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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们的秘密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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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学了。
王杰希背着新书包去实验一小。学校很大,同学很多,老师说话有很重的儿化音。他有点不适应,但还好——同桌是个胖胖的男生,叫李浩,喜欢变形金刚,他们很快成了朋友。
但放学回家,院子里空荡荡的。
西厢房的门关着,窗台上的花有些蔫了。王杰希放下书包就去浇水,一盆一盆,很仔细。虞清然说过,茉莉喜欢水,但不能浇多;玉露要少浇;碰碰香要等土干了再浇。
浇完花,他坐在葡萄架下发呆。
没有琴声,没有干脆面,没有那个穿着白裙子、笑起来有梨涡的女孩。
原来一周有这么长。
周五晚上,王杰希写作业时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八点多,终于听到了说话声——虞清然回来了。
他跑到窗边看。西厢房的灯亮着,门开着,虞爸爸在搬行李。虞清然站在门口,穿着校服,白衬衫蓝裙子,头发扎成马尾。她瘦了一点,但眼睛还是亮亮的。
她也看见了他,笑着挥了挥手。
王杰希想出去,又觉得太着急,忍住了。
第二天下午,葡萄架下。
虞清然带来一包东西——学校小卖部买的咪咪虾条,还有一本崭新的素描本。
“这个给你。”她把素描本推过来,“可以画星星。”
王杰希翻开本子,纸很白,很厚。
“谢谢。”他说,“学校怎么样?”
“累。”虞清然盘腿坐下,“早上六点就要练功,压腿,下腰。上课要学文化课,下午又是舞蹈课。晚上还要写作业。”
“能适应吗?”
“慢慢就好了。”虞清然打开虾条,“就是有点想家。想妈妈做的双皮奶,想院子里的花,”她顿了顿,“想你。”
王杰希脸又热了。他低头翻素描本,假装在研究纸质。
“你呢?”虞清然问,“小学好玩吗?”
“还行。同桌叫李浩,喜欢变形金刚。”
“交到朋友了?”
“嗯。”王杰希想了想,“但没有你好。”
虞清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也是。宿舍的同学也很好,但没有你好。”
他们分享了虾条,虞清然说了很多学校的事:舞蹈老师很凶,但教得好;食堂的菜偏甜,她不习惯;宿舍楼后面有棵桂花树,快要开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我给你带了礼物。”
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珠。
“我们学校门口有卖的,一毛钱两颗。”虞清然说,“我攒了一周零花钱。”
王杰希拿起一颗,对着光看。琥珀色的,里面有雪花一样的花纹。
“真好看。”他说,“但我没有礼物给你。”
“你帮我浇花了呀。”虞清然指指窗台,“花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天下午,他们重新布置了秘密基地。
王杰希从家里搬来一块旧门板,架在砖头上当桌子。虞清然贡献出一块桌布——其实是她的旧裙子改的,蓝底白花,洗得发软。她还带来一个小花瓶,插了几枝野菊花。
“这样就像真正的基地了。”虞清然满意地说。
“还缺个名字。”王杰希说。
两人想了很久。叫“葡萄基地”太直白,叫“秘密花园”又有点矫情。
最后虞清然说:“叫‘星星和琴声’吧。”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星星,”她指指天空,“有琴声,”指指放在旁边的箜篌,“还有我们。”
王杰希觉得这名字很好。
从那以后,每个周六下午,“星星和琴声”基地都会开放。虞清然带来学校的趣闻,王杰希分享新学的知识。有时候他们一起写作业,有时候虞清然练琴,王杰希画画——他开始学着画星座,虽然画得歪歪扭扭。
十月初,桂花开了。
虞清然带回一小包桂花,晒干了,装在香囊里,挂在葡萄架上。风一吹,甜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我们学校那棵树,开得可好了。”她说,“整个宿舍楼都是香的。”
“比槐花还香?”
“不一样。”虞清然想了想,“槐花是清的,桂花是甜的。”
就像你。王杰希心里想,但没说出口。
十月下旬,虞清然要参加学校的舞蹈比赛。她每天都在基地练舞,跳的是一支叫《春江花月夜》的古典舞。
王杰希成了她的第一个观众。看她旋转,看她舒展手臂,看她的裙摆像花瓣一样绽开。有时候她会让他帮忙数拍子,一、二、三、四……数乱了,两人就笑作一团。
比赛前一天,虞清然很紧张。
“万一忘了动作怎么办?”她咬着嘴唇。
“不会的。”王杰希说,“你都练了几百遍了。”
“万一摔倒呢?”
“那就爬起来继续跳。”
虞清然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双舞蹈鞋——粉色的,缎面的,已经穿得有些旧了,但擦得很干净。
“这是我第一双舞蹈鞋。”虞清然抚摸着鞋面,“在香港买的。妈妈说要穿到不能穿为止。”
“你会跳得很好。”王杰希认真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虞清然。”
虞清然愣住了,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杰希,”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在这里。”她说,“每次从学校回来,看到你在这里等我,就觉得一周的累都值了。”
王杰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拉钩。这次没有说“一百年不许变”,但彼此都明白。
比赛那天是周日,王杰希想去,但学校不对外。他只好在家等消息。
下午四点,虞清然回来了。没穿校服,穿着比赛时的舞蹈服——水蓝色的,袖子上绣着云纹,头发盘起来,还化了淡妆。
她跑进院子,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怎么样?”王杰希迎上去。
“一等奖。”虞清然喘着气,“我是一等奖!”
她跳起来,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然后停住,从口袋里掏出奖牌——金色的,用红绳子系着。
“给你看。”她递过来。
王杰希接过奖牌。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一等奖”三个字。
“真厉害。”他说。
“有你的功劳。”虞清然认真地说,“你一直陪我练。”
“我没做什么……”
“你做了。”虞清然看着他,“你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鼓励。”
那天傍晚,虞妈妈做了丰盛的晚餐庆祝。王杰希一家也被邀请过去。饭桌上,虞清然讲了比赛的过程,说到紧张处,手舞足蹈。王杰希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夹菜。
“杰希真是个好哥哥。”虞妈妈说,“清然老提起你。”
王杰希脸红了。虞清然也是。
吃完饭,两人溜到葡萄架下。月亮很圆,很亮。
“下周学校有汇演,一等奖的要上台。”虞清然说,“你要来看吗?”
“能进吗?”
“我让妈妈要了两张票。”虞清然从书包里掏出票,“给你和你妈妈。”
票是粉色的,印着“育才小学文艺汇演”。
“我一定去。”王杰希小心地收好票。
“我跳《春江花月夜》。”虞清然说,“你看了那么多遍,到时候可别笑我。”
“不会。”王杰希说,“你跳得很好看。”
“多好看?”
王杰希想了想:“像……像月亮掉进水里。”
虞清然笑了,笑声清脆:“这是什么比喻。”
“就是好看。”王杰希坚持。
那晚的月亮真的很美。月光透过葡萄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虞清然忽然说:“杰希,我们要一直这么好。”
“好。”王杰希点头。
“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孩子间的誓言,说得郑重其事,仿佛说了就一定能实现。
他们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不知道分开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此刻,在这个月光如水的秋夜,他们希望时间停住,希望这个葡萄架、这片星空、这段琴声,永远不要改变。
但时间从不停留。
槐花落了,桂花开了,蝉鸣歇了,秋虫起了。
季节更替,孩子长大。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