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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见成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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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
“这条情绪、节奏、气场,全都对!尤其是最后那段独白,层层递进,收放自如!就是这个感觉!保一条!”
拍摄暂停,工作人员上前调整。
淮安川从龙椅上站起身,助理连忙递上水和毛巾。
他接过,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淮安川抬手,用毛巾随意擦了擦,目光不经意地,又朝我这个方向看来。
这一次,我确定他看见我了。
隔着攒动的人影和明亮的灯光,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脸上。
也许是刚出戏的缘故,他眼底还残留着属于君王的冰冷锐利,但那锐利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惯有的温和笑意取代。
他甚至对我这边,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便转过身,去听张导讲下一遍的调整要求。
我坐在原地,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得快了些。
不像是悸动,更像是一种……被强大对手的气场所震慑,又因其突如其来的关注而感到莫名不适的复杂感觉。
“乖乖,”文再也在我旁边,咂舌道,“淮安川这小子,演起暴君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刚才那眼神,我坐这么远都觉得后背发凉。”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灯光下那个被众人环绕的玄色身影。
他确实演得很好。
好到……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私下里那些令人厌恶的特质。
至少在镜头前,他是完全属于“君王”这个角色的,专注、投入、富有魅力。
这认知让我胸口有些发闷。
接下来的几条拍摄,淮安川依旧稳定发挥。
张导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尝试不同的镜头语言和情绪表达,他都能精准地给予反馈,游刃有余。
现场的工作人员,甚至一些暂时没戏在旁边观摩的演员,都被他的表演吸引,不时发出低低的赞叹。
我坐在阴影里,看着他在聚光灯下游刃有余,掌控全场。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舞台中心人物的光环。
而我,似乎永远只能站在边缘,要么作为他的对手被他压制,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微妙的酸涩,悄然爬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淮安川的主要镜头终于拍完。
张导意犹未尽,又拉着他补了几个特写和细节镜头。
等到彻底结束,天色已经擦黑。
片场里开始收拾器材,人声嘈杂起来。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准备悄悄离开。
“许老师。”
清润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
淮安川已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朝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烟灰色毛衣和休闲长裤,脸上还带着未完全卸干净的淡妆,眼下那两点红痣在渐暗的天光下依然清晰。
他手里拿着剧本,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浅笑,朝我走来。
步伐不急不缓,却很快拉近了距离。
“还没走?”他在我面前站定,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耗费心力的拍摄对他毫无影响。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坐在那边。”
他果然看到了。
“嗯,戏拍完了,没什么事,随便看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手里的剧本上。
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
“许老师有心了。”
他笑了笑,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剧本,“这场戏台词确实比较密,之前花了点功夫梳理逻辑和情绪层次。”
他的语气自然,像是在分享最普通的工作经验。没有炫耀,也没有试探,平和得让人挑不出错。
“淮老师准备得很充分。”
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目光移开,看向远处正在收拢的灯光器材,“演得也很好。”
“能得到许老师的认可,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点真实的愉悦,右边脸颊的酒窝浅浅浮现,“毕竟,许老师是对手戏最多的人,你的评价最有参考价值。”
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又似乎藏着别的意味。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避开他含笑的视线,“淮老师今天的表演,张力很强,节奏也把控得恰到好处。”
“是吗?”
