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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软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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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的声音在走廊里炸开时,我正被堵在公告栏前,左耳的细链条耳钉被他捏在指尖,冰凉的触感带着点羞辱的意味。
“八个耳洞!像什么样子!”他把校规册拍得啪啪响,“你说你打就打了,还带这么一堆五花八门的耳钉,像什么样!”
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又说:“马上摘下来没收,否则今晚就给你记大过。”
周围围了圈看热闹的同学,正想把耳钉往他手里一塞说句“随你便”,身后忽然传来温和的男声:“王主任,您消消气。”
崔胜铉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那里,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领口,细框眼镜后的眼睛弯着,标准的乖学生模样。
“她这耳钉是医用钛钢的,”他走近两步,目光落在我耳骨上,语气认真得像在汇报成绩,“上周刚打的,医生说至少要戴一个月防敏,现在摘了容易发炎流脓。”
主任愣了愣,没等她开口,崔胜铉又笑着补充:“我替她写份保证书吧,保证下周起只戴最简约的款式,绝不违反校规,您看行吗?”
他的话滴水不漏,连主任都找不出茬,挥挥手让我赶紧走。
我跟在他身后往教室走,耳廓还残留着被捏过的红痕,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上周打的?”
他侧头看我,眼镜片反射着晨光,笑得温吞:“听你同桌说的。”
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第二天上学迟到,我趁门卫不在,翻墙的动作熟门熟路,帆布鞋踩在围墙顶的瞬间,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呵斥:“哪个班的!站住!”
靠,怎么又是那个主任?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往下跳,落地时崴了下脚踝,顾不上疼就往旁边的小巷钻。
“阴魂不散啊……”我自言自语的抱怨道,“还好没发现我。”
巷口的风带着点凉意,我刚躲到垃圾桶后面,就撞见崔胜铉站在路灯下。
他校服敞着,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没戴眼镜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我心里一沉,正想放句“敢告发我就撕烂你的好学生面具”,他却脱下外套递过来:“穿上,遮遮耳钉。”
外套上有淡淡的雪松味,带着他的体温。我愣了愣,还是接过来套上,宽大的袖子盖住了我的手。他没多说,转身往巷子深处走:“跟我来。”
穿过两道铁门,竟是条直通校外的小路,路灯昏黄,连个监控都没有。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这条路?”
他回头看我,月光落在他下颌线,柔和了平时的锋利:“以前散步发现的。”
我“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班主任把下午课题分组名单念出来时,我差点把笔捏断。崔胜铉,年级第一的乖学神,居然要和我这个中游学生一组?
“你的创意构思很有意思,”他找我对接时,直接翻开我的旧笔记本,指着我随手画的涂鸦,“上次你说‘城市肌理该有烟火气’,这个点可以深挖。”
我愣住了——那是三个月前课堂上随口说的话,连我自己都忘了。
小组讨论时,有个男生嗤笑我的想法“太飘”,崔胜铉立刻抬眼,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带锋芒:“数据模型需要创意支撑,她的想法恰恰填补了逻辑的空白。”
结束后他送我到唱片店门口,忽然说:“听说里面新到了批迷幻摇滚的黑胶。”
我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他推了推眼镜,笑得无辜:“听同学说的。”
周末,巷子里的小混混吐着烟圈,挡住我的路:“妹子挺狂啊,耳钉不错,借哥哥玩玩?”
我攥紧拳头正想动手,崔胜铉忽然从后面走过来。他手里拎着个纸袋,像是刚买完东西,看见这场景也没慌,只是淡淡的微笑开口:“李叔叔的儿子?”
那混混脸色一白。话音刚落,混混吓的愣了愣,转头就走了。我看着他,一脸诧异:“你认识他?”
“嗯,”他把纸袋递给我,里面是上次没买到的限量版磁带,“刚好路过。”
这天晚自习,集训基地的天台风很大,我刚摸出藏好的烟,就看见崔胜铉坐在栏杆上。
他没戴眼镜,校服外套扔在旁边,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也烦这规矩?”我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烦了很多年,”他侧头看我,眼睛在夜色里像浸了墨,“乖顺久了,别人就以为你真的没脾气。”
我愣了愣——这是那个温温柔柔的乖学生崔胜铉?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忽然说,声音很轻,“你活得很漂亮。”
风卷着他的话飘过来,我心里一动。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眼底的觊觎几乎要溢出来:“你觉得,我和你想的一样吗?”
