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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夜·青影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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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半,玲珑阁顶。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黑瓦染成一片冷霜色。汴京城的喧嚣早已沉寂,只余远处更夫敲梆的悠长回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道黑影如夜鸟般掠上飞檐,悄无声息地落在阁顶正中。
那是个全身裹在黑衣里的女子,身形瘦削,面容隐在蒙面巾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极亮,极锐,像淬过冰的刀锋。她单膝跪地,垂首时,背后一柄细长的剑在月光下泛出幽蓝光泽。
“姑娘。”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夜风。
苏挽澜就站在阁顶飞檐的尽头。她已换下白日那身月白衣裙,穿着一件深青色夜行衣,长发用木簪简单绾起,脸上未覆纱,露出清冷绝艳的容颜。夜风吹起她鬓边碎发,也吹动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说。”她未回头,目光仍望着北边——那是秦府的方向。
“安国公五十整寿,定于三日后,三月十八。”青影的声音平板无波,“广发请帖,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京中有头脸的商贾、乃至几位藩王在京的世子,皆在邀约之列。寿宴设于秦府正厅及前后三进花园,预计宾客逾三百人。”
苏挽澜指尖在飞檐兽首上轻轻一叩。
“三百人……”她低声道,“好大的排场。”
“是。”青影继续,“秦远山此次大办寿宴,一为彰显权势,二为……试探。”
“试探谁?”
“试探朝中风向。”青影抬起头,“秦党近日接连受挫科举泄题案虽压下,但寒门举子撞死宫门一事,已激起清流愤慨。盐税案虽推出周世安顶罪,但江南盐商联名上书喊冤,皇帝已下旨令户部重新核查。秦远山需要这场寿宴,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苏挽澜转过身。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寿宴流程?”
“巳时开席,持续至酉时。”青影从怀中取出一卷薄纸,双手奉上,“这是属下探得的宴席布局、宾客座次、以及……安国公当日行程。”
苏挽澜接过,展开。
纸上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秦府平面图,每一处厅堂、花园、走廊都标注清晰。宾客座次分三六九等,主桌设在正厅,左右分别是秦党核心与皇室宗亲。而安国公秦远山本人的行程,从辰时起身梳洗,到酉时送客,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如何得来?”苏挽澜问。
青影沉默片刻。
“秦府二管家,胡有德。”她道,“此人好赌,欠下巨债。属下用了三百两黄金,换他开口。”
三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但买秦远山一日行程,值。
苏挽澜将图纸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青影又道,“秦远山寿宴,特请了‘百戏班’助兴。百戏班班主姓赵,是晋王暗中培养的人。”
晋王。
苏挽澜眸光微凝。
“赵珩想做什么?”
“不知。”青影摇头,“但百戏班排了一出新戏,名《忠魂鉴》,讲的是前朝一位忠臣被奸佞陷害、满门覆灭的故事。”
《忠魂鉴》。
这名字,这剧情……
太明显了。
苏挽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珩这是要借戏讽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扇秦远山的耳光。”她道,“他倒是会挑时候。”
“姑娘,咱们要插手吗?”
“不。”苏挽澜摇头,“让他们斗。戏唱得越响,水搅得越浑,对我们越有利。”
她顿了顿,又问:“萧玄弈那边,有何动静?”
青影脸上掠过一丝困惑。
“说来奇怪。”她道,“自那日月下结盟后,萧玄弈闭门不出,连每日例行的汤药都由老仆韩德让亲自煎煮,不许外人经手。但三日前,质子府后门悄悄驶出一辆马车,往城南‘回春堂’去了。”
又是回春堂。
苏挽澜想起秦府宴那日,萧玄弈咳血的模样。
“他在寻药?”
