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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巧遇·湖心亭 ...

  •   寿宴后半程,酒气熏天。
      官员们喝得面红耳赤,说话声越来越高,粗鄙的笑话夹杂着阿谀奉承,混成一团令人窒息的喧嚣。歌姬舞女穿梭其间,胭脂香混着酒气,熏得苏挽澜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寻了个由头离席,缓步走出听涛轩。
      春日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她沿着园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穿过一片紫藤花架,前方豁然开朗——是秦府后院的人工湖。
      湖面广阔,碧波荡漾,中央立着一座八角凉亭,以九曲桥与岸相连。亭上悬着匾额,题着“洗心”二字,笔力遒劲,却透着股虚伪,在这满园奢靡、满座贪腐中谈“洗心”,何等讽刺。
      苏挽澜踏上九曲桥。
      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湖水在两侧拍打着桥墩,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这声音让她想起江南水乡,想起小时候爹娘带她去西湖泛舟,娘亲抱着她,指着远处的雷峰塔讲白娘子的故事。
      那时她以为,世上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个好结局。
      走到亭中,她扶着朱漆栏杆,望向湖面。
      水光潋滟,倒映着天上的云和岸边的柳。几尾锦鲤悠闲地游过,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试图将寿宴上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那些虚伪的祝词、那些藏在琴音里的杀机……统统从脑海里驱散。
      可有些东西,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掉了。
      比如恨。
      比如那曲《黍离》,在秦远山耳边响起的刹那,她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惊怒——那是心虚,是恐惧,是罪行被戳穿的慌张。
      她成功了。
      可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空茫。
      复仇这条路,走一步,血就深一寸。今日只是试探,往后……还要流多少血,还要杀多少人?
      “姑娘琴中有恨。”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温和,虚弱,带着咳意。
      苏挽澜浑身一僵,倏然转身。
      萧玄弈坐在轮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亭口。韩德让推着轮椅,阿史那燕站在一旁,三人静悄悄的,像从水里浮出的影子。
      他依旧裹着那件玄狐披风,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正静静看着她。
      “萧质子。”苏挽澜定了定神,屈膝行礼,“您也来透气?”
      “酒气太重,咳疾受不住。”萧玄弈轻轻咳了两声,“远远看见姑娘在此,便过来打个招呼。打扰姑娘清静了。”
      话说得客气,可苏挽澜知道,这不是巧合。
      秦府这么大,他偏偏来了这最偏僻的湖心亭。她前脚刚到,他后脚就跟来。
      “质子言重了。”她淡淡道,“亭子本是纳凉之所,谁都能来。”
      萧玄弈示意韩德让将轮椅推进亭中,停在苏挽澜身侧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显得唐突,又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
      阿史那燕和韩德让退到亭外,守在桥头。
      亭中只剩两人。
      春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远处寿宴的喧闹隐隐传来,却像是隔了一层水幕,模糊而不真切。
      “方才寿宴上,姑娘那曲《万寿无疆》奏得极好。”萧玄弈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是……”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只是什么?”苏挽澜问。
      “只是姑娘在第二乐章过渡处,指法有些特别。”萧玄弈缓缓道,“若我没听错,那是前朝宫廷琴师林大家的独门指法‘燕徊’。此技法早已失传,姑娘从何处学来?”
      苏挽澜心头剧震。
      燕徊。
      娘亲独创的指法,连名字都是爹取的,取自“旧时王谢堂前燕”寓意繁华易逝,故国难归。这技法娘亲只传给了她,连宫里的琴师都不曾教过。
      萧玄弈怎么会知道?
      还精准地指出了位置。
      “质子听错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可思议,“民女只是即兴发挥,并非什么‘燕徊’。”
      “是吗?”萧玄弈轻轻笑了,那笑容虚弱却通透,“那或许真是我听错了。毕竟病得久了,耳朵也不太好使。”
      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姑娘那曲中藏着的《黍离》片段,我倒是听得分明。”
      这话说得更直接。
      苏挽澜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质子慎言。”她声音冷下来,“《黍离》乃前朝禁曲,民女怎敢在国公寿宴上奏此曲?这话若传出去,民女性命难保。”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萧玄弈看着湖面,语气平静,“姑娘不必紧张。玄弈虽为辽人,却也读过几年诗书,知道《黍离》之悲,是亡国之痛,是故土之思。”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姑娘琴中有此悲音,可是……心有故土难归之痛?”
