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沉星》南宫清屿

6、湖岸风声

　　第六章湖岸风声

　　中秋的月光漫过临州城的青砖灰瓦，护城河的水面浮着碎银似的光。沈砚之站在城墙上，手里捏着一封刚送到的密信，信纸边缘被夜露浸得发皱。谢临星从身后走来，手里提着个食盒，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青禾说你还没吃晚饭。”

　　沈砚之回头，见他把食盒放在垛口上，里面是温着的莲子羹和几块月饼，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沉星阁来消息，李嵩在西湖的画舫有动静，今晚三更要交接一批货。”他指尖敲了敲信纸，“王显也在船上，当年漕运沉船案的卷宗，十有八九在他手里。”

　　谢临星舀了勺莲子羹递过去，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先垫点东西，今晚怕是又睡不成了。”沈砚之接过来，温热的甜羹滑入喉咙，驱散了几分夜寒。两人并肩靠着城墙，听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过两响，城楼下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把影子拉得老长。

　　“画舫的结构图我看过了，底舱有夹层，卷宗多半藏在那里。”谢临星从袖中摸出张草图，借着月光展开，“左右两侧各有三名守卫，后舱的梯子通往底舱，最是隐蔽。”他指尖划过图上的标记，指甲修剪得干净，在月光下泛着淡白的光。

　　沈砚之点头，目光扫过草图上的每一处细节：“我带两个人从正面牵制，你从水下潜过去，直接进后舱。记住，拿到卷宗就撤，不必恋战。”

　　“正面人多，你小心些。”谢临星抬眸看他，眼里映着月光，“王显那人心狠手辣，手里怕是不止一把刀。”

　　“放心。”沈砚之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的缠绳磨得发亮，“倒是你，水下寒气重，别冻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暖玉，“拿着，贴身放着能挡点凉。”

　　谢临星接过来，玉块温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把玉块塞进衣襟，又往沈砚之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青禾烤的饼，路上吃。”

　　三更快到时，西湖上飘起了细雨。沈砚之带着两个护卫，驾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慢悠悠往李嵩的画舫靠近。那画舫雕梁画栋，船头挂着串红灯笼，雨丝打在灯笼上，晕开一圈圈朦胧的光，看着倒像寻常游船，只是甲板上的汉子个个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得很。

　　“还有一刻钟。”沈砚之低声道，示意护卫准备好钩爪。他瞥向远处的芦苇荡，那里静悄悄的，想来谢临星已经潜下水了——按计划，谢临星会从画舫右侧的水下暗门进入，那是沉星阁的人提前探好的位置。

　　忽然，画舫上有人喊了声：“什么人？”灯笼的光猛地扫过来，照在乌篷船上。沈砚之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撑起船篙，乌篷船看似慌乱地往旁边躲，实则借着晃动，甩出钩爪牢牢勾住了画舫的栏杆。

　　“是巡逻的？”画舫上的人喝问着，几个人已经提着刀围了过来。沈砚之抽出短刀，翻身跃上画舫：“路过的，借个道！”话音未落，刀已出鞘，寒光闪过，逼得最前面的人连连后退。

　　甲板上瞬间乱了起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混着雨声响起。沈砚之刻意把打斗引向左侧，眼角余光却留意着后舱的方向——按时间算，谢临星该到了。

　　与此同时，谢临星正从后舱的暗门钻出来。底舱比想象中暗，只有壁上挂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堆得高高的木箱，散发着桐油和铁器的味道。他按草图所示，摸到墙角的柜子前，轻轻一推，果然露出道通往夹层的楼梯。

　　楼梯又陡又窄，他扶着潮湿的木壁往下走，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夹层里更暗，只有个小窗透进点月光，隐约能看到个铁盒放在墙角的架子上。谢临星加快脚步，刚要伸手去拿，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带着粗重的喘息。

　　“谁？！”是王显的声音，带着惊惶和怒意。谢临星转身时，正好看到王显举着刀劈过来，刀风带着腥气。他侧身避开，反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匕，借着月光看清王显手里还攥着卷纸——正是那卷宗！

　　“把东西留下！”王显红着眼，刀刀狠厉。谢临星不与他缠斗，只借着狭窄的空间躲闪，目光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卷宗。两人在夹层里周旋，木架上的箱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发出“哐当”的声响，在雨声里格外刺耳。

　　忽然，谢临星瞅准个空当，矮身避开刀锋，短匕顺势划向王显的手腕。王显吃痛，手一松，卷宗掉在地上。谢临星立刻弯腰去捡，却被王显一脚踹在胸口，踉跄着撞在墙上，喉咙里涌上腥甜。

　　“想拿卷宗？做梦！”王显狞笑着扑过来，却没注意谢临星悄悄摸出的火折子——那是沈砚之塞给他的，说紧急时能用。火折子“噌”地亮起，谢临星抬手就朝王显扔去，火星落在他的衣袍上，瞬间燃起一小团火。

　　王显惊叫着去扑火，谢临星趁机抓起卷宗，转身就往楼梯跑。刚上到底舱，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沈砚之的声音：“走！”他知道是时候撤了，立刻冲向暗门，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

　　等沈砚之带着人摆脱追兵，划船到约定的芦苇荡时，谢临星已经裹着毯子坐在船上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怀里却紧紧抱着用油布包好的卷宗。“拿到了？”沈砚之跳上船，递过壶热茶。

　　谢临星点头，接过茶壶往嘴里灌了几口，才缓过劲来：“王显被烧得够呛，暂时追不上。”他把卷宗递过去，“你看看。”

　　沈砚之打开油布，借着灯笼的光翻看，眉头渐渐拧紧：“果然有藩王的密信，说要借漕运送毒箭……还好截住了。”他抬头看向谢临星，见他冻得发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他身上，“怎么不多穿点？”

　　“穿多了不方便游水。”谢临星裹紧外袍，上面还带着沈砚之的体温，“画舫上的货，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是火药。”沈砚之沉声道，“王显想炸了漕运码头，制造混乱。”他把卷宗收好，“天亮就把这东西送进京，让巡抚派兵去抄了他的老巢。”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水面上。谢临星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忽然笑了笑：“等这事了了，去云栖寺喝杯茶吧？听说那里的茶园不错。”

　　沈砚之也笑了，往炉子里添了块炭：“好啊，顺便看看那里的月亮，说不定比西湖的还圆。”

　　船在晨雾里缓缓往岸边划去，舱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着两人的脸，暖融融的。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终将被晨光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