“不像。”青影道,“马车在回春堂后院停了半个时辰,出来时,韩德让手里多了一个药包。咱们的人想截下查看,但对方警惕性极高,未能得手。不过……属下另查到一事。”
“说。”
“回春堂的白大夫,三日前接到一桩出诊——去的是晋王府。”青影压低声音,“诊的是晋王一位宠妾,说是突发急症。但据咱们在晋王府的眼线回报,那宠妾并无大病,白大夫在府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出来时神色凝重。”
苏挽澜心头一动。
晋王,萧玄弈,回春堂……
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继续盯。”她道,“尤其是萧玄弈。此人绝不简单,他每走一步,必有深意。”
“是。”
青影应下,却未立即离去。她跪在原地,蒙面巾上方的眼睛望着苏挽澜,欲言又止。
“还有事?”苏挽澜问。
青影低下头。
“姑娘,”她声音很轻,“三日后寿宴,秦远山必布下天罗地网。您……真要去?”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却藏着担忧。
苏挽澜看着她。
这个从死人堆里被她捡回来的女孩,今年才十七岁,却已跟着她走过四年刀光剑影。青影话少,情感内敛,但苏挽澜知道,她是真的担心。
“要去。”苏挽澜声音平静,“不仅要去,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姑娘打算……”
“寿礼我已备好。”苏挽澜望向北方夜色,“一份他绝对想不到,也绝对不敢收的礼。”
青影不再多问。
她知道,姑娘决定的事,从无转圜余地。
“属下会安排人手,暗中接应。”她道。
“不必。”苏挽澜摇头,“寿宴那日,秦府必是龙潭虎穴。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只需做一件事——”
她转身,看向青影。
“若我日落前未出秦府,”她一字一句道,“便按计划二行事。”
计划二。
那是她们定下的最后一步——若苏挽澜身死,青影将带着所有证据,潜入大理寺,敲响登闻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沈家旧案彻底掀开。
同归于尽的棋。
青影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姑娘……”
“这是命令。”苏挽澜声音冷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沈家的真相必须大白天下。这是我活到今日,唯一的执念。”
青影死死咬着唇,良久,重重叩首。
“属下……遵命。”
她起身,退后三步,身形一晃,如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阁顶重归寂静。
苏挽澜独自站着,夜风吹起她深青衣袂,猎猎作响。
月光下,她的身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三月十六,晨。
玲珑阁还未开门,后院却已来了不速之客。
一辆青幔小轿停在角门外,轿帘掀开,下来的是个三十余岁的嬷嬷,穿着宫中样式的深蓝比甲,面容严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柳三娘闻讯赶来,一见那嬷嬷,脸色微变,随即堆起笑容:“崔嬷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崔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宫人,地位非同一般。她亲自来玲珑阁,绝非寻常。
“柳掌柜。”崔嬷嬷微微颔首,态度不算热络,却也不倨傲,“太后娘娘听闻苏姑娘琴技超群,心中欢喜。特命老奴送来赏赐,并传一句话。”
柳三娘心头一紧,面上却笑意更浓:“哎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挽澜正在后院练琴,嬷嬷请随我来。”
她引着崔嬷嬷往后院去,心中飞快盘算。
太后前几日才召苏挽澜入宫,今日又派人来……是福是祸?
听雪轩内,苏挽澜正在调弦。
她今日未覆面纱,穿着一身素白常服,长发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少了平日的冷冽,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崔嬷嬷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惊讶,怀念,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苏姑娘。”她开口,声音比方才柔和许多。
苏挽澜抬眸,看见崔嬷嬷,起身行礼:“民女见过嬷嬷。”
“姑娘不必多礼。”崔嬷嬷上前,将手中锦盒放在琴案上,“太后娘娘赏的,姑娘看看。”
锦盒打开。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琴谱。
纸张泛黄,边缘有磨损痕迹,显然年代久远。封面上用娟秀小楷写着三个字:《烬余录》。
苏挽澜指尖一颤。
她认得这字迹。
是娘亲的。
“这是……”她声音微哑。
“林夫人年少时所著的琴谱。”崔嬷嬷看着她,目光深深,“太后娘娘说,这本谱子在她那里保管了二十年,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
四个字,重如千钧。
苏挽澜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琴谱封面。纸张触感温润,像还残留着娘亲指尖的温度。
“太后娘娘还说,”崔嬷嬷继续,声音压得更低,“寿宴那日,秦府人多眼杂,姑娘务必谨慎。有些戏……看便看了,莫要入戏。”
这话意味深长。
苏挽澜抬眸:“嬷嬷指的是……”
“百戏班的新戏,《忠魂鉴》。”崔嬷嬷淡淡道,“晋王殿下有心了,只是这戏……唱得太急,容易砸场子。”
她顿了顿,又道:
“太后娘娘让老奴转告姑娘:报仇的路很长,不急在一时。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保全自身。
苏挽澜垂下眼,指尖在琴谱上轻轻摩挲。
“民女……谢太后教诲。”
崔嬷嬷看了她片刻,忽然轻叹一声。
“姑娘,您长得……真像夫人。”她声音里带着怀念,“老奴还记得,夫人年少时,也爱穿白衣,也爱在晨光里抚琴。那时太后还是李家的姑娘,常来沈府找夫人玩,两人一个抚琴,一个作画,一晃眼……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
物是人非。
一个成了深宫太后,一个葬身火海。
苏挽澜沉默着,没有接话。
崔嬷嬷自知失言,敛了神色,又恢复那副严肃模样。
“话已带到,老奴该回宫复命了。”她微微欠身,“姑娘保重。”
“嬷嬷慢走。”
柳三娘送崔嬷嬷出去。
听雪轩内,重归寂静。
苏挽澜独自站在琴案前,看着那本《烬余录》。良久,她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是娘亲的题字:
“琴为心声,曲为魂寄。烬余之音,不入太平。”
烬余之音,不入太平。
娘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她是否早已预感到,沈家的结局?