我没回答,只是把烟塞回口袋。
体育课的哨声刚响过一轮,我捂着脚踝坐在跑道边,额头直冒冷汗。刚才冲最后一百米时没踩稳,脚踝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骨头错位了似的。
“去医务室看看?”旁边的同学扶着我,语气里带着担忧。
我摆了摆手,咬着牙站起身,刚想试试能不能走,脚踝就软得发颤,差点又摔下去。“不去,一点小伤,歇会儿就好。”
话是这么说,额头的冷汗却越冒越多。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怕疼,一点小伤都能疼得眼眶发红,此刻脚踝的疼已经让我视线发虚,却偏要硬撑——医务室的酒精味太冲,我怕那股味道,更怕校医拿着棉签戳伤口的样子。
正硬撑着,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我抬头,看见崔胜铉站在面前,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刚跑完三千米,胸口还在起伏,运动服的领口沾着点汗渍,却依旧挡不住那份清贵气。
“能走?”他挑眉看我,目光落在我肿起来的脚踝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梗着脖子点头:“能。”
说着就要往前挪,刚迈出一步,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跪在地上。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紧接着,身体一轻——崔胜铉竟直接蹲下身,背对着我,声音闷闷地传来:“上来。”
我愣住了,看着他宽宽的肩膀,还有脖颈处因出汗而泛着的薄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不用……”
“上来。”他又说了一遍,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难不成要我抱你去?”
周围传来同学的低笑声,我脸颊一热,咬了咬唇,还是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他背上。
他的背很结实,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他站起身时很稳,没晃一下,仿佛我轻得像片羽毛。
“抓紧了。”他低声说,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
我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颈后的碎发,柔软得像海藻。他似乎被痒到了,微微侧了侧头,却没说什么。
从操场到医务室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得很稳,步幅不大,显然是在照顾我受伤的脚踝,每一步都放得很慢,生怕颠到我。
“疼得厉害?”他忽然问,视线从前方移到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我的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攥得发白。
“……还好。”我含糊地应着,其实疼得指尖都在抖。
他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放得更轻了。走到一段颠簸的石板路时,他甚至微微弯了弯腰,把我往上托了托,尽量让我的脚踝避开那些凸起的石块。
到了医务室门口,他没立刻放下我,而是停在树荫下,转头看我:“进去?”
我看着医务室的门,又看了看他汗湿的脖颈,忽然摇了摇头:“能不能……先在这儿歇会儿?”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背着我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下,让我靠在他怀里,自己则半蹲在地上,轻轻抬起我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什么易碎品。
“肿得很厉害。”他皱着眉,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脚踝,见我疼得缩了一下,立刻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个小药盒——居然是瓶跌打损伤膏,还是新拆封的。
“什么时候带的?”我惊讶地问。
“上周打球崴了下,顺手买的。”他拿着药膏,用指尖蘸了点,小心翼翼地涂在我肿起的地方。
他的指尖带着点薄茧,触到皮肤时有些痒,却意外地不疼。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渐渐压下了那股尖锐的疼。
“你怎么知道我怕疼?”我忽然问,“你什么都知道啊。”我语气很轻,带着点调侃。
他涂药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我,阳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猜的。”
可我知道,不是猜的。
这个人总是很神秘的样子,又让我十分安心。
药膏涂完,他把我的脚踝轻轻放在他的膝头,自己则靠着椅背,仰头望着树叶间的天空。微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其实,”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也怕疼。”
我愣住了,转头看他。
他没看我,只是望着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小时候摔断过胳膊,疼得哭了三天,从那以后就怕了。”
原来这个永远从容淡定的学神,也有怕疼的软肋。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没再提去医务室的事,我也没再硬撑。他就那么背着我,坐在树荫下,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