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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临州秋深 ...

  •   第五章临州秋深

      临州的秋意总比别处来得缠绵些。先是巷口的梧桐叶被风染成琥珀色,一片片打着旋儿落进青石板的缝隙里,接着是护城河的水汽里浸了桂花香,傍晚时分沿着城墙根漫过来,能把整座城都泡得软软的。

      沈砚之推开别院的竹门时,谢临星正坐在廊下翻一本旧拓片。月白色的长衫下摆铺在青石板上,沾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他指尖捏着拓片的边角,目光落在“永和九年”那几个字上,睫毛被夕阳镀成浅金色,连带着侧脸的轮廓都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在看《兰亭序》?”沈砚之走过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是刚从“福兴斋”买来的蟹壳黄,芝麻粒在酥皮上闪着油光,还冒着热气。

      谢临星抬起头,眼里的墨色被夕阳映得透亮:“前几日在沉星阁的旧书堆里翻到的,是明代的摹本。”他合起拓片,看向食盒里的点心,鼻尖动了动,“你倒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你上次盯着福兴斋的幌子看了三刻钟。”沈砚之挨着他坐下,递过去一个蟹壳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触到一块温凉的玉,“青禾说,听竹轩的账房先生查到些有意思的事。”

      谢临星咬了口点心,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他没去拍,只是抬眸看沈砚之:“和李嵩余党有关?”

      “嗯。”沈砚之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江南织造局的副总管王启年,上个月偷偷运了一批丝绸去北地,收货的是当年给李嵩押送军火的那伙人。”他指尖点在纸条上的“北地”二字,“而且这批丝绸的账目,走的是漕运的空额——和当年沉船案的手法如出一辙。”

      谢临星捏着蟹壳黄的手顿了顿,酥皮的碎屑落在拓片上,他伸手拂去时,指尖微微发颤:“王启年……我记得他,当年李嵩倒台时,他因‘查无实据’被免了职,没想到还在暗中活动。”他抬眸看向沈砚之,眼里的光骤然锐利起来,“北地那边,沉星阁有眼线,我让他们去查这批丝绸的去向。”

      “不必急。”沈砚之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王启年既然敢用旧手法,必然留了后手。我们先看看他的动静。”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谢临星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因为常年握笔,指腹有层薄茧,蹭在他手背上有些发痒,“而且,秋汛快到了,漕运衙门最近忙着疏河道,这时候动他,容易打草惊蛇。”

      谢临星的指尖在沈砚之的手背上轻轻蜷了蜷,像只受惊的猫:“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我去趟织造局。”沈砚之收回手,拿起一个蟹壳黄,慢条斯理地剥着芝麻,“我托人送了封信给新任的织造总管,说有批西洋的染料想托他代销——王启年是副总管,这种事定会亲自来接洽。”

      谢临星看着他低头时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却在说“西洋染料”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忽然想起在京城那夜,沈砚之也是这样,一边用迷药放倒守卫,一边低声跟他说“别怕,跟着我”,那时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像柄藏在鞘里的剑,看着温润,出鞘时却能劈开所有迷雾。

      “我跟你一起去。”谢临星说。

      沈砚之抬眸,眼里带着笑意:“织造局的胭脂水粉味能呛得人头晕,你受得了?”

      “沉星阁在织造局有暗线。”谢临星板起脸,假装严肃,“我去对接消息。”

      沈砚之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按回耳后:“好,带你去。不过得换身衣服——总不能穿着月白长衫去跟人讨价还价。”

      第二日清晨,临州城刚掀开薄雾,沈砚之和谢临星就出了门。沈砚之依旧是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只是腰间系了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看着像个不差钱的商号老板;谢临星则换了件石青色的杭绸短打,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手里拎着个装染料的木盒,活脱脱像个精明的伙计。

      “你这打扮……”沈砚之看着他露出的一截手腕,肌肤白得晃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不像伙计,像跑堂的小少爷。”

      谢临星拍开他的手,耳根微微发红:“再闹就晚了。”

      织造局的大门气派得很,朱漆门板上钉着铜钉,两个石狮子瞪着眼睛看往来行人。沈砚之递上名帖,门房打量了他们几眼,撇着嘴往里通报,显然没把这两个“卖染料的”放在眼里。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见一个穿着湖蓝色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走出来,三角眼,蒜头鼻,手里把玩着个油光锃亮的核桃,正是王启年。“谁是沈老板?”他斜着眼扫过来,目光在谢临星身上停了停,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

      沈砚之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临星:“在下沈砚之。听闻王总管对西洋货物感兴趣,特来叨扰。”

      “西洋染料?”王启年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掀木盒,“能有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些红的绿的……”

      谢临星忽然上前一步,将木盒往回一收,笑容清浅却带着锋芒:“王总管若是想看,不如借贵局的染坊一用?这‘落日红’见了水才显色,寻常光线下看,倒像块石头。”

      王启年被他这一下怼得愣了愣,随即眼里冒出火气:“你这伙计倒伶牙俐齿!”

