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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习惯 ...

  •   午后金色的阳光斜斜照在少主夫人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朦胧的金光,仆从们三三两两分布在廊柱后或阴影处,探着脑袋看着耳房前的场景。

      将三指轻轻搭在那位妾室腕间,宁云昭神色沉静而专注,眉间那抹惯常的柔和依旧,阳光照在她脸上,肌肤莹润,更衬得那双墨玉眼眸肃穆严谨。

      指尖传来皮下脉搏的细微流动,将她请到了耳房屏风后面,让人在榻上坐下,伸手轻轻掀起眼前人的衣袖。

      那手臂上都是新旧交错的淤痕,颜色深浅不一,她抬头看了看——眼周虽已消肿,但血丝隐现,面色更是萎靡无华,唇色微紫,指甲无光,身上还有极淡的血腥气和膏药味。

      又将人请出耳房,回到柏木长桌前坐下,刚刚在院中好奇探头的仆从们瞬间噤了声,头要抬不抬的看向长桌。

      “除了外伤,平日是否常感心悸、头晕、夜间难眠多梦?”

      妾室名唤聆柔,闻言她微微睁大了眼,讶异地点点头。

      “饮食如何?是否常感腹中胀满,或食不知味?”

      “是的……是的……唉……”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甚至自己都忽视的细微痛苦,都被少主夫人一一说中,她只能不住点头,眼眶渐红。

      少主夫人给她递了面素净手帕,声音轻柔:“你时常胸闷叹气吗?”

      她微微一愣,接过手帕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了声是。

      “你且安心,”听着聆柔低低呜咽的声音,宁云昭取过一旁的纸笔,边写边道:“身上的外伤血瘀好治,但……”

      方才的脉象细而涩,是肝郁气滞,情志不舒,并且长期处于紧张恐惧中。

      再来重按却无力,是主气血两虚,心脾不足,源于长期消耗、思虑过度与营养不良。

      左手指节轻敲桌子,思量后她才缓声开口:“肝气郁结已久,心脾两虚,气血双亏,是长期惊惧忧思、郁郁寡欢所致。”

      “这些并非你性格柔弱或者矫情,”她停下写字的手,温润的目光看着拭泪的聆柔,“这些只是症状,像得了风寒会发热咳嗽一样,只是病了而已。”

      说完将两方药方递给从月从星,让她去百子柜配药,这两日她在负雪院也没闲着,手把手教两个丫头对着药书认些草药,从月细腻沉静,学得又快又好,从星机灵活泼,学得虽慢,但记性非常好。

      俩丫鬟在后面嘀嘀咕咕,宁云昭安慰好聆柔后,见二人还未取药配药,便去看看怎么回事。

      “少主夫人……这个……是什么字呀?”从星指着纸上龙飞凤舞的笔画,“怎么和药书上的字不一样……”

      “……”习惯还挺难改的,宁云昭将纸拿了回来,“我再重新写给你们。”

      这回等了两刻,药便已都分类包好,宁云昭检查无误后笑眼咪咪,夸了俩丫头即聪慧又手脚伶俐,俩人眼神发亮,止不住雀跃起来。

      将打包好的药递给聆柔后,聆柔又道了声谢,离开时已不复刚来时的沉郁憋闷了。

      才送走聆柔,一个侍女打扮的人低着头颅,往耳房前小步快走,在离长桌几步远时,匆忙地行了个礼:“少主夫人……少主夫人安!”

      声音有些耳熟,宁云昭看了看,原来是那日初来府中,为她们带路的引路侍女。

      “奴婢……近几日夜间总盗汗,心口也发闷……”侍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几乎垂到胸口,“奴婢……奴婢不该来,可,可旧伤疼痛实在难忍……斗胆求少夫人瞧一眼……若是不打紧,奴婢立刻就走!”

      说完竟是要直接离开,宁云昭赶忙让她坐下,侍女面色暗黄,两颊有因干燥而皲裂的红,左肩也不自觉比右边稍稍低些。

      搭上脉后,她轻声问了侍女些问题,侍女因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她细细倾听,既无不耐也没有打断她。

      将药方开好递给从星从月,她才开口道:“平日里洗衣刷碗,还是尽量兑些热水。手腕是自己的,在闲暇得空时可以转转手腕,耸耸肩颈,哪怕片刻也好。”

      末了又皱眉头,管家严肃,想来府中事务分配得当,看来是有人偷奸耍滑,将事务推给别人做,有时间得和陆晏声讨论一下,治治府中风气。

      从星从月不久后拿出打包好的药包,宁云昭递给侍女后,侍女泪眼汪汪地走了。

      “看着倒挺像回事儿……”

      少主夫人又闲了下来,有几个同样备受旧伤或隐疾折磨的仆从,开始不自觉地揉搓自己酸痛的关节。

      有人用肩膀碰碰旁人,朝长桌使了个眼色:“你去不去?”