苏挽澜一页页翻过去。
琴谱记录的都是娘亲自创的曲调,有的婉转,有的激昂,有的悲怆。每一首曲后,都有一段小注,写着创作时的心境。
翻到最后一页,她停住了。
那里不是曲谱,而是一幅简笔画——画的是沈府花园,娘亲坐在石凳上抚琴,父亲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画旁有一行小字:
“建隆九年,春。翊自北境归,予作新曲迎之。琴音起时,杏花落满肩头。愿岁岁如今朝,愿山河永无恙。”
愿岁岁如今朝。
愿山河永无恙。
可仅仅八年后,山河依旧,沈家已成焦土。
苏挽澜合上琴谱,闭上眼。
掌心传来纸张温润的触感,像娘亲最后的温度。
三月十七,夜。
距离寿宴还有十二个时辰。
苏挽澜没有练琴,也没有见客。她独自坐在听雪轩内,面前摆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青影绘制的秦府布局图。
中间是崔嬷嬷送来的《烬余录》。
右边是一个长条锦盒,盒盖紧闭。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她在等。
等一个人。
子时初,窗棂轻响。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飘入,落地无声。不是青影——那人身材更高大,穿着夜行衣,脸上覆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苏挽澜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
“你迟了。”她淡淡道。
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萧玄弈。
他今日气色比前几次见时更差,唇色淡得几乎透明,眼底有浓重的青影。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锐利,像暗夜里的星。
“路上遇到点麻烦。”他在苏挽澜对面坐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咳意,“秦远山加强了府中戒备,尤其是书房和密室周围,多了三队暗哨。”
苏挽澜抬眸:“你去了秦府?”
“去了。”萧玄弈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推到她面前,“这是密室内部构造图。青影给的平面图没错,但缺了最重要的部分——密室有三层机关,外层是寻常锁具,中层是九宫格密码锁,内层……是自毁装置。”
苏挽澜展开图纸。
上面用细墨勾勒出密室内部结构,每一处机关都标注清晰,连触发机制都写得明明白白。
“你怎么弄到的?”她问。
萧玄弈轻轻咳嗽两声,用帕子掩住口。
“秦府有个老工匠,当年参与建造密室。三年前告老还乡,住在城西。我让韩叔去找了他。”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挽澜知道,这背后绝不容易。
那老工匠既然参与建造密室,必是秦远山的心腹。让他开口,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条件是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萧玄弈笑了,那笑容虚弱却通透。
“姑娘总是这么敏锐。”他道,“老工匠有个孙子,得了怪病,太医束手无策。我答应他,若能治好孙子的病,他便将密室图纸给我。”
“你治好了?”
“没有。”萧玄弈摇头,“但我给了他一份药方,能暂缓病情,续命三年。至于能否根治……要看天意。”
用一份药方,换一张图纸。
这笔交易,公平,却也残酷。
苏挽澜看着图纸,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为何帮我?”
萧玄弈抬眸看她。
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明明灭灭。
“我说过,我们是盟友。”他缓缓道,“你要报仇,我要活命。秦远山不死,辽国主战派就会借沈家旧案再生事端,战火一起,我这个质子便是第一个祭旗。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理由充分,逻辑严密。
可苏挽澜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是如此?”她盯着他的眼睛。
萧玄弈与她对视,目光坦荡。
“姑娘不信?”
“不信。”苏挽澜直言,“你一个辽国质子,即便秦远山要动你,也该是宋廷护着你。辽国主战派想开战,与你何干?你远在汴京,战火再烈,也烧不到你身上。”
这话尖锐,却切中要害。
萧玄弈沉默良久。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灯花。
“姑娘可听过一句话?”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挽澜眸光一凝。
“你怀了什么璧?”
萧玄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图纸上密室最深处的一个标记。
那里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像一朵绽放的莲花,又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这是什么?”苏挽澜问。
“辽国南院大王的印信。”萧玄弈缓缓道,“也是……调动辽国南境十万兵马的虎符。”
苏挽澜心头一震。
“虎符在你手中?”
“不在。”萧玄弈摇头,“但我知道它在哪里——就在秦府密室,第三层机关的最深处。”
他抬起眼,目光深不见底。
“七年前,我祖父——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与秦远山达成密约:宋割燕云三州,辽助秦远山铲除政敌,扶植其支持的皇子登基。作为信物,祖父将半块虎符交给秦远山保管。约定事成之后,虎符归还,秦远山得三州之地,辽国得铁矿开采权。”
苏挽澜指尖发冷。
“所以……沈家只是这桩交易中的牺牲品?”
