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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 ...

  •   游少珏一身鹅黄翻领,镶在西山素雅窗景中时,如同误入乡野的天潢贵胄。

      但他镶金佩玉倒是其次,上面各色琉璃才是这修真界中半颗难求的宝物——那是渡劫大能羽化飞升后馈遗人间的宝物,每一颗都有一个化神境界的充沛灵气。

      这样的人,像是五月的榴花,吵眼睛。

      然而顾江月却莫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迷路到歇鹤楼来了?”

      “你们只说在西山洞湖举办合籍大典,却没有说在洞湖哪里,”游少珏如入无人之境,挑剔地打量着此处陈设,“洞湖上歇鹤楼最高,我自然来这儿了。”

      顾江月被他睁眼说瞎话气笑:“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游少珏靠在桌前,随手一抹上头的灰:“不是第一次就不能迷路了?诶,你家小孩打扫不用心啊?这么明显的地方都能落灰。”

      明知故问。

      顾江月撇开眼,不想和他胡搅蛮缠。

      他却用玉箫拦住了顾江月的去路,忽然问:“怎么不穿婚服?游千坊送来的好料子,是不满意吗?”

      顾江月背在身后的手倏忽抓紧:“怕是要辜负师弟的心意了,婚服西山早有准备,况且鲛纱贵重,西山不好收如此重礼,稍后我会让弟子将鲛纱奉还。”

      顾江月挥手打开玉箫,提步要走。

      游少珏见他忽然变脸,不知是哪里惹到了他。

      只能扬声假装威胁:“游千坊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顾掌门若是不要,那只有销毁咯?”

      那些恶商确有损毁次品良品以存留价值的习惯,只是顾江月眼下郁结在心,没时间可惜几匹鲛纱的去向。

      他甩下一句“随你”,跨步离开了歇鹤楼。

      游少珏一个外人被晾在歇鹤楼中,一时也没见弟子进来。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玉箫,缓缓点在下巴上,对偷听到的“心契”二字若有所思。

      西山日头落得晚,酉初尚且有一寸光明,西山弟子将前来观礼的顾客次序引入洞湖上的水榭中。

      洞湖水榭形如弯月,将正中的歇鹤楼包围在内,正是观礼的最好去处。

      游千坊落在正中,距离主席不近,游少珏到了地方,不免狐疑:“我游千坊出了这么多钱,怎么还捞不到一个上座?”

      他声音不轻,那弟子也有几分尴尬,小声解释:“位置是掌门亲自安排的,并非我们有意为难……游师叔。”

      听这弟子喊出游师叔几字,游少珏没和他计较,宽容地摆摆手:“你去吧,位子本座自己会找。”

      那西山弟子不解,就见他扭头向主位的方向去,心下一急,想要叫住他。

      却被游千坊的管事打住:“小道长不用管,少坊主是找千江门的同门去了。”

      弟子茫然片刻,才想起来那位游少主也是千江门的挂名长老。

      千江门位于南洲蓬莱诸岛,正处游千坊势力范围之内。但因与西山素有往来,在情理上反而比游千坊坐得更近。

      那边游少珏悠然入座,顶着身旁师兄杀人般的目光,捞来酒壶给自己斟满。

      “你做什么让顾掌门把贺礼退你了?”师兄罗真黑着脸质问,“还有,这是宋师侄的位置,回到你该坐的地方去。”

      游少珏:“他退了?”这倒是有意思,不退到游千坊手上,反而退到千江门手里。

      游少珏不以为意道:“大概是想回个礼吧?更何况我送了他一座小山那么多的好物,他也只退了这一件,算不得什么事。”

      师兄被他的财大气粗一噎,还真拿他这世家少主没辙,只能警告:“游家的钱财来路不正,都是带着因果的,你用多了,小心于大道有碍。不是说出来寻找突破的契机?都快飞升的人了,多少注意点因果。当然,如果你不想争这世间最年轻的飞升者,当我没说……你有没有听?嘶,滚回去!”

      游少珏捞起他面前的葡萄吃,笑着躲了两下,还是被师兄砸中脑袋。

      他嘿嘿地笑着,摆手道:“不去,你可以让宋师侄和管事坐一处。师兄可能不明白,我和顾江月这么熟,他分明是知道我会换位子,才这么排的。”

      师兄见他又孔雀开屏,气得不想说话。

      等仙钟敲了三声,众宾客都仰头望去。

      游少珏抬头,见一道碎金迎面抹来。

      伴随鸾鸟和鸣,一对红衣的璧人款款登场——西山的婚服古朴大气,处处彰显着大宗底蕴,穿在顾江月身上越发衬得他像是从经文典籍中走出的君子。

      只是可惜,穿的不是他亲手选的料子。

      西山身为当世第一大宗,合体以上长□□一十二人,并称十二尊,此刻十二尊中的亥尊明月道人起身念诵祝文。

      此后是十二尊次第降下祝福,鸾凤齐鸣,以征二人天作之合。

      随空中传来一道虎啸,十二尊的最后一位,子尊关山越坐乘白虎而来。

      白虎口衔锦盒,在仙人落地后缓步到师兄弟二人跟前。

      师兄弟二人恭谨取下,打开后,锦盒内里灵丹仙气四溢,铺散开的灵压几乎凝成实质。

      仙人飞出拂尘,为二人拂去灵台尘埃:“为师不求你二人白首同心,只求你二人相互扶持。待为师去了仙界后,有朝一日,还能见你们一同出现在为师面前。”

      “敬遵师尊教诲,”二人一道跪下,“我与师弟/师兄定当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他二人说完,关山越反笑了:“你们啊、现在都说不了一句话,又如何能相互扶持到仙界呢?罢了罢了,不管这些虚的了,这两枚仙丹各有为师千年修为,你们且收好,莫到要紧关头,不要动它。”

