一阵声响,声音清澈如春泉叮咛。他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熟悉的声音,枯槁的脸上扬起了满足的笑容。

      他沿着回廊继续往前走,却再次于一扇花窗前停下了脚步。画窗上细细雕刻了龟背锦,繁复又美丽。他望向窗外,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眼中就已经直直掉下一颗泪。

      园中有个他,更有个温柔如月的贵公子。

      贵公子让他外出办件事,办不成不许回来,但也说这件事千难万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平安回来。

      园中的他却置若罔闻,问了公子一个问题。

      “你当真要娶她吗?”

      “嗯。”

      “... ...可不可以不娶?”

      “常怀,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这么为难?”

      .... ...

      园中月光清冷而寂寞,照不进人心里幽深的角落。窗外的他想起曾经在春满楼听名伶丽娘唱过的一段凄怆婉转的唱词:“冷淡了联珠翡翠冠,离披了合彩鸳鸯段,零落了回文龟背锦,空闲了通宝鸦青幔,巫山庙云壑翠桃园洞烟火黑弥漫,望夫台景物年年在,相思海风波日日满。”

      等他回过神,园中两道身影已经随着乌云蔽月一同烟消云散,空余繁盛的奇花异草在漆黑的园中落寞地盛开着。

      不对不对,全然不对!眼前的一幕这是他记忆里切实发生过的事,但是他记得不应该在此地,应是在... ...书房。对面那个人的表情也不应该是这般... ...不落忍,更不应该如此落寞,他应该更果决一些,还要有些不容置疑的... ...威仪。

      难道是他的记忆出现偏差了?怎么会?

      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接着便是悠悠转醒,刺眼的光线晃得他眼睛一痛,他微微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适应着光线变化。

      “常大人,您醒了?”一道声音恭敬有礼自他耳边传来。

      他的神经骤然紧绷,偏过头,对上一双水波熠熠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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