他往前挪了半步,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那股清淡的、混合着一点戏服熏香和自身气息的味道,隐隐约约飘过来。
“其实刚才有几处,我心里也没底。比如下旨斩杀李贽那段,情绪的爆发点和控制力之间的平衡,挺难拿捏的。怕收不住显得浮夸,又怕收得太紧显得冷漠。”
“……”
我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专注,清澈见底,里面映着片场还未完全熄灭的灯光,也映着我的影子。
没有戏里的冰冷审视,也没有平日那种隔着一层的温和疏离,而是一种纯粹的、探讨专业问题的认真。
温叙言的话在脑海里响起:将他视为“演员A”。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过于靠近的距离带来的不适,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提出的问题上。
“我觉得你处理得挺好。”
我斟酌着词句,努力从专业角度分析,“君王此刻的怒,不是市井匹夫的暴怒,而是居于上位者,对于背叛和渎职的冰冷震怒。”
“你的爆发点在于‘斩立决’三个字的决断,之前的层层逼问是铺垫,之后的警告是余威。收在‘祭旗’那里,既有力度,又留下了余韵和威慑。整体是克制的,但克制的下面,是更可怕的怒火和杀意。”
我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而且,完全是基于对他表演的观察和分析。
淮安川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显得更加认真。
等我停下,他才缓缓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赞赏。
“许老师看得真透彻。”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熨帖的温和,“被你这么一说,我自己也清晰了很多。看来以后拍完戏,得多找许老师聊聊才行。”
以后?多聊聊!?
“……”
淮安川显然是把墓园那天我和他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刚刚的那一点点耐心也完全耗尽,我已经完成了作为一个普通同事该给予的帮助,此时此刻只剩下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有点深沉,以至于我的语气很冲:“不用了吧,淮老师,这么难为一个失忆的人,你良心过得去吗?”
“淮老师,我记得从墓园那天相遇到今天,也没有过去多久吧?怎么淮老师也被车撞失忆了吗?”
淮安川:“……”
淮安川眼中的忧郁快凝成实质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用他那双眼睛盯着我。
我有一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浑身的怒气无处发泄,最后算是破罐子破摔道:“只聊剧本,不谈别的知道了吗?”
“当然。”
淮安川刚刚的丧气劲一扫而空,转瞬就笑了起来,酒窝深深,眉眼弯弯,那种毫无阴霾的少年气再次浮现,冲淡了他身上那种过于完美的疏离感。
“能和许老师这样专业又敏锐的同行合作,是我的幸运。”
他说得真诚,看不出半分作伪。
我看着他脸上真切的笑容,一时竟有些失语。
“……”
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安川!许溺!还没走呢?”张导的大嗓门打断了我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他扛着保温杯走过来,红光满面,“正好,跟你们说一下,明天开始拍你们俩的几场重头对手戏,尤其是御书房那场夜戏,情绪浓度高,台词也考究,今晚回去都再好好琢磨琢磨!”
“好的,张导。”淮安川应得干脆。
我也点了点头。
“行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导挥挥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淮安川说,“对了安川,你明天那场单独骑马的戏,替身已经准备好了,你确定不用?那几个镜头有点危险。”
淮安川微微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用了张导,我自己可以。骑马我还算熟练,也想自己完成,效果会更好。”
张导看了看他,也没再坚持:“那行,你自己小心点。安全第一。”
又交代了几句,张导便离开了。
片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
夜风更凉了,吹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明天见,许老师。”淮安川朝我伸出手,是一个准备道别握手的手势。
我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干净而温暖。
“……”
我浑身的肌肉再次本能地绷紧。
但这一次,我没有立刻后退。
温叙言的声音,下午拍摄时他那专注认真的眼神,还有刚才那番纯粹的专业交流……种种画面在脑中闪过。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同事间最普通的道别。他在戏外,此刻只是淮安川,一个合作演员。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有些发凉,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掌。
一触即分。
“明天见,淮老师。”
我的声音还算平稳。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干燥。
触碰的时间不足一秒,但那陌生的温度却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没有预想中那么强烈的恶心感,只有一种细微的、麻麻的异样,像被微弱的电流轻轻擦过。
淮安川似乎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和他握手,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收回了手。
“路上小心。”他最后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边是他的独立化妆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片场残余的昏暗光影里,直到消失不见。
抬起刚才触碰过他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叮。目标人物淮安川关联度上升1%。】