      二人同声:“是,师尊。”

      旁观之人唯有艳羡,修士飞升上界后一身修为便会化作灵雨散落世间,用以反哺此间万物,旁人是想抢也抢不到的。

      可惜不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个飞升了还能留在世间的老祖宗。

      这般事了,才到订立婚契,祭告天地。

      乔钰略微皱眉,迟迟不接,顾江月只能乞求一般开口:“师弟?就当是为了西山的颜面。”

      修者灵识强大,乔钰一眼便瞧完了那份心契,原本的愧疚却在顾江月的“颜面”二字下消散一空。

      他的师兄永远是这样,颜面大于一切。

      乔钰咬牙,自灵台逼出一点鲜红莹润的血。

      顾江月慢了一步,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把眉心血逼出。

      两滴血在五洲同道的见证下,纠缠,融融,彻底合而为一,缓缓飘向浮于空中的心契。

      此时,游少珏见高处的魔尊微微动了,一道不易察觉的魔气自他袖下钻出,混入洞湖上被搅动的灵气涡流中,卷向那张心契。

      青年原本的轻慢消散一空,他凝视那老东西片刻,虽然拿不定魔尊做了什么手脚,但对顾江月绝对没有好处。

      还是先传音为妙。

      一息间,坐首的关山越睁开眼,在那血液即将滴入灵契前,飞身落到两个徒弟身后,往他二人肩上一拍。

      二人只觉一道暖流滚入身体,转身错愕:“师尊?”

      老人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化作和煦春风。他笑着拍了拍两个徒儿,见婚契落成,天道真意降落在两个徒儿身上,才说:“没什么,为师高兴,怕老天不做数罢了。”

      顾江月微微皱眉,伸手去接那纸婚契,然而已经来不及,关山越抢先一步把婚契拿来。

      关山越的表情却僵在远处。

      顾江月以为师尊不满自己的擅自行动,告罪的话已经出口:“徒儿知错,但、”

      “大喜的日子,不许说丧气话。”关山越抬手,婚契消散作灵气没入他二人灵台。

      他在面无表情的小徒儿脸上停留片刻,最后狠狠瞪向大徒儿。

      所有流程结束,本该由二位新人祝酒,然而关山越提前一步叫走了顾江月,让师弟主持仪式。

      亥尊明月不解,询问乔钰是什么情况。

      乔钰看了眼他师兄离开的方向,说:“不知道。”

      明月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忽然问:“衣服可还合身?”

      乔钰点头。

      明月叹:“你师姐耍小脾气,给两件做了一样的大小。若不是你师兄及时发现,我们也没时间改。”

      乔钰沉默片刻,忽然道:“是我发现的衣服偏大,但我没让他改,可以用术法解决的事,何必用针线如此原始的方式?”

      明月噎住,等弄明白他的意思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关山越把大徒儿带到偏僻处,留待四面无人,低声呵斥:“若你心中有怨,直接说出来便是!为师自知愧对于你,无论你和你师弟有什么不合,为师都能为你二人说和。哪里需要你弄个阴阳契欺骗于你师弟!”

      阴阳契乃是修真界中对契文表里不一的一种说法,正如好比今日伪装成寻常婚契的心契。

      顾江月最怕师尊误会他为人,忙解释:“师尊听我解释、”

      “解释?你差点被魔尊弄得心魔入体!”关山越一句将他镇在原地,“若不是游小子提前告知,你差点把自己害了!”

      顾江月意外:“魔尊动手了?”

      关山越一吹胡子,正要骂,见顾江月急急忙忙地把婚契重新凝结在前。

      可等看清上面内容后,他血色尽失,嘴唇颤颤:“不、不是!我写的分明是心契!并不是白首同心契!”

      “什么意思?”关山越抢来一看,又狐疑地看他。

      然而顾江月已经听不进师尊说的话,胸口的郁气一涌而上,使他喉中一片腥气。

      关山越看出他的异样,一探脉,气得大骂:“老夫闭关这些年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的?大好的年华、大好的前程!你要把自己弄得提前陨落不成?”

      顾江月摇了摇头,敛眉闭眼,缓缓说来:“白玉观的青雀仙长有言,我与师弟这一场合籍大典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身死道陨。然而我并不甘心,才向仙长求了一对鸳鸯镯来。”

      他将鸳鸯镯取出,关山越查看后,并未瞧出什么端倪,只能说:“你师弟不会同意的。”

      “是……所以我改的是心契,并非是同心白首契!”

      “是魔尊动的手脚?”关山越意外,他原本以为魔尊是要引他这两个徒儿入魔。

      如今看来,是挑拨离间更多。

      眼下唯有解契一法,然而,白首同心契的解契之法极为苛刻。

      只有两种,或双双变心,或一死一生。

      不然只解其中一方,必使另一方痛不欲生。

      “为师去一趟白玉观,”关山越怒火中烧,若不是他身无修为,他现在就能去剜了魔尊那老贼,“当务之急,是找到你师弟,别让魔尊靠近他。不然他被魔尊歪曲的真相带跑后,你们想和平解契就难上加难了。”

      顾江月张口,还没挽留下师尊,师尊已经奔着白玉观而去。

      他有鸳鸯镯在手,其实不解也可以平安无事。

      只是师弟必不会答应这事而已。

      恨意在心底翻涌,心魔又蠢蠢欲动。

      顾江月连忙闭眼念诵清心咒,直到心口的躁动缓缓平息,才再度睁开眼。

      这样下去,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不能飞升倒是其次,无颜面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师伯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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