      “他是我师弟,性子直了些。”沈砚之打圆场,将木盒重新递过去,“王总管赏脸,不如去染坊看看?也好让在下长长见识。”

      王启年被“长长见识”四个字哄得舒坦了,哼了一声:“走吧,别耽误了我正事。”

      织造局的染坊在后门,一进去就闻到刺鼻的靛蓝味,几十口大染缸整齐地排着,几个工人赤着膊在缸边忙碌,蒸汽腾腾的,把人的脸都熏得发红。谢临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沈砚之在他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示意他稍安勿躁。

      “沈老板,你的染料呢?”王启年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模样。

      谢临星打开木盒,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矿石,看着确实不起眼。他取过工人手里的长杆,将一块矿石放进清水桶里,用杆一搅——原本清澈的水竟像被夕阳染过似的,泛起层层叠叠的金红,连空气里的靛蓝味都压下去几分。

      “这……”王启年的眼睛亮了,凑过去盯着水桶,“这颜色倒是稀奇!”

      “这‘落日红’是从波斯运来的,染丝绸最是合适,太阳底下看像裹了层金箔,夜里又透着点紫。”沈砚之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上个月江南巡抚的夫人寿宴,穿的那件披风,用的就是这个。”

      王启年的眼珠转了转,显然动了心思:“沈老板打算开个什么价?”

      “看王总管要多少了。”沈砚之笑了笑,“若是长期合作,价格好说。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染料娇贵,得用活水浸,还得是漕运码头那边的水——别处的水硬,染出来会发暗。”

      谢临星在一旁听着,指尖悄悄在袖中捏了个暗号——沈砚之这是在试探王启年和漕运的关系。

      果然,王启年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强笑道:“漕运码头的水?那得多麻烦……”

      “不麻烦。”沈砚之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我听说,王总管上个月从码头运了批货,用的就是那边的水浸的?”

      王启年的脸“唰”地白了,后退半步撞在染缸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王总管心里有数。”沈砚之步步紧逼,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李嵩倒台时,你藏在漕运仓库的那批军火账本,还在吗?”

      王启年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沈砚之:“你、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沈砚之伸手,猛地扯开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个“李”字,和当年从沉船里捞出来的碎片一模一样,“重要的是,你和李嵩的勾当,该了结了。”

      就在这时,染坊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拿着刀的汉子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启年的管家:“总管,怎么了?”

      “抓住他们!”王启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沈砚之和谢临星,“这两个是乱党!”

      沈砚之将谢临星护在身后,从靴筒里抽出短刀,刀刃在蒸汽里闪着寒光:“早就料到你会来这手。”

      谢临星也从木盒底层摸出两把匕首,左手一把扔给沈砚之,右手握紧了另一把,石青色的短打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温润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别留活口。”

      沈砚之低笑一声,接过匕首:“听你的。”

      刀光剑影瞬间在染坊里炸开。沈砚之的刀法又快又狠,每一刀都冲着要害去,玄色的身影在染缸之间穿梭,溅起的靛蓝水点落在衣袍上,像开了片深蓝色的花;谢临星的动作更灵巧,他不像沈砚之那样硬拼,而是借着染缸的掩护,匕首专挑对手的手腕和膝盖,转眼间就放倒了三四个汉子。

      王启年趁机想往后门跑,刚跑出两步,就被谢临星甩出的匕首钉住了裤脚,死死钉在青石板上。“啊——”他惨叫着,回头看见谢临星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石青色的短打沾了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你、你别过来!”王启年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就要往嘴里塞。

      沈砚之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哨子,反手将他按在染缸里。靛蓝色的染水瞬间淹没了王启年的口鼻,他挣扎着,双手胡乱抓挠,却被沈砚之死死按住,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说!你把账本藏在哪了?”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启年在水里扑腾着,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沈砚之把他拎起来,染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糊了满脸:“再说一遍!”