      四目相对。
      他眼中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那种理解,比任何审问都更锋利,直直刺进她心底最深的伤口。
      苏挽澜几乎要撑不住。
      七年了。
      她戴着面具活着,演着另一个人,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烧着什么样的火。
      可眼前这个病弱质子,只听了一曲,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听懂了她的悲音。
      凭什么?
      一个辽国弃子,凭什么?
      “质子说笑了。”她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柳枝,“民女自幼长在江南,汴京就是故土,何来难归之痛?”
      “江南……”萧玄弈重复这两个字,忽然问,“姑娘可去过苏州寒山寺?”
      苏挽澜一怔。
      寒山寺。
      她当然去过。七岁那年,爹外放苏州,她随行。娘亲带她去寒山寺礼佛,方丈说她“命中有劫,须得佛前供奉三年”。娘亲便为她求了一串沉香佛珠,她戴到九岁,沈家出事那晚,佛珠断了,珠子滚进火里,一颗都没找回来。
      “未曾去过。”她说。
      “可惜了。”萧玄弈叹道,“寒山寺有棵千年银杏,秋日叶落时,满地金黄,像铺了一地的碎金。寺后还有一片梅林,冬日花开,暗香浮动,是江南一绝。”
      他说得很慢,像在回忆什么。
      “我母亲年轻时曾游江南,在寒山寺住过数月。她说那儿的晨钟暮鼓,能洗净人心里的尘埃。可惜……我此生怕是去不了了。”
      话音落,他低低咳起来,这次咳得久些,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潮红。
      苏挽澜看着他咳得弯下腰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怜悯吗?
      不。
      是警惕。
      这个人,每一句话都藏着机锋,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他提起寒山寺,提起银杏,提起梅林都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真的来自江南,试探她是否真的叫苏挽澜。
      “质子若想去,养好身子,总有機會。”她淡淡道。
      萧玄弈止住咳嗽,用手帕拭了拭唇角,帕子边缘洇开暗红。
      “养不好了。”他将帕子收起,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这身子,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心肺皆损,药石罔效。太医说……活不过二十五。”
      他今年二十三。
      还有两年。
      苏挽澜沉默。
      “姑娘不必可怜我。”萧玄弈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早就看开了。倒是姑娘……”
      他看着她,目光清澈得惊人。
      “姑娘年纪轻轻,琴技绝世,本该有大好前程。何苦……卷入这是非漩涡?”
      这话问得突然。
      苏挽澜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质子何出此言?民女只是献艺抚琴,何来卷入是非?”
      “今日寿宴,秦远山已对姑娘起疑。”萧玄弈缓缓道,“他那样的人,疑心一起,就不会轻易放下。姑娘往后在汴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民女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疑。”
      “行得正?”萧玄弈轻轻重复这三个字,忽然问,“姑娘可知道,七年前沈国公府那场大火?”
      苏挽澜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她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试探的痕迹。可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略有耳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那场大火,烧死了沈国公夫妇,烧死了沈家七十三口人,连九岁的清河郡主都未能幸免。”萧玄弈望着湖面,声音平静得像在念史书,“朝中都说那是意外,可奇怪的是,大火之后,所有与沈家有关的卷宗都被封存,所有质疑的声音都被压下。秦远山更是力主‘意外’之说,将案子草草了结。”
      他顿了顿,转回头看她。
      “姑娘觉得,那真是意外吗?”
      亭中寂静。
      只有风声,水声,和远处模糊的喧闹。
      苏挽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民女不知。”她听见自己说,“朝堂之事,非民女所能妄议。”
      “是不能,还是不敢?”萧玄弈问。
      这话太锋利。
      苏挽澜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她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近乎残酷的坦诚他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质子到底想说什么?”她声音冷下来。
      萧玄弈却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苍白的脸有了些生气。
      “我想说,”他缓缓道,“姑娘若是心有执念,想为故人讨个公道……或许,可以寻个盟友。”
      又是盟友。
      月下长街,他说过同样的话。
      “质子是在毛遂自荐?”苏挽澜问,语气里带着嘲讽。
      “不敢。”萧玄弈摇头,“玄弈一介废人,自身难保,怎配做姑娘的盟友?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些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他顿了顿,低声道:
      “姑娘琴中的恨,我听见了。我心中的不甘,姑娘……可愿一听?”