      “你去我就去。”

      “去你的!你不去我去!”

      说罢便起身,瘸着腿一拐一拐向前,任谁看都知道那人伤在小腿处,宁云昭正要开口请人到屏风后面,谁料他受不住,噗通一声便坐了下来。

      他瞬间又惶恐不安起来,他未行礼就直接坐下,是为大不敬!

      好在少主夫人神色平常,并不在意,他双手作揖,面色惶惶:“少主夫人,小的……前两日小腿受伤,斗胆要些膏药敷敷就好。”

      他将小腿置于矮凳上,轻轻卷起裤腿,渗着血的伤口外边包着旧衣裳裁剪而成的布,解开布条,便见皮肉外翻边缘淤紫的伤口,虽深却未到骨头处。

      怕是要消毒缝合了……宁云昭吩咐从星取来煮沸放凉的盐水,先为他冲洗伤口,又为他敷上麻沸散,从药箱中取出已被药酒浸泡过的针线,开始为他缝合。

      一股几乎让他昏厥的锐痛直冲天灵盖,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感觉魂儿都要被拽出去后,如仙子般轻柔的声音终于响起,“十日后你来寻我,我看看情况如何,再为你拆线。”

      说完还为他敷上一层厚厚的金疮药,又拿了三瓶药膏递给他,宁云昭的医嘱还未开口,刚刚还坐在木椅上的侍从蓦地站起,却因腿上的伤口跌倒在地,面上感激涕零劫后余生的表情立马面如死灰。

      空气骤然凝固,刚刚还三三两两观望的仆从们作鸟兽散,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躲在廊柱假石后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努力缩小自己的身体,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她觉得奇怪,一抬头,就看见凶神恶煞的少主往她这儿走来。

      “……”虽说扮得像是好事,但她已经习惯温和有礼的“少主”,骤然面对凶巴巴恶狠狠的陆晏声,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落在外人眼里,只当她和他们一样,吓懵了。

      众人已经心生后悔,恨自己瞻前顾后,眼睁睁错过免费看诊抓药的机会,又恨少主夫人,没事瞎搞什么劳什子的看诊大会。

      现下少主回来了,大家都完蛋了,更可怜的是那侍卫,看着诊呢就被抓了个现行,看来伤口的药白敷了,缝合伤口的痛也白受了。

      “少主”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一撇,显然怒火中烧了,众人战战兢兢,唯少主夫人缓缓站起,她用余光看了眼——心道陆晏声这回是真不高兴了。

      待走到长桌旁,他眼神向下一看,那侍卫挣扎起身,刚缝合好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迹象,她眉头一皱,按压住侍卫肩膀,止了他的挣扎:“别动!”

      说完快速横了陆晏声一眼,似在埋怨他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吓人,“少主不若放他几天假?以免伤痛误事,反成累赘。”

      他见那侍卫惊慌无措的神情,心下郁闷,只得点头。

      “少主既来了,便请坐吧。”她眼神轻轻扫过木椅,陆晏声了然,沉默坐下,将手放在脉枕上。

      宁云昭煞有其事地搭脉,两三息后道:“少主喉疾还未好全,还需几日方可开口说话。”

      “少主”点点头,再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徒留满院惊乍的仆从。

      天色已晚,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她将桌上器物细细收进耳房,没有放过仆从们懊恼纠结的神情,不禁轻声笑道:“明日看诊依旧。”

      仆从们眼睛登时亮晶晶的,睡前还围在一起叽喳地说话,分享今日看到的奇闻异事。

      陆晏声不知今日府中变化,待明亮的月光洒在石阶上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站在负雪院中央。

      习惯使然——虽这习惯只有两天,白日他易容出府收复旧部,夜晚便在她外房完善人皮面具。

      昨夜人皮面具已成,今日他戴着出门试验,无人瞧出破绽——但不能出声,实属憋闷。

      夜露点点浸着他的衣角,药草的芬芳萦绕鼻尖,他正打算离开。推门的声响打破安静,暖黄的灯光从门缝泄出,门里隐约传来翻书声,正要关门的从星被院中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开口阻止,却已来不及——

      “少主?!”

      翻书声顿了下,而后是有人下榻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再然后她出现在门口,与他四目相对,陆晏声有些尴尬,宁云昭见状,便挥手让从星去休息,将他请到房内。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坐下后,眼前人开口询问。

      而他脑海里已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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