      “在、在我书房的暗格里……”王启年呛得咳嗽不止,“床底下的砖……能撬开……”

      沈砚之看了谢临星一眼,谢临星点头:“我去取。”

      “小心点。”沈砚之替他擦去脸颊上的一点染水,指尖的动作温柔得与眼前的血腥格格不入。

      谢临星“嗯”了一声,转身往后门跑。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重新看向王启年,眼里的温柔瞬间变成刺骨的寒意:“还有谁和你同伙?”

      染坊里的打斗很快结束。沈砚之解决掉最后一个汉子,刀上的血滴落在染水里,晕开一小片暗红。他走到王启年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想活命,就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王启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还有、还有漕运的副总管……他负责给我们清障……上个月的丝绸就是他安排的船……”

      沈砚之的眸色沉了沉——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就在这时,后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沈砚之立刻握紧刀,却见谢临星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油布包:“找到了!”

      他跑得急,石青色的短打沾了不少灰,发带也散了,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却笑得眼睛发亮,像个找到了宝贝的孩子。

      沈砚之的心瞬间软了,走上前替他理了理发带:“没受伤吧?”

      “没有。”谢临星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几本账册,纸张泛黄,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你看,这上面记着他们近三年的交易,北地的买家、漕运的船期……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砚之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足够让他们抄家灭族了。”他看向瘫在地上的王启年,“把他绑起来,交给巡抚衙门。”

      等巡抚衙门的人赶到时,染坊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沈砚之和谢临星换回常服,站在街角看着官差把王启年押上囚车,王启年还在哭喊着“饶命”,声音渐渐被人群的议论声淹没。

      “接下来怎么办?”谢临星问,手里把玩着那块沈砚之送他的兰花玉佩。

      “秋汛还有五日。”沈砚之看着远处的漕运码头,“漕运副总管肯定会趁汛情把剩下的货运走,我们得在那之前拦住他。”他转头看向谢临星,夕阳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沉星阁的船能调动吗?”

      “早就备好了。”谢临星笑了笑,“三艘快船,藏在芦苇荡里,随时能出发。”

      接下来的几日,临州城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巡抚衙门借着“整顿漕运”的名义,加强了码头的守卫,沈砚之和谢临星则忙着调配人手,检查船只,连夜里都在书房对着地图推演路线。

      第五日傍晚,天空阴沉得厉害,风卷着乌云压在城头,眼看就要下大雨。沈砚之和谢临星披着蓑衣,站在芦苇荡的船头,看着远处的漕运码头——那里灯火通明,几艘货船正准备起航,船头挂着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像鬼火似的。

      “来了。”谢临星低声道,握紧了手里的望远镜。

      沈砚之点头,对身后的船员打了个手势:“按计划行事,等他们出了码头三里地再动手。”

      三艘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像三条黑鱼,隐在芦苇荡里。雨终于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把远处的货船罩在一片雨雾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货船终于驶出码头,朝着北地的方向驶去。沈砚之一挥令旗:“追!”

      快船像离弦的箭,冲破雨幕追了上去。漕运的货船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拦截,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快船灵活地绕到货船两侧,船员们甩出带钩的绳索,牢牢勾住货船的船帮。

      “跳!”沈砚之大喊一声,率先抓住绳索,荡到货船的甲板上。

      谢临星紧随其后,手里的匕首在雨夜里闪着寒光。甲板上的水手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四处乱窜,只有几个护卫举着刀冲上来,却被沈砚之和谢临星几下就解决了。

      “副总管在哪?”沈砚之抓住一个吓破胆的水手,声音在雨声里格外响亮。

      “在、在船舱里……”水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船舱门。

      沈砚之一脚踹开舱门,里面果然坐着个穿着官服的胖子,正抱着个箱子想从后窗跳走,正是漕运副总管。“你、你们是谁?!”他吓得手一抖,箱子掉在地上,里面滚出几锭元宝,还有几本账册。

      “取你狗命的人。”谢临星上前一步,匕首抵住他的喉咙,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副总管的脸上,冰凉刺骨。

      副总管的脸瞬间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招!是王启年逼我的!他说要是不帮他运货,就杀了我全家……”

      沈砚之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翻开一看,里面的记录比王启年那本更详细,甚至还有北地买家的亲笔签名——竟是北境的一个藩王!

