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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夜急诊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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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把伞挂上衣帽架,手机屏幕还亮着林砚那条消息。他没回,转身进卧室躺下,徽章别在领口,耳机隔绝了外界声音。安魂曲的旋律在脑海里循环,他闭着眼,却睡不着。
凌晨两点,窗外雨声渐大。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楼下巷口蜷着一只猫,浑身湿透,缩在垃圾桶旁发抖。他盯着看了几秒,转身抓起外套和伞出门。
雨越下越大,伞几乎撑不住。他蹲在猫面前,伸手想把它抱起来,猫却猛地窜开,撞翻了旁边的纸箱。他追过去,在湿滑的地面上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阶上。猫钻进排水沟,他顾不上疼,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雨水灌进衣领,冷得刺骨。
终于抓住猫时,他已经浑身湿透。猫挣扎着咬了他一口,他没松手,用外套裹住它往最近的宠物医院跑。半路上开始头晕,脚步越来越沉,到医院门口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再睁眼是在急诊室,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护士正在给他量体温,嘴里念叨着“三十九度八”。他想坐起来,被按回去。“别动,烧还没退。”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护士递来水杯,他喝了一口,问:“猫呢?”
“送动物救助站了。”护士说,“你朋友刚去接。”
他松了口气,重新躺下。意识又开始模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病床护栏,节奏缓慢,像在弹一首没人听过的曲子。敲到第七下时,他忽然听见隔壁床孩子的哭声——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
孩子得了癌症,化疗反应剧烈,疼得整夜睡不着。父母在床边低声争吵,一个说放弃治疗,一个坚持要撑下去。那些情绪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愤怒、绝望、恐惧,全压在他身上。他咬紧牙关,继续敲击护栏,这次换了节奏,轻柔舒缓,像摇篮曲。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呼吸变得平稳。父母停止争吵,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沈知珩额头沁出冷汗,高烧让视线发虚,但他没停手。走廊另一头有老人在哼歌,调子走音,却带着怀念;护士站有人偷偷抹眼泪,因为刚接到分手短信;值班医生在写报告,心里盘算着房贷和孩子的学费。
所有情绪交织成一张网,把他裹在中间。他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只本能地调整敲击的节奏,让痛苦的人平静下来,让焦虑的人放松神经。汗水浸透病号服,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敢停下。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林砚冲进来,西装外套还在滴水。他一眼看到沈知珩惨白的脸和颤抖的手指,几步跨到床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沈知珩想抽回手,没力气。林砚低头看见他敲击护栏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按住他的手。“别弹了。”
“他们需要……”沈知珩声音沙哑,“那个孩子……”
“医护人员会处理。”林砚语气强硬,“你现在的任务是退烧。”
沈知珩摇头,想挣脱。林砚直接把他两只手都按住,对护士说:“给他打镇静剂。”
护士犹豫:“他刚退了一点烧,再打可能……”
“打。”林砚打断她,“出了事我负责。”
针头扎进静脉时,沈知珩还在挣扎。林砚单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苏蔓,取消明天的行动。人在我这里。”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林砚没回答,直接挂断。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盯着沈知珩逐渐涣散的瞳孔。“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沈知珩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林砚俯身凑近,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至少……让他们今晚……能睡个好觉。”
林砚僵住了。他松开手,看着沈知珩彻底昏睡过去,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护士推来监护仪,贴电极片时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烧成这样还折腾。”
林砚没说话,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他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沈知珩的脸。凌晨四点,护士来换吊瓶,小声说:“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
“不用。”林砚接过新药瓶,亲手换上,“我守着。”
天快亮时,周叙白溜进病房,举着手机录像。“林总亲自守夜,这画面发出去能上热搜。”他镜头扫过林砚通红的眼睛和皱巴巴的西装,最后定格在沈知珩安静的睡脸上。
林砚没理他,伸手把沈知珩额前的碎发拨开。“拍完了就滚。”
“急什么?”周叙白蹲在床尾,“苏蔓那边炸锅了,董事会刚紧急开会,说你擅自截胡目标人物。”
林砚冷笑:“让她来找我。”
“她不敢。”周叙白收起手机,“但她放话了,说沈知珩的能力必须受控,否则就是社会隐患。”
林砚转头看他:“你录了多少?”