【当前攻略进度:2%。】
【生命能量:13%。】
【宿主,看来攻略初见成效哦。继续保持!】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欢快的调子。
我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点微弱的暖意早已消散在夜风里。
只是这条路,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不知道哪一步就会彻底碎裂,坠入冰冷的深渊。
我转身,朝着片场出口走去。
身后,庞大的仿古宫殿沉默地矗立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不算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片场。
昨晚没睡好。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不是剧本里那些拗口的文言台词,而是淮安川在昏暗光线下伸过来的手,和他掌心那点转瞬即逝的、干燥温暖的触感。还有系统那句带着欢快调子的“初见成效”,像只烦人的蜜蜂在耳边嗡嗡。
成效个屁。
我对着化妆镜里正在给我上底妆的化妆师小唐扯了扯嘴角,换来她一个担忧的眼神:“许老师,昨晚没休息好?这眼圈我得再盖盖。”
“没事。”我闭上眼,任由冰凉的刷子在脸上扫过。心里却想,要是能把这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像黑眼圈一样盖掉就好了。
今天的拍摄安排得很满。
上午主要是淮安川的骑马戏和一些零散镜头,下午才开始拍我和他的重头对手戏。
我化好妆,换上一身简便的常服,无所事事,干脆又溜达到昨天那个角落——主殿侧面一处堆满杂物的回廊下,这里视线好,又隐蔽。
远远望去,拍摄区已经布置成了校场模样。
道具组弄来了几匹看起来颇为神骏的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和安抚。
淮安川也已经换上了君王的骑射装束,玄色劲装,金线滚边,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他没戴冠,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属于武将的英气。
他正低头和驯马师说着什么,侧脸在晨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
张导拿着喇叭在调度机位和灯光,现场忙而不乱。
文再也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手里居然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蹭到我旁边。
“哟,我家大明星又来观摩淮老师的英姿?”他递过咖啡,“喝点?看你魂不守舍的。”
我接过咖啡,没搭理他的调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中那个玄色的身影。
淮安川在驯马师的协助下,利落地翻身上马。
动作干净流畅,一看就是练过的。
他坐在马背上,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握缰绳,背脊挺直,目光平视前方,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各单位准备——Action!”
打板声落,淮安川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便小跑起来。
镜头追着他,从校场这头跑到那头,再折返。
他控制着马速,时而疾驰,时而缓行,偶尔还会配合镜头做出勒马回望的动作。
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摆,阳光落在他身上,那画面确实……挺养眼的。
连文再也都在旁边小声嘀咕:“别说,这小子骑马还挺帅。”
我默默喝了口咖啡,没说话。
胃里那股熟悉的、细微的翻搅感又来了,但似乎被咖啡的苦涩压下去一些。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表演”本身上——他的肢体控制,眼神落点,与马的配合度。
嗯,很专业,无可挑剔。
几条不同角度的奔跑镜头拍完,张导很满意。
接下来要拍一个更具动态和难度的镜头:君王在疾驰中突然勒马,马匹前蹄扬起,做出受惊嘶鸣状,君王需稳坐马背,展现出控马能力和临危不乱的镇定。
这个镜头需要马匹和演员的高度配合,也有一定风险,所以张导才反复确认淮安川要不要用替身。
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淮安川拍了拍马颈,似乎在对马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导演点了点头。
“Action!”
黑马再次疾驰起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在跑到预设标记点时,淮安川猛地用力勒紧缰绳,同时身体后仰——
黑马长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淮安川稳坐马鞍,手臂肌肉绷紧,控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匹的动作微微起伏调整,但整体姿态稳如磐石。
他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属于君王的本能的、带着野性的凌厉。
镜头紧紧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好!稳住!给特写!”张导对着对讲机低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条完美通过时,异变陡生!
那匹黑马不知是被什么突然惊扰了,前蹄落地后,没有按照预定的路线减速停下,反而猛地向侧前方一窜!
淮安川显然也没料到,身体被带得猛地一晃。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收紧核心,试图重新控制马匹。
黑马却更加焦躁,开始原地打转,马蹄踢踏起阵阵尘土。
“小心!”
“快拉住马!”
现场一片惊呼,几个驯马师和工作人员连忙想冲上去。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那匹焦躁的黑马在又一次甩头摆尾时,不知怎么,后蹄猛地向后一蹬——
而那个方向,好死不死,正好是我坐着看热闹的杂物堆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