      这话说得很轻,却重如千钧。
      苏挽澜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看着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头某处被狠狠撞了一下。
      七年了。
      她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背负着血海深仇,戴着厚厚的面具。没有人懂她,没有人知道她每夜被噩梦惊醒时有多冷,没有人知道她抚琴时指尖颤抖是因为压抑着多大的杀意。
      可这个人,这个病弱质子,只听了一曲,就看穿了一切。
      他说,他懂。
      他说,他也是天涯沦落人。
      是真的吗?
      还是另一个陷阱?
      “质子的话,民女听不懂。”她移开目光,看向亭外的湖水,“民女只是琴师,抚琴谋生而已。什么恨,什么不甘,什么盟友……都与民女无关。”
      话说得决绝。
      萧玄弈静静看着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唐突了。”他低声道,“姑娘只当玄弈胡言乱语吧。”
      他又咳起来,这次咳得厉害,整个人弯下腰,肩背颤抖。苏挽澜看见他握帕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几乎要伸出手,想去扶他。
      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不能心软。
      不能相信任何人。
      这是她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咳声渐息,萧玄弈喘息着直起身,脸色比方才更苍白几分,唇上毫无血色。
      “时候不早,该回席了。”他虚弱地说,“姑娘……保重。”
      韩德让推着轮椅,缓缓驶出亭子。
      苏挽澜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九曲桥的尽头。
      春风依旧,湖水依旧。
      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心跳得又快又乱。
      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回到听涛轩时,寿宴已近尾声。
      秦远山喝得微醺,正拉着几个心腹官员高谈阔论,声音洪亮,意气风发。见她回来,他眯着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却没说什么。
      萧玄弈也回到了角落,依旧垂着眼,偶尔咳嗽,像个透明人。
      苏挽澜在琴案后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琴弦。
      脑子里乱糟糟的。
      萧玄弈的那些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姑娘琴中有恨。”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或许,可以寻个盟友。”
      盟友……
      她需要盟友吗?
      需要。
      孤身一人,如何斗得过权倾朝野的秦远山?如何查得清七年前的真相?如何报得了血海深仇?
      可萧玄弈……值得信任吗?
      一个辽国质子,病弱之躯,自身难保。他帮她,图什么?
      还有他提起沈家旧案时那种平静——那不是局外人的淡漠,而是深知内情者的冷静。他知道什么?他到底是谁?
      正思忖间,寿宴散了。
      宾客们陆续起身告辞,秦远山一一相送,笑声朗朗。
      苏挽澜也抱着琴起身,准备离开。
      “苏姑娘留步。”
      胡管家走过来,递上一个锦囊。
      “今日辛苦姑娘了。这是国公另赏的。”
      锦囊沉甸甸的,里面是金叶子。
      苏挽澜接过:“谢国公厚赏。”
      “姑娘客气。”胡管家笑道,“往后若还有需要,尽管开口。国公爷……很赏识姑娘的琴技。”
      这话说得客气,底下却藏着警告。
      赏识琴技是假,盯上她才是真。
      苏挽澜垂眸:“民女省得。”
      走出秦府,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映得整条街都泛着诡异的红光。她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厢内,她打开锦囊,倒出金叶子。
      金光灿灿,刺得人眼疼。
      她用指尖捻起一枚,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钱。
      秦远山以为,用钱就能收买她,用钱就能让她闭嘴,用钱就能掩盖当年的罪行。
      可笑。
      她将金叶子扔回锦囊,系紧袋口。
      马车驶过汴河桥时,她忽然想起萧玄弈那句话
      “我这身子,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她闭上眼。
      七年前那场大火,又何尝不是大宋的“病根”?忠臣惨死,奸佞当道,真相被掩埋,冤屈不得雪。这江山,早就从根子里烂了。
      而她,要做的不是治病,是……刮骨疗毒。
      哪怕痛入骨髓,哪怕同归于尽。
      是夜,听雪轩。
      苏挽澜独坐灯下,面前摊开一本琴谱——是萧玄弈那日送来的前朝孤本。
      琴谱很旧,纸页泛黄,边角有磨损的痕迹。她翻到中间一页,上面是一首名为《寒山钟》的曲子,曲谱旁有小字批注:
      “寒山寺夜钟,声声入梦。故国千里,明月同辉。”
      字迹娟秀,是女子的笔迹。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故国千里,明月同辉。
      写这曲谱的人,也是个思乡的游子吗?
