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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葡萄架下的秘密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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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傍晚,王杰希正在屋里摆弄天文望远镜,听见有人敲门。
很轻的三下,笃,笃,笃。
他打开门,虞清然站在外面,还是白色裙子,但换了双塑料凉鞋。
“浇花了吗?”她问。
“浇了。”王杰希侧身让她进来,“茉莉今天开了一朵。”
虞清然走到窗边看了看,点点头:“谢谢。”
她的目光落在天文望远镜上:“这是什么?”
“望远镜。看星星的。”
“现在能看到星星吗?”
“不能,天还没黑。”王杰希想了想,“你要看吗?晚上。”
“要。”
很简单的一个字,王杰希却高兴起来。他有很多“宝贝”——望远镜、弹珠、连环画,但从来没有人和他分享。
“我还有一个东西。”他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
虞清然眨眨眼:“什么?”
王杰希从床底下拖出个纸箱,打开。里面是各种“破烂”:彩色玻璃片、形状奇怪的石头、一个缺了指针的指南针、几本翻烂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都是我收集的。”他说,“你看这个石头,像不像恐龙蛋?”
虞清然蹲下来,仔细看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时像小扇子。
“不像。”她很认真地说,“恐龙蛋应该更大。”
“那这个呢?”王杰希又拿起一片蓝色的玻璃,“海的颜色。”
这次虞清然看了很久:“像香港的海。浅水湾那边。”
“你去过?”
“我家以前住那边。”虞清然说,“每天都能看到海。”
王杰希没见过海。他只在电视上看过,蓝色的,无边无际的。
“北京没有海。”他说。
“有。”虞清然指指窗外,“有什刹海。”
“那不算……”
“算。”虞清然站起来,“有水的地方都算。”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王杰希就不争辩了。
“我们去院子吧。”虞清然说,“我有个地方。”
她带着王杰希来到院子角落的葡萄架下。那是房东老太太种的,夏天爬满了藤,叶子密密层层,下面很阴凉。
虞清然拨开一丛叶子,露出后面一小块空地。地上铺着几块旧砖头,上面放着个铁皮饼干盒。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她说,“现在分你一半。”
王杰希打开饼干盒。里面有几颗彩色糖果,一支断了的花铅笔,一个蝴蝶发卡,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
“糖是妈妈给的,我没舍得吃。”虞清然说,“铅笔是舞蹈课发的,断了。发卡是以前在香港买的。糖纸……就是糖纸。”
她说每样东西的来历,像在介绍珍宝。
王杰希想了想,跑回屋,从纸箱里挑了几样东西:最圆的弹珠,最透的玻璃片,还有一本几乎全新的《天文小常识》。
“这些放进来。”他说,“算我交的……基地费?”
虞清然笑了。她笑起来没声音,只是眼睛弯弯的,梨涡浅浅的。
“好。”
他们把东西放进饼干盒,盖上盖子,藏在葡萄架最深处。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虞清然伸出小拇指。
王杰希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要拉钩。他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
很细,很软,有点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虞清然念。
“变了就是小狗。”王杰希接。
松手时,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从那以后,葡萄架下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虞清然每天下午要上舞蹈课,回来时常常满头大汗。她会先回屋换衣服,然后抱着箜篌来基地,弹一会儿琴。
王杰希就坐在对面听。有时候看琴弦上飞舞的手指,有时候看她的脸——她弹琴时表情会变,变得很专注,很投入,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把箜篌。
弹完琴,他们会分享零食。虞清然从香港带来一种叫“妈咪面”的干脆面,小小的,调料粉撒进去摇一摇,好吃得让人想舔手指。王杰希贡献出妈妈买的北冰洋汽水,玻璃瓶的,插根吸管,两人轮流喝。
“你为什么学跳舞?”有一天王杰希问。
虞清然正在吃干脆面,咔嚓咔嚓像只小仓鼠。她咽下去,想了想:“因为喜欢。”
“不累吗?”
“累。”虞清然说,“压腿很疼,转圈会晕。但是跳起来的时候,就像在飞。”
她站起来,做了个简单的旋转。裙子飘起来,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王杰希看呆了。
“你也试试?”虞清然停下。
王杰希猛摇头:“我不行。”
“试试嘛。”
拗不过她,王杰希站起来,笨拙地转了一圈,差点摔倒。
虞清然笑得前仰后合。那是王杰希第一次听见她笑出声——清脆的,铃铛一样。
“你笑我。”王杰希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虞清然止住笑,但眼睛还是弯的,“就是……很可爱。”
可爱。王杰希脸红了。
那天傍晚,他们并排坐在葡萄架下,看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蝉鸣声小了,换成蟋蟀开始叫。
“杰希,”虞清然忽然说,“你会一直在北京吗?”
“应该吧。”王杰希说,“我爸调来工作,说至少待三年。”
“三年好长。”虞清然抱着膝盖,“我在香港的朋友,说好要写信,但都没写了。”
“我会写。”王杰希说,“如果你以后走了,我给你写信。”
“真的?”
“真的。”
虞清然又伸出小拇指。王杰希勾住。
这次拉钩的时间长了一点。谁也没先松手。
“杰希,”虞清然轻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王杰希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酸酸的。
“你也是。”他说,“我最好的朋友。”
暮色四合,院子里亮起灯。西厢房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东厢房也是。
两个小孩坐在葡萄架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那个夏天还很长。长到以为永远不会结束。
长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