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中间位》姜朵海棠

4、“你也孤立我了？”

　　“你也孤立我了？”
　　“对不起，我……”
　　秋日的晨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份暖意却照不进徐茹昇的心里。自那一夜之后，沈岳礼就像变了个人 —— 从前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同桌，上课时会偷偷在草稿纸上画小漫画，下课时总挤在走廊栏杆旁分享零食，可现在，沈岳礼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她。
　　徐茹昇攥着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同桌的沈岳礼。对方正低头看着课本，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仿佛她们之间那层曾经亲密无间的关系，早已被无形的墙隔开。更让徐茹昇心口发紧的是，周三班会课后，沈岳礼竟主动找了班主任老谢。没过多久，老谢就拿着座位表走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徐茹昇，你跟林薇做同桌，互相带动学习。”
　　徐茹昇僵硬地收拾着书包，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她能感觉到周围女生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冷漠，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当她抱着书本走到新座位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沈岳礼，可对方却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课本边缘，连一句 “再见” 都没有说。
　　住宿楼的夜晚格外冷清。每天晚自习结束，徐茹昇背着书包走在漆黑的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长长的影子在墙壁上晃荡，像极了她此刻孤单的心情。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原本喧闹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 几个女生围坐在桌子旁吃零食，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人故意把饭盒碰得叮当响，有人则小声嘀咕：“有些人就是自找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就在徐茹昇攥紧衣角、眼眶快要泛红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昇昇，别理她们，我们去操场走走逛逛吧。” 李晓桐拿着两袋薯片，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像一束光闯进了她灰暗的世界，她非常感激这个时候，李晓桐没有跟别人一样孤立她。可这份陪伴也让李晓桐被卷入了孤立的漩涡，宿舍里的女生开始故意冷落她们，她们两人在宿舍的一言一行都被嗤之以鼻，对上视线，那一定会获得几个白眼。
　　徐茹昇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刚转学过来，和宿舍女生本就没多少交集，真正让她难过到失眠的，是沈岳礼的疏远。她无数次在草稿纸上写下沈岳礼的名字，又一次次划掉，不明白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徐茹昇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拦住了沈岳礼。晚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委屈。徐茹昇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通红：“沈岳礼，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也孤立我了？”
　　沈岳礼的身子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犹豫，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无奈。她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好几下，最终只吐出沙哑的几个字：“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最终还是低下头，绕开徐茹昇快步走开，只留下徐茹昇一个人站在原地，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落叶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茹昇以为只要她和李晓桐互相陪伴，就能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可王子怡却不肯善罢甘休。那天晚上，徐茹昇刚从食堂回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隔壁宿舍的王子怡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们都不知道，徐茹昇她有多过分！上次我穿我妈妈新买的连衣裙，她就跟别人说我穿得土气，说我家穷……还骂我”
　　徐茹昇站在门口，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上周我妈妈给我带的手工饼干，放在书包里，回来就不见了，我后来看见徐茹昇在教室偷偷吃，包装跟我妈妈买的一模一样！还有我的语文作业本，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最后在她的抽屉最里面发现了，她还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宿舍里的女生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徐茹昇，有人甚至说要找老谢告状，让她道歉。李晓桐气得脸都红了，拉着徐茹昇就要去理论，可徐茹昇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 她知道，谣言一旦传开，就像疯长的野草，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可最让徐茹昇崩溃的，还是沈岳礼的沉默。有一次在走廊里，两人迎面遇上，徐茹昇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沈岳礼却像没看见她一样，迅速低下头，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连衣摆都没有碰到她。
　　徐茹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曾经最好的朋友，会选择用沉默把她推开。
　　黑暗中，徐茹昇攥紧了被子，眼泪浸湿了枕巾。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沈岳礼那句没说完的 “对不起” 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只是那片孤立的阴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包裹，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都只能在孤独与委屈中辗转难眠。