“是。”萧玄弈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沈翊反对割地,欲将密约公之于众。他必须死。而虎符……是这场交易的核心。秦远山留着它,既是为了制约辽国,也是为了将来若事败,能以此要挟,保全自身。”
他顿了顿,继续:
“如今七年过去,密约未成,虎符仍在秦远山手中。辽国主战派以萧兀鲁为首,欲夺回虎符,再掀战火。而秦远山……他想用虎符,换更多东西。”
“比如?”
“比如,”萧玄弈看着她,“借辽国之手,除掉晋王,除掉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交出虎符,换取辽国支持他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
这三个字,意味深长。
秦远山已是国公,首辅,权倾朝野。
再进一步,是什么?
苏挽澜不敢想,也不必想。
“你要夺回虎符。”她道。
“是。”萧玄弈点头,“虎符在我手中,辽国主战派便无借口开战。秦远山没了筹码,便不敢轻举妄动。而姑娘你……也能拿到沈家案最关键的证据。”
他伸手,指向图纸上虎符旁边的标记。
那里写着一行小字:密约原件。
“秦远山将所有证据——与辽国往来的密信,割地密约的副本,伪造的先帝诏书,甚至当年执行纵火任务的死士名单——都藏在虎符旁边。”萧玄弈声音低沉,“拿到它们,沈家的冤屈,便能彻底洗清。”
烛火摇曳。
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良久,苏挽澜缓缓开口:
“你要我做什么?”
萧玄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牌,放在桌上。
铜牌做工精致,正面刻着“百戏”二字,背面是一个编号:七。
“这是百戏班的通行令牌。”他道,“寿宴那日,百戏班会献演《忠魂鉴》。我需要姑娘在戏演至高潮时,制造一点……混乱。”
“什么样的混乱?”
“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萧玄弈看着她,“一盏茶的时间,足够我潜入密室,取出虎符和证据。”
苏挽澜拿起铜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表面。
“秦远山不是傻子。戏台混乱,他第一时间会加强戒备,尤其是密室周围。”
“所以混乱不能太假,要真。”萧玄弈道,“真到秦远山相信,那是晋王在捣鬼,是政敌在挑衅。他会愤怒,会调集人手去查,去抓人。而密室……反而会因为主人的注意力转移,出现短暂的松懈。”
一环扣一环。
每一步都算计得精准。
苏挽澜看着眼前这个病弱苍白的质子,忽然觉得背脊发寒。
这人……太可怕。
“若失败呢?”她问。
萧玄弈轻轻笑了。
“那就死。”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死在密室,你死在戏台。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他说得轻松,苏挽澜却听出了底下的决绝。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局。
赢了,真相大白,大仇得报。
输了,万劫不复。
她沉默良久,将铜牌握紧。
“令牌我收下了。”她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姑娘请讲。”
“第一,虎符和证据,我要先过目。”苏挽澜盯着他,“你若私藏或毁坏,我们的盟约即刻作废。”
“可。”
“第二,”她顿了顿,“若事成,虎符归你,证据归我。此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这话说得冷酷。
萧玄弈眸光微黯,但很快恢复平静。
“好。”他点头,“两清。”
盟约再次达成。
比上次更危险,也更脆弱。
萧玄弈起身,重新戴上面具。
“明日申时,秦府见。”他道,“愿姑娘……一切顺利。”
他走到窗边,回头看了苏挽澜一眼。
烛光下,她的侧脸清冷如霜,眼中却燃着灼灼的火。
像烬余之中,不肯熄灭的光。
萧玄弈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
“玄弈,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恨,而是被恨意支撑着活下去的人。因为他们无所畏惧,连死都不怕。”
那时的他不理解。
现在,他好像懂了。
他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苏挽澜独自坐在烛火前,看着手中的铜牌。
良久,她打开右手边的长条锦盒。
盒中铺着深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幅卷轴。
她将卷轴取出,缓缓展开。
画上是雪中红梅,傲然绽放。笔法苍劲,风骨铮铮,右下角落款:林婉,建隆十五年冬。
娘亲的绝笔画。
也是明日,她要送给秦远山的寿礼。
苏挽澜指尖拂过画上红梅,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像冰封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吞噬一切的暗流。
三月十八,晨。
天色未亮,秦府已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穿梭如织,管家高声指挥,处处透着忙碌与喜庆。朱门高挂红绸,寿字灯笼从门口一直排到正厅,连路边的树上都系着彩带。
安国公五十大寿,正式开始。
而这场寿宴,注定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