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爱》慕扎西

3、唯一的伞

　　金泰攥着车票和清单，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坐了一下午。

　　他查遍了地下电竞联赛的资料，赛制残酷，淘汰率百分之八十七。更关键的是，参赛规则里确实明确写着“现役大学生禁赛”。

　　郑西一旦被发现，不只是处分，是开除。

　　金泰把网页截图保存，脑子里盘算着备用方案。

　　如果输了，他得想办法替郑西赔违约金。如果赢了，他要确保郑西能安全脱身。这盘算很累，比画一百张海报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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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六点，金泰去书画社打卡。

　　林晚递给他一叠照片，是上次海报的展出反馈。

　　“有人愿出高价买你的原画。”她说这话时，眼神在金泰的旧外套上停留片刻。

　　金泰接过照片，看见自己的海报被贴在二食堂门口。照片里，郑西正站在海报前，仰头看着。

　　拍摄时间是昨晚十点。

　　金泰心脏漏跳一拍——他昨晚十点在宿舍，郑西说在训练。

　　“买家是外校的，开价两千。”林晚的话把金泰拉回现实。

　　两千，够还父亲一个月的医药费。

　　“好，我卖。”金泰说。

　　林晚让他填合同，版权转让协议。金泰签字时，手在抖。他签的不只是画，是郑西在海报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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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郑西正在收拾行李。一个黑色双肩包，装着键盘和鼠标。

　　金泰把合同收好，没提海报的事。

　　“周五晚六点，上海红浪漫。”郑西把一张皱巴巴的入场券递过来。

　　金泰接过，上面印着“RED ROMANCE CUP”。

　　“我买了身衣服。”郑西从包里扯出件黑色卫衣，胸前印着月亮图案——和他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金泰想问这图案的含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赢了钱，怎么分？”

　　郑西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一九，你一我九。”

　　金泰没笑，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信封：“这里面是五百块，我卖画赚的。”他递过去，“算我入股。”

　　郑西没接，只是盯着他：“金泰，你知道入股什么意思吗？”

　　“知道。”金泰把信封放在他键盘上，“亏了一起赔，赚了一起分。”

　　郑西沉默了很久，把信封塞回金泰书包。

　　“我不要你的钱。”他说着，语气很硬，“我要你这个人。”

　　金泰僵住，空气里有种东西在发酵。

　　郑西又笑了，笑得肩膀发抖：“别想歪，我是说，我要你当我的后勤部长。”

　　金泰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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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两人挤在食堂吃面。

　　郑西吃相很凶，吸溜声很大。金泰吃得慢，一根一根数。

　　“你吃饭这么少，怎么活下去的？”郑西把自己的卤蛋夹给他，“多吃点，上海站要熬夜。”

　　金泰没拒绝，把卤蛋咬了一半。金泰的心跳快得像打鼓。

　　但郑西的手机屏幕亮了，壁纸是张歌晴——那个所谓的未婚妻。

　　金泰的心又沉下去。他觉得自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

　　郑西没注意到金泰的表情变化，他正回消息：“张歌晴问我周末回不回家。”

　　“嗯。”金泰应了一声。

　　“我说不回，有事。”郑西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她问什么事。”

　　“我说，赚钱。”

　　金泰没接话，只是把面汤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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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金泰翘了马哲课。

　　他去了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两杯红茶玛奇朵。二十块，他犹豫了十分钟。最后还是买了，因为郑西说直播时总喝这个。

　　回到宿舍，郑西正把键盘往包里塞。看见奶茶，他眼睛亮了。

　　“金老板破费了。”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甜的。”他说着，把另一杯推给金泰，“我们一起喝。”

　　金泰没动，只是把车票和身份证又检查了一遍：“高铁七点，现在五点，来得及。”

　　郑西却说不急，他还有事。他从床底下拖出个纸箱，里面全是零食。

　　“后勤部长的补给。”

　　金泰看着那箱子，眼眶有点热。他想起村里发洪水那年，政府的救灾物资。也是这样，一箱一箱，不够分。

　　郑西把箱子塞进他怀里：“重，你拿着。”他说着，很轻快地背上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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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校门时，保安大叔拦住了郑西。

　　“去哪？”

　　“回家。”郑西面不改色。

　　“假条呢？”

　　“辅导员批了。”郑西掏出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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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地铁，人潮拥挤。金泰抱着零食箱，被挤到角落。

　　郑西用身体隔开人群，手臂撑在他耳边。

　　“别动。”他说着，低头看金泰。

　　地铁玻璃的反光里，两人像相拥。

　　金泰不敢呼吸，怕闻到郑西身上的薄荷味。怕闻到，就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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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虹桥站，金泰才发现郑西买的是商务座。他捏着二等座车票，站在检票口不动。