　　而沈岳礼亦是辗转难眠……
　　宿舍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沈岳礼的枕头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 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徐茹昇红着眼问 “你也孤立我了吗” 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内疚像潮水般涌上来，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害怕，她怕的不是自己被孤立，而是徐茹昇会因此遭遇无法预料的伤害。
　　王子怡有个小外甥叫陈友柄，这事班里没几个人知道。按辈分算，陈友柄得喊王子怡一声“小姨”，可论年龄，他比她们大三届，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在整个学校都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上课把课本摔在讲台上跟老师顶嘴，下课堵在走廊拐角抢低年级学生的零花钱，放学还会带着两个跟班，在学校后门的老槐树下 “收保护费”。有人说他偷偷翻围墙出去打游戏，甚至敢把小卖部的棒棒糖揣进兜里不付钱，凡是能想到的“坏事”，几乎没有他不沾的。
　　在王子怡发难那晚的第二天，沈岳礼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路过操场角落时，无意间听见了王子怡的声音。她躲在樟树后面，看见王子怡正拉着陈友柄的胳膊，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眼眶红通通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友柄，你不知道那个徐茹昇多过分！她昨天当着好多人的面说我裙子土，还跟班长说我数学考得差，拖咱们班后腿，上次我放在抽屉里的饼干，回头就没了，我看见她课间偷偷吃的，包装跟我的一模一样……”
　　王子怡越说越激动，甚至攥着陈友柄的袖子晃了晃，添油加醋地编起细节：“她还故意把我的语文作业本藏在讲台底下，害我被老师批评；我说话带点老家口音，她就跟别人学我说话，笑得特别大声…… ，你可得帮我出口气，她太欺负人了！”
　　陈友柄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伸手拍了拍王子怡的肩膀，语气凶巴巴的：“行，这事大哥帮你办！下午放学我就去堵她，让她给你道歉！”
　　“不行！”沈岳礼没忍住，从树后冲了出来，攥紧了手里的作业本，指节都泛了白。王子怡回头看见她，脸上的委屈瞬间换成了一丝得意，而陈友柄则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岳礼，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沈岳礼深吸一口气，看向王子怡，声音虽然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子怡，你不能让他去找徐茹昇麻烦！你说的都是假的，你在撒谎！”
　　王子怡挑了挑眉，走到沈岳礼面前，故意压低声音：“我撒谎又怎么样？陈友柄是我外甥，他肯定帮我。”
　　“如果你真要让他来闹，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岳礼往前迈了一步，直视着王子怡的眼睛，“我会马上找到徐茹昇，跟班里所有人说清楚真相，让大家都知道你在编造谣言！”
　　王子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拽住沈岳礼的手腕，凑近她耳边，语气里满是威胁：“行啊，你要是敢跟她玩，敢去和其他人说真相，我现在就让我外甥去找她。但如果你乖乖的，不跟她说话、不跟她一起走，我就不让我外甥找她麻烦。不过——”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意，“要是我发现你们哪怕说一句话，那徐茹昇之后被谁欺负、丢了东西，我可就管不了了。”
　　沈岳礼用力挣开王子怡的手，心里一阵发凉。她太清楚陈友柄的手段了，那个比她们高半个头、走路都带着一股戾气的男生，欺负她们这些三四年级的学生，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不是没想过告诉老师，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老师能管得了课堂上的事，却管不了放学路上的时光。一旦陈友柄记恨上，说不定会在她和徐茹昇回家的路上堵她们，到时候不仅会被抢走东西，还可能被打，甚至威胁他们。
　　恐惧在某个晚自习的夜晚，彻底变成了现实。那天沈岳礼因为帮老师整理试卷，走得比平时晚了些。刚走到三楼楼梯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是陈友柄。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是拿来装X，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沈岳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没等她开口，陈友柄突然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折叠刀 —— 那是他之前抢来的，刀身泛着冷光，他轻轻打开，刀尖对着沈岳礼的脖子。
　　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沈岳礼的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听说你想护着那个叫徐茹昇的？” 陈友柄的声音低沉又凶狠，带着威胁的意味，“我小姨是谁你也敢惹？敢跟我小姨作对，下场就是这样。” 他说着，刀尖轻轻往沈岳礼的脖子上靠了靠，她能感觉到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吓得浑身发抖。
　　“最好给我识相点，别多管闲事，也别再跟徐茹昇来往。” 陈友柄收回刀，用力推了沈岳礼一把，她踉跄着撞到墙壁，疼得皱起眉头。“不然下次，就不是用刀吓唬你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越来越远。
　　楼梯间里只剩下沈岳礼一个人，她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还在不停发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残留着刀尖的凉意，刚才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一刻，沈岳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哪怕被徐茹昇误会，哪怕自己每天都要承受内疚和孤独，也绝对不能让徐茹昇遭遇这样的恐惧。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徐茹昇说一句话，甚至在走廊里遇见时，也只能强迫自己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开。她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和守护的秘密都藏在心里，只希望这份沉默的保护，能让徐茹昇安安稳稳地度过每一天，哪怕这份保护，在徐茹昇眼里，只是冰冷的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