      她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
      纸笺上只有一行字,墨色很淡,像是匆匆写就:
      “林大家指法‘燕徊’图解,赠有缘人。”
      下面是一幅简图,画着手指在琴弦上的走势,标注着用力的轻重缓急。
      正是娘亲独创的“燕徊”指法。
      苏挽澜的指尖颤抖起来。
      这张纸笺,显然是后来夹进去的。字迹……和曲谱旁批注的笔迹,一模一样。
      是萧玄弈的母亲?
      他说过,他母亲年轻时曾游江南,在寒山寺住过数月。还说他母亲与林夫人是故交……
      难道这琴谱,是他母亲所藏?
      而这“燕徊”图解,是他母亲所绘?
      她将纸笺凑近烛火,细细端详。
      纸是江南特产的“云母笺”,轻薄坚韧,浸水后会有极淡的花香。墨是上好的松烟墨,墨色乌黑,光泽内敛。
      这样的纸墨,绝非寻常人家所用。
      萧玄弈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正思忖间,窗棂轻响。
      青影如烟般闪入。
      “姑娘,”她单膝跪地,“查到了。”
      “说。”
      “七年前四月初七,辽国使团秘密入京,使团首领是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副使是萧兀鲁。使团在京停留七日,期间耶律斜轸曾三次秘密会见朝中要员,其中一次……是在安国公府。”
      果然。
      苏挽澜指尖收紧。
      “还有,”青影继续道,“属下从鸿胪寺旧档里找到一份当年接待使团的记录。上面写着,耶律斜轸离京前,秦远山曾回赠一物,记录为‘长匣一件,内物不详’。但当年负责搬运的杂役说,那匣子……很重,形状狭长。”
      狭长。
      像弓。
      辽国狼骨弓。
      苏挽澜闭上眼。
      七年前那个夜晚,巷口那个手持狼骨弓的人影,再次浮现在眼前。
      所以,真的是秦远山。
      他通辽,收受辽国贿赂,然后构陷沈家,杀人灭口。
      一条清晰的线,连接起阴谋的起点与终点。
      “还有一件事。”青影的声音更低,“属下查萧玄弈的身世时,发现……他母亲并非辽国贵族,而是汉人。”
      苏挽澜猛地睁开眼。
      “汉人?”
      “是。”青影点头,“他母亲姓谢,名婉容,出身江南谢氏,是前朝宰相谢安的后人。二十年前,谢家因卷入党争被抄家,谢婉容被没入教坊司,后来不知怎的,被辽国南院大王看中,带回辽国,纳为侧妃。”
      谢婉容。
      江南谢氏。
      苏挽澜忽然想起,娘亲生前曾提过,她有个手帕交姓谢,嫁去了北边,从此音讯全无。
      难道就是谢婉容?
      “谢婉容在辽国处境如何?”她问。
      “并不好。”青影道,“南院大王的正妃出身辽国大族,对这位汉人侧妃极为排挤。谢婉容在辽国举目无亲,又体弱多病,生下萧玄弈后便缠绵病榻,在他十岁那年……病逝了。”
      病逝。
      苏挽澜心头一紧。
      所以萧玄弈说,他母亲年轻时曾游江南,在寒山寺住过数月——那是她出嫁前的事。
      所以他有那本琴谱,有“燕徊”的图解——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所以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原来是真的。
      他们都失去了至亲,都背负着血仇,都在这世间孤独地行走。
      “他母亲的死……”苏挽澜缓缓问,“可有蹊跷?”
      青影沉默片刻,低声道:“有传言说,谢婉容不是病逝,而是……被毒死的。下毒的人,是正妃的娘家辽国萧氏。萧兀鲁……就是萧氏子弟。”
      萧兀鲁。
      那个即将抵京的辽使。
      苏挽澜忽然明白了。
      萧玄弈为什么要帮她。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
      是复仇。
      他要借她的手,对付秦远山,对付萧兀鲁,对付所有害死他母亲的人。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姑娘,”青影抬头看她,“萧玄弈此人,深不可测。他示好,必有所图。您……”
      “我知道。”苏挽澜打断她,“但眼下,我们需要他。”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月色清明,照着沉寂的汴京城。
      “青影,传话给萧玄弈。”她缓缓道,“明夜子时,湖心亭,我等他。”
      青影一怔:“姑娘要见他?”
      “是。”苏挽澜回头,烛光映着她冷硬的侧脸,“有些话,是该当面说清楚了。”
      既然都是棋子。
      既然都要复仇。
      那不如……联手下一局。
      看谁先,将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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