　　“我的座是给你的。”郑西抢过他的票，撕了，“你坐商务座，宽敞，能睡觉。”

　　金泰要说话，郑西捂住他嘴。

　　“别废话，你睡觉，我守夜。”他说着，把金泰推进了商务座车厢，自己转身去了二等座。

　　金泰坐在宽敞的座位上，零食箱放在脚边。他看着窗外，上海在夜晚里灯火通明。

　　他想，郑西大概把一个月的直播收入，全砸在这张票上了。

　　这份情，怎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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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启动时，金泰收到郑西的消息：「到了叫我，别自己下车。」

　　金泰回复：「好」，附加一个笑脸。

　　郑西回得很快：「别笑，丑。」

　　金泰把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

　　他梦见自己站在村口的石桥上，桥下是干涸的河床。郑西在桥的另一头，喊他过去。他刚迈步，桥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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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列车已到上海站。

　　郑西正站在他座位旁，低头看他。

　　“流口水了。”他说着，递过来纸巾。

　　金泰慌忙擦嘴，发现被骗。郑西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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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了站，上海的凌晨有些凉。

　　郑西把外套脱下来，扔给金泰：“穿上，别感冒。”

　　金泰想拒绝，郑西眼神一冷：“穿上。”他说得不容拒绝。

　　金泰套上外套，闻到很浓的薄荷味。还有郑西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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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浪漫网咖在一条很深的巷子里。霓虹灯招牌坏了一半，只亮着“RED”三个字母。

　　阿彪在二楼等他们，房间里烟雾缭绕。郑西一进去，所有人都站起来。

　　“西哥。”他们这么叫。

　　郑西点头，把键盘放在桌上。

　　“规矩懂吗？”阿彪问金泰。

　　金泰点头，把零食箱打开——红牛，泡面，创可贴，止泻药。

　　阿彪愣了愣，拍了拍郑西肩膀：“你这后勤，比媳妇还贴心。”

　　郑西没反驳，只是坐下开机。

　　金泰坐在他身后，看着屏幕亮起。游戏界面，ID“泰西的桥”自动登录。

　　金泰盯着那个ID，心脏停跳一拍。

　　泰西，泰西。是他的泰，还是郑西的西？

　　他没问，只是拧开一瓶红牛，放在郑西左手边。

　　郑西回头看他，眼神很深。

　　他看着郑西的手在键盘上飞舞。那双手，白天给他递过伞，晚上给他擦过嘴角。现在，这双手值五万块。

　　也值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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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比赛进入决赛局。

　　郑西的对手是个职业选手，ID叫“暗夜屠夫”。场面焦灼，郑西额头渗出汗。

　　金泰递过去纸巾，郑西没接，只是用袖子一抹。

　　“赢了，给你买套新画具。”他突然说，眼睛没离开屏幕。

　　金泰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变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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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局，郑西用了个险招。

　　极限反杀，丝血翻盘。

　　全场欢呼，阿彪把键盘拍得震天响。

　　郑西站起来，转身抱住金泰。

　　“赢了。”他说，声音在发抖。

　　金泰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他闻到郑西身上的汗味，烟味，还有一点点薄荷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秋收——父亲抱着他，说“今年收成好”。

　　可父亲现在躺在医院，等着收成救命。

　　郑西松开他，把奖杯塞进他怀里：“你的。”他说着，去洗手间吐了。

　　金泰抱着奖杯，金属质地，冰凉。他听见洗手间里传来的呕吐声。

　　郑西出来时候，脸色惨白。

　　“拉肚子了。”他苦笑，“紧张。”

　　金泰把止泻药递过去：“吃了。”他说，语气像在命令。

　　郑西听话地吞了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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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出网咖时，天光微亮。上海的清晨有雾，郑西走在雾里，像要消失。

　　金泰跟紧了些，怕他不见。

　　“金泰。”郑西突然停下，“奖杯我拿着，奖金归你。”他说着，把一张银行卡塞过来，“里面有四万八，密码是你生日。”

　　金泰愣住：“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入学登记表，我瞥见的。”郑西说得随意。

　　金泰攥着卡，手在抖。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郑西转身，面对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金泰终于问出来。

　　郑西没回答，只是揉了把他的头发：“命中注定的兄弟。”他说着，走进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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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想起父亲欠条上的字，歪歪扭扭，像哭。而郑西给的这张卡，重得像命。

　　他打开手机银行，输入密码。

　　余额显示：48000.00。

　　他转了三万给家里，备注“医药费”。剩下的一万八，他转给郑西。

　　「分红。」他这样备注。

　　郑西没收，只是回了一句话：「留着买画具，别再用晨光。」

　　金泰看着那条消息，在上海的雾里，哭出了声。

　　他哭得很小声，怕郑西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