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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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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后面的山名为浮生山,脚下便是潇湘湖。
此时依山傍水的路上,有一队骑兵正缓慢的向祈安街靠近。
队伍之首是一名女子,步履蹒跚,狼狈不堪。
此人正是晏离。
她被人绑住手腕,绳子的另一头,被骑在马上的赫连隽给攥在手上。
雨天路滑,他们又是秘密走的小路,于是便让晏离在前面走着带路。
这样既可以控制整个骑兵的速度,又能用她试探路上的危险。
几人打的好主意,只是苦了晏离。
刚走了半夜的路,早已体力不支,如今又要走在前面带路。
她以为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高傲自大,不会对她也有所防备,没想到竟如此的警惕。
晏离暗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咬牙硬往前走。
*
天边渐渐泛起鱼白,雨也早就停了。
看着前面的城门,赫连隽用剑柄捅了一下晏离的腰窝,示意她停下来。
谁成想女人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只见她露出的半边脸惨白,嘴唇也丝毫没有血色。
赫连隽离得近,再加上他听力好,那紊乱的呼气声一丝不落传入他耳边,一遍遍敲打着他内心。
赵璟骑着马靠近赫连隽,观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低声说道:“按理说西岐攻入祈安街,现应该重兵把守,打扫战场。如今这城中怎的这般安静?”
他话音刚落,赫连隽长腿一迈,就从马上翻了下来。
赵璟以为他要单枪匹马的进城,见状连忙劝阻:“王爷稍安勿躁,怕不是空城……计?”
后面的字被他咬的清清楚楚,只因被面前的场景给震惊住。
只见赫连隽弯腰搀住晏离的胳膊,把她给扶了起来,然后把自己腰间别着的水壶扯开递到她的嘴边。
此时的晏离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感受到嘴边的湿润,便顾不上其他直接抱着水壶疯狂地朝口中灌去。
身后的赵璟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
什么情况?
嗯?
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质了?
此时的赫连隽正握着晏离的胳膊,指尖传来的重量轻得仿佛一折便断。这触感让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忽然倾身逼近,在离她仅一拳之距时停住,声音低沉:
“祈安街到了,你不想进去看看么?”
晏离正仰头喝水,闻言手指倏然收紧,壶口的水晃出几滴。她慢慢放下水壶,眼底雾气散尽,只余一片清冷。
“小女既已带大人到此,”她声音干涩,“还请大人信守承诺,放小女一条生路。”
赫连隽低笑一声,目光却无温度:“本王何时说过,带路——就放你走?”
晏离猛地抬眸,反应过来的她有些气急,看向赫连隽的脸上都带着点愠怒,既生气又不敢发作。
于是只能把眼中的怒意强自压下。
她咬着唇将水壶重重按回他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听那位副将口口声声称您王爷,却不想……竟是个食言之人。”
“放肆!”
后方传来赵璟的喝斥。赫连隽只抬了抬手,赵璟便噤声退后。
他松开搀扶的手,晏离失了支撑,踉跄跌坐在地。赫连隽居高临下地望了她片刻,语气平淡无波:
“还有力气说话,那便跟在后面走吧。”他转身,玄色衣袂划过半空,“这路上若有埋伏,你便是第一道盾。”
晏离撑地起身,拍去掌上尘土。她望着那挺拔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寒意,随即垂首,默默跟了上去。
*
赵璟带了五个人在前方打头阵,先进入了城内。待查看里面情况后,再出来报信,赫连隽则带着剩下的人牵马进去。
晏离自然也跟着一起。
看着熟悉的城墙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岐人真的攻进来了……父皇他……还好吗?
待进入城门后,迎接晏离的是更残酷的场景。
远处烧杀抢掠的火光吓到了她,走在祈安街的路上,再也不见昔日的繁华。
放眼望去,尽成焦土。
晏离跟在骑兵的后头,逐渐慢下了步伐。
周围未熄灭的火堆,被风卷着越烧越旺。滚滚黑烟在空中与水汽融合,飘散着难闻的气味。
她失神地走着,却被脚下的东西给绊了个趔趄,低头看去差点惊声。只能捂着嘴,强迫泪水和嘶吼声憋回去。
那是一具死尸,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烧的残缺不堪,露出来的一截腿已被烤得焦黑。枯黄的骨头上还沾满黑色的污物。
晏离动作迟缓,视线向上看去,尸体的主人早已被烧的面目全非。借着昏暗的火光,她看见了这人少了一个耳朵。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林将军的小儿子今年刚及冠,就被封为左前锋,守卫着南城门。
而他,自小在训练场就因好斗被削去了一个耳朵。
晏离还记得,长宁郡主心悦这位小将军。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再过几月两人就要成婚了。
她嘴唇哆嗦,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最终还是抬起脚迈了过去。
再向前看,入目所及满地疮痍,惨不忍睹。
大梁,真的不在了。
认清这个现实后的晏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身子了。
其实半夜逃到浮生山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料想到这个结果了。
是啊,如果大梁真的还有能力抵御外敌,她又何须向外逃呢?