      “好大的胆子。”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敢勾结藩王,私运军火,你们是想谋反吗?”

      副总管吓得连连磕头:“不是我们!是李嵩的余党撺掇的!我们就是赚点跑腿钱,真的不知道他们要谋反啊!”

      谢临星用匕首挑开副总管怀里的密信,信纸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字迹却依旧清晰——上面赫然写着“中秋夜,以烽火为号,里应外合”。他指尖捏着信纸,指节泛白:“中秋夜……还有三日。”

      沈砚之将账册和密信收好,目光扫过船舱里堆积如山的木箱,抬脚踹开一个,里面露出的不是丝绸,而是用油布裹着的弓箭和火药。“赚跑腿钱?”他冷笑一声,“这些东西,够你诛九族了。”

      副总管瘫在地上,涕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着“饶命”。谢临星收回匕首,对沈砚之道:“留他一命,交给巡抚,让他指证藩王的人。”

      “嗯。”沈砚之点头,对船员道,“把人捆了,货船拖回码头,交巡抚衙门封存。”

      雨越下越大,雷声在云层里滚过,震得人耳膜发疼。谢临星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被雨幕笼罩的临州城,蓑衣下的肩膀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是后怕。若不是他们及时截下这批货,中秋夜的临州,怕是要血流成河。

      沈砚之走到他身边,脱下自己的蓑衣披在他身上,带着体温的布料瞬间裹住了凉意。“冷吗?”他抬手替谢临星拢了拢领口,指尖擦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

      “不冷。”谢临星摇摇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没想到李嵩的余党藏得这么深,连藩王都牵扯进来了。”

      “李嵩当年能在漕运扎根那么久,背后本就有人撑腰。”沈砚之望着雨幕里的烽火台,“这藩王怕是早就觊觎中原了,借着李嵩的路子囤积军火,就等一个时机。”他顿了顿,握紧谢临星的手,“不过还好,被我们撞见了。”

      快船拖着货船往回走,雨点击打在船板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却盖不住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温度。谢临星低头看着相握的手,沈砚之的掌心带着常年练刀的薄茧,却异常温暖,像寒夜里的一团火。

      回到别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青禾早就煮好了姜汤,见他们浑身湿透地进来,连忙递上毛巾:“先生,谢公子,快擦擦!锅里炖着驱寒的汤,我去端来。”

      谢临星接过毛巾擦着头发,听着沈砚之跟青禾交代后续的安排——让巡抚快马加鞭把证据送进京,再调些人手盯着北境藩王在临州的眼线,务必确保中秋夜万无一失。

      “你不去休息?”谢临星见沈砚之转身要往外走,忍不住问。

      “还有些事要安排。”沈砚之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先睡,醒了就能喝到热粥。”

      谢临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把一切扛在肩上的人,其实也会累吧。他走到窗边,看着沈砚之撑着伞,踩着积水走向巡抚衙门,玄色的身影在晨光里,像一株在风雨里站得笔直的松。

      三日后,中秋。

      临州城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洒满街道。沈砚之和谢临星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家家户户挂起灯笼,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倒有了几分过节的模样。

      “京城的消息来了。”沈砚之展开信纸,嘴角扬起笑意,“藩王的人被一网打尽,皇上还夸我们临州办事利落。”

      谢临星望着月亮,忽然笑了:“去年中秋,我在沉星阁的阁楼里,一个人啃了块月饼。”

      “今年不一样了。”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莲蓉月饼,“青禾做的,尝尝?”

      谢临星接过月饼,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蔓延开。他侧头看向沈砚之,对方正看着他笑,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

      “沈砚之。”

      “嗯?”

      “明年中秋,还在这里吃月饼吗?”

      沈砚之把另一块月饼塞到他手里,握住他的手腕,将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在一起:“不止明年,以后每一年都在这里。”

      城墙下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孩童们在放花灯,一盏盏莲花灯顺着护城河漂远,烛光在水面上晃啊晃,像撒了一路的星星。

      谢临星低头看着相握的手,又抬头看着沈砚之的眼睛,忽然觉得,临州的秋意再缠绵,也抵不过此刻掌心的温度。那些藏在刀光剑影里的温柔,那些浸在雨水里的默契,终究在这个月圆之夜,长成了最坚实的依靠。

      他轻轻“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月饼往沈砚之嘴边递了递。

      月光正好,晚风不燥,护城河的水流淌着,载着花灯,也载着两个影子,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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