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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案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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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筹备科举谈何容易。笔墨纸砚样样要钱,他连买一本完整的《论语》都要攒上许久——原主留下的那本缺了前后页,“学而第一”只剩半篇,还是王氏当年省出梳头油钱,求着镇上私塾先生半卖半送的。这些日子,沈砚之除了煎药喂水伺候母亲,天不亮就扛着柴刀钻进后山,露水打湿裤脚,荆棘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傍晚挑着两捆柴去镇上杂货铺换三十个铜板,回来就着灶膛余火,用捡来的废纸背面默写典籍。夜里油灯金贵,他便搬着小凳坐在门槛上借月光默背,秋露凝在睫毛上成霜,手指冻得蜷曲,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透着执拗。
这日沈砚之卖了柴,揣着铜板刚要往书铺去,就被村口奔来的孩童撞了个趔趄。“沈二哥!破庙死人啦!”孩子哭咧着嘴,脸上沾着泥点。他本不想掺和——农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牵连,备考的心思全要乱了。可脚步却不由自主转了方向,刚到庙门口,就被慌乱的人群推得踉跄后退,扎扎实实撞进一个带着青草气息的怀抱。
那怀抱不算宽厚,却意外坚实,手臂及时揽住他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小心些。”清朗的声音落在头顶,像山涧的泉水,混着少年人的脆生,又藏着几分沉稳。沈砚之猛地回头,呼吸霎时一滞。
撞进眼帘的是双浸在光里的眸子,亮得像揉了碎星。那人穿一身月白短打,腰束墨玉带勒出利落腰线,墨发用支素银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皮肤是日晒后的浅蜜色,不像村里汉子那般糙得磨手,也不似书生养出的苍白,眉眼英气横生,鼻梁高挺,可唇瓣的轮廓却偏软,笑起来该是很好看的弧度。他比沈砚之高出小半头,站在那里像株挺拔的青竹,身上没有汗臭或油烟味,只有雨后青草混着淡淡皂角的香气。
“多谢。”沈砚之慌忙站稳,腰侧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跳骤然失序。他这才惊觉,对方虽着男装,可颈线格外柔和,喉结也比寻常男子浅淡,尤其是那双眼睛,专注看过来时,总带着种少有的清亮与温存。
“此处危险,你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还是离远些好。”楚昭说着,目光已扫过供桌上的尸体,方才还带些温度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沈砚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死者胸口插着柄短刀,血渍发黑凝在粗布衣衫上,透着森然死气。他忽然注意到楚昭的手——指尖修长,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刀或拉弓磨出的痕迹,绝不是寻常行商或书生该有的手。
“我是本村人沈砚之。”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异样,“这死者面生,既非村民,也不像过往客商。”
“楚昭。”对方报上名,脚步已迈向尸体,蹲身时动作利落得像只蓄势的豹,“我昨日宿在庙旁林子,子时三刻听见庙内有争执声,还有瓷器摔碎的响动,以为是乞丐斗殴,没太在意。”他指尖避开血渍,捏起死者领口,“伤口在左胸,刀刃穿透心脏,一击致命。刀是市井常见的短刀,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和块刻‘李’字的玉佩。”
沈砚之被这股冷静吸引,也凑了过去。前世在博物馆做志愿者时,他跟着刑侦专家学过基础尸检知识,此刻竟派上了用场:“尸体僵硬,角膜浑浊,死亡时间该在子时到丑时之间。你听的争执声,或许是凶手故意制造的假象。”他指向死者手腕,“这里有淡青色勒痕,应该是先被人用布条控制住,再下的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楚昭抬眸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眼里满是讶异:“你竟懂这些?”
“看书时偶然看到的断案记载。”沈砚之含糊带过,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楚昭侧脸上。阳光透过破庙窗洞,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着光,鼻尖弧度恰好,连下颌线都显得格外好看。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又麻又痒,他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烫得能煎鸡蛋——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对谁有过这种感觉,偏偏对象还是个“男子”。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下去,指尖掐得掌心发疼:沈砚之,你疯了?
里正带着村民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年轻人一蹲一站,对着尸体低声讨论的模样。老里正吓得腿软,楚昭已站起身,声音沉稳得像棵定海神针:“里正,官府来人至少要两天,这期间尸体不能动,现场需派人看守。”他转头看向沈砚之,“沈兄方才的发现,劳烦你跟里正细说。”
沈砚之点点头,将勒痕、死亡时间一一说明,楚昭在旁补充脚印、棉絮的线索,两人一唱一和,条理清晰得让慌乱的村民渐渐安静。里正抹着冷汗:“沈二郎有见识,楚小哥看着也不是凡人,就劳烦你们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