她的父皇在最后一刻都想让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活下去,可是又有谁知道她晏离出身高贵,本就生的一身傲骨,又如何心甘情愿苟且偷生呢?
晏离倒是希望这最后的日子里,能与大梁共进退,也不枉这十七年来受万人敬仰。
这一刻,她心中有愧……
晏离还未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远处的骑兵已全都骑上了马,手握利剑盯着某处拐角。
那边传来西岐人的声音。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还在津津乐道的聊着昨夜发生的事。
“这南梁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居然能让东晋的人派兵来抢?”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这公主生的那叫一个俊俏,甚至得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这东晋国的皇帝啊,估计早就眼馋了!”
“我呸!天下第一美人?能有我们西岐的玄乐郡主好看吗?这南梁,怪不得是穷乡僻壤之地,眼界如此之狭隘!”
“可惜啊,我们攻入皇城还未曾见过这位公主一面,要不然……”
“咻——”
此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飞来的暗器割破了喉咙,涌出的鲜血喷了身旁的人一脸。
“小心!”
“什么人?!”
开口说话的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当场毙命。
赵璟带人率先冲在前面,根本不给西岐人还手的机会。
双方迅速陷入混战,而跟在后面的晏离虽然一时被吓到,但她反应迅速,看到不远处有草垛,立马想跑过去,结果才刚跑了两步就被眼尖的赫连隽看到。
这个小丫头身上还有许多可疑的地方,万万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于是他骑马来到晏离身边,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领,把人给拽到了马上趴着。
“你干什么?!”
晏离慌不择路,此时她的动作非常的尴尬,脸部朝下,只能用腹部支撑在马背上。
情急之下,她只能抓着赫连隽的裤腿疯狂的摇动身子:“快放我下来!”
几人本就是连夜在雨中赶路,晏离的脚底还沾染着泥土,这么一动全都甩在了赫连隽的脸上。
忍无可忍的男人一巴掌拍在晏离的屁股上,咬牙切齿:“不想死就给本王老实点!”
不得不说赫连隽这招很管用,一巴掌拍下去晏离确实不再动弹了。
此时的她双手死死抓着男人的裤腿,一张鹅蛋小脸红的让人垂涎欲滴。
她攥紧拳头,眼里迸发出恨意。
今日之辱,她晏离必将铭记于心!
在马背之上的赫连隽对此毫不知情,他没有带着晏离杀敌,而是将她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骑马冲进了混战中。
见此情景,晏离也没有闲着。
她带这些人来祈安街本就是为了半路找机会逃走,结果这个男人太过于奸诈,导致一路上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
眼下两方混战,正是她逃走的好机会。
晏离不再犹豫,看准一只落单的马迅速便骑了上去。
她本就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这么多年也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骑马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寒霄骑这匹早就训练有素的战马。
“驾!”
晏离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待寒霄骑消灭完西岐的小队,再回头看女人早就没了身影。
赵璟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晏离,心里瞬间紧张跳到了嗓子眼,立马拱手跪在赫连隽的面前请罪。
“王爷,末将恕罪!”
赫连隽抓着手中的缰绳,垂眸看向赵璟,语气听不出喜怒:“赵璟,人不仅跑了,就连寒霄骑的战马也没了。”
“什么?”赵璟猛然抬头。
话音刚落,没找到自己战马的一个骑兵瞬间跪在地上,用头叩首。
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站起身的赵璟一脚给踹到了边上。
“废物!身为骑兵竟然把自己的战马丢了!”
说完他还不解气,又朝地上的人踹了一脚:“你!回营地自觉领罚!”
“是!”
赫连隽冷眼看着这一切,赵璟跟在他身边多年,他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脾性。
如今先他开口惩罚下属,无非就是怕他生气动真格。
心里这么想着,赫连隽摩挲着手心的缰绳,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赵璟再次心惊胆战的要在男人面前跪下,谁想这次赫连隽开口了。
“免了。赵大将军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人抓回来吧。”
赵璟也不跟赫连隽客套,眼下当务之急确实得先找到那个跑掉的女人。
“依末将看,她既然能骑着战马逃去,想来必然不是寻常家的女子。那在河边所说便都是掩人耳目的谎话,她极有可能是皇室逃出来的贵女。”
赫连隽一个眼神看过去,似乎还颇有些嫌弃。
这些东西他在湖边的时候早就看出来了,现在还用得着你说?
赵璟瞬间知道自己失语,立马低头认错。
“王爷,末将想她若是贵女,那唯一的目的就是出逃,咱们便去祈安街的各个城门把守,一定能抓到她!”
赫连隽他一夹腿,身下的马调换了个方向,朝西城门奔去。
大梁贵女?呵,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