“从你冲进来就开始。”周叙白咧嘴,“包括你按着他不让弹琴,还有那句‘出了事我负责’。”
林砚沉默片刻:“删掉。”
“凭什么?”周叙白把手机揣回兜里,“这可是扭转舆论的关键素材。现在网上都在传沈知珩是危险分子,该被关起来研究。等这段视频放出去,大家就知道谁才是真正想保护他的人。”
林砚眼神冷下来:“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但沈知珩需要。”周叙白指了指病床上的人,“他昨晚救了多少人?那个癌症小孩今早能吃下粥了,护士说奇迹。可代价是什么?他差点把自己烧成灰。”
林砚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周叙白见状,语气软了些:“你当年要是也这么硬气,他至于躲你五年?”
“出去。”林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周叙白耸耸肩,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补了一句:“老槐让我告诉你,情绪织网反向运用练得不错,但别贪多。一次救十个人,和一次救一百个人,负荷差十倍不止。”
门关上后,病房里只剩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林砚伸手握住沈知珩冰凉的手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茧——那是常年练琴留下的痕迹。
沈知珩在中午退烧醒来,第一句话是问猫怎么样了。林砚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周叙白刚发来的照片:橘猫躺在宠物医院的软垫上,脖子上套着伊丽莎白圈,正伸爪子拍逗猫棒。
“它没事。”林砚收回手机,“你该关心的是自己。”
沈知珩想坐起来,被林砚按回去。“医生说你需要卧床观察。”
“我没那么脆弱。”沈知珩推开他的手,“苏蔓那边……”
“暂时动不了你。”林砚打断他,“董事会叫停了提案。”
沈知珩盯着他:“你做了什么?”
“投了反对票。”林砚直视他的眼睛,“并且威胁要撤回星曜的所有投资。”
沈知珩愣住。林砚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五年前我妥协了,五年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沈知珩移开视线:“随你。”
林砚突然倾身靠近,双手撑在病床两侧,把沈知珩困在方寸之间。“为什么总是这样?宁可把自己逼到绝境,也不肯开口求助?”
沈知珩没躲,也没回答。林砚叹了口气,直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签了它。”
沈知珩瞥了一眼,是份雇佣合同,甲方是林氏集团,乙方空白,职位写着“音乐顾问”,薪酬栏填着天文数字。
“我不需要钱。”沈知珩把文件推回去。
“这不是钱的问题。”林砚把笔塞进他手里,“签了它,苏蔓就不能以‘无业游民危害社会’的名义申请强制干预。你是我的员工,受公司保护。”
沈知珩握着笔没动。林砚补充:“周叙白的视频已经剪辑好了,今天下午发布。标题是《暴雨夜的钢琴家》——记录你如何用音乐安抚整层楼的患者。”
沈知珩猛地抬头:“你同意他发?”
“我要求他发。”林砚语气平静,“与其让苏蔓塑造你是怪物,不如让大众看到你救人的一面。”
沈知珩攥紧笔,指节泛白。林砚等了几秒,见他不动,伸手想拿回合同。沈知珩却突然落笔,在乙方签名处签下名字,字迹因为虚弱而有些歪斜。
林砚收起合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沈知珩躺回去,闭上眼睛。林砚走到门口时,听见他轻声说:“谢谢。”
林砚脚步顿住,没回头。“不用谢我。欠你的,我会一件件还清。”
门轻轻合上。沈知珩睁开眼,摸出枕头下的银色徽章。金属表面映着天花板的灯光,音符图案清晰可见。他把它重新别回领口,闭上眼。
耳机里依旧寂静无声。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填补那些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