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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琴键如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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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的声音很轻,林砚没动。服务生收拾完杯子退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盯着桌面上那杯没碰过的温水,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停顿,又重新开始。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提醒明天上午的董事会。他没回,点开相册,翻到最新一张偷拍的照片——沈知珩低头弹琴,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指节泛白,琴键上沾着暗红痕迹。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站起身,走到钢琴边。掀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犹豫片刻,按下一个音。不是完整旋律,只是一个单音,C大调主音,和昨晚巷子里沈知珩弹的一样。他没继续,只是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有点疼,他把它转了一圈,金属贴着皮肤,凉意渗进骨头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苏蔓的消息:「合同准备好了,明早九点签字。别让他再提旧事。」
林砚没回。他合上琴盖,拿起外套,走出餐厅。司机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拉开车门。林砚坐进去,没说地址,司机也没问,直接往私人会所开。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鸣。林砚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呼吸平稳,胸口却压着一股闷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会所包厢在顶楼,隔音很好,推开门时里面空无一人。林砚脱掉外套,松了松领带,走到钢琴前坐下。他没开灯,只留一盏落地灯在角落,光线斜斜打在琴键上。他随手翻了几页乐谱,全是星曜项目组提供的定制曲目,标注着情绪参数和演奏时长。他合上乐谱,放在一边,手指搭上琴键,弹了一段爵士。节奏快,切分音密集,和声复杂,是沈知珩最讨厌的那种现代爵士。
他知道沈知珩讨厌。大学时他们一起听唱片,沈知珩听到这种曲子就会皱眉,说它浮夸、空洞,像用糖浆裹着的噪音。林砚当时没反驳,只是默默换了一张古典专辑。现在他故意弹这个,手指用力按下琴键,音符砸在空气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包厢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没停。沈知珩站在门口,风衣没脱,头发还有点湿,像是刚淋过雨。他没说话,也没走近,就站在那儿听。林砚弹完一段,手指没离开琴键,头也不抬地说:“进来,关门。”
沈知珩走进来,顺手带上门。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没看林砚,视线落在钢琴上。林砚继续弹,旋律越来越急,和弦越来越不和谐。沈知珩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跟着节奏,但敲到一半突然停下。他站起来,走到钢琴旁,伸手按住林砚的手腕。
“你还在惩罚我?”沈知珩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林砚没抬头,也没抽回手,任由他攥着。琴键还压着,发出持续的低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没资格惩罚你。”
“那你弹这个干什么?”
“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听得出来。”
沈知珩松开手,后退一步:“听出来了。你还是这么幼稚。”
林砚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冷硬:“幼稚的是你。五年了,你还守着那首破曲子,以为能把我拽回去?”
“我没想拽你回去。”沈知珩直视他,“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为什么走。”
林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逼近一步,呼吸有点乱:“我说过,那是纯粹的商业合作。你不签,有的是人签。”
“那你找别人。”沈知珩没躲,“别拿合同当借口。”
林砚盯着他,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慢慢松开。他转身走向吧台,倒了杯威士忌,一口喝完。玻璃杯放回台面时发出一声轻响。他背对着沈知珩,声音沙哑:“你知道星曜最近在找什么人吗?”
“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他们不会让你闲着。”
“我不在乎。”
林砚转过身,手里还握着空杯子:“你不在乎,可有人在乎。老槐的店,周叙白的报道,甚至你每天弹琴的那条巷子——星曜想查,随时能查到。”
沈知珩没说话。他走回钢琴边,掀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停顿片刻,按下第一个音。不是爵士,也不是那首未完成的曲子,是一段全新的旋律,缓慢、沉重,带着压抑的情绪。林砚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打断。他听着,呼吸渐渐不稳,额角渗出细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杯子。
旋律进行到一半,林砚突然抬手按住胸口,脸色发白。沈知珩没停,继续弹,音符越来越密,像雨点砸在玻璃上。林砚的呼吸越来越急,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吧台才站稳。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停下。”
沈知珩没停。他盯着林砚的眼睛,手下音符不停,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才缓缓收回手。包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林砚松开手,喘着气,低声说:“你疯了。”
“我没疯。”沈知珩合上琴盖,“是你疯了。戴着那枚戒指,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在骗谁。”
林砚冷笑:“戒指怎么了?董事会要求的形象管理,你也要管?”
“你以前从不在乎形象。”沈知珩走到他面前,“大学时你穿拖鞋去上课,教授骂你,你说舒服比体面重要。现在呢?为了董事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林砚没说话。他放下杯子,转身走向窗边。玻璃上映出两人的倒影,模糊、扭曲,像被雨水冲散的油画。他盯着倒影,声音很低:“我没忘。只是有些东西,回不去了。”
“什么东西回不去?”
“我们。”
沈知珩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也看向玻璃:“你确定?”
林砚没回答。他抬起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一扯,摘了下来。金属圈落在掌心,冰凉沉重。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现在满意了?”他问。
沈知珩没看他,视线还落在玻璃上:“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真相。”
林砚松开手,戒指掉在地毯上,没发出声音。他转过身,直视沈知珩:“真相就是,当年我走,是因为我怕了。”
“怕什么?”
“怕你。”林砚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子,“怕你太好,怕我配不上,怕有一天你会后悔选我。所以我先走,至少还能留个体面。”
沈知珩愣住了。他盯着林砚,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窗外雨声渐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林砚没等他回应,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时停了一下,背对着他说:“合同的事,我会让苏蔓撤掉。你不用签。”
门关上,包厢里又只剩沈知珩一个人。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去看地上的戒指。过了很久,他才走到钢琴边,掀开琴盖,手指搭上琴键。他没弹,只是轻轻按下一个音,C大调主音,干净利落。金手指在胸腔里震了一下,频率平稳,不再紊乱。
他合上琴盖,转身离开。走出会所时,雨还在下。他没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和衣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叙白的消息:「谈崩了?林砚刚从会所出来,脸黑得像锅底。」
沈知珩没回。他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老槐店的地址。车开动时,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雨声在窗外模糊成一片,他想起林砚最后那句话——“怕你太好,怕我配不上。”
他睁开眼,看着车窗上滑落的水痕,轻声说:“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