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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死不休 ...

  •   车子驶入公寓地库时,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玻璃,在车内投下流动的光斑。
      我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但睡意全无。
      手背上被冷水冲洗过的皮肤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无数根小针在扎,提醒着我台上那短暂的、令人作呕的触碰。
      “到了。”
      文再也的声音打断了沉默。
      我睁开眼,推开车门。

      地库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水泥和机油的味道,反而比车里沉闷的空调风让人清醒些。
      陈薇娅跟着下了车,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晰的回响。
      “温医生那边我约了明天下午三点。”
      她走到我身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干练,“今晚别看手机,好好休息。公关那边会盯着舆论,有需要你配合澄清的,我会提前跟你说。”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文再也锁了车,晃着钥匙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别想那么多。我看你今天发挥得挺好,那群孙子就该这么怼。”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点,“就是淮安川那小子……你悠着点,别太明显。”
      “明显?”
      我扯了扯嘴角,眼神里带着点嘲讽,“我失忆了,对他不熟,有点排斥不是挺正常?而且我的本能告诉我,我就是很讨厌他。”
      “网络上之前不也这么认为吗?说我和他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文再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陈薇娅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嘟囔了一句:“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电梯上行。
      狭小的空间里,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数字跳动,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
      我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台上——淮安川那双盛着虚假笑意的眼睛,玉旒轻晃时细微的碰撞声,还有他手背擦过我皮肤时,那一瞬间冰凉滑腻的触感。
      恶心。反胃。想吐。

      电梯“叮”一声到达。
      我率先走出去,掏出钥匙开门。
      陈薇娅和文再也跟了进来,却没久留。
      陈薇娅又叮嘱了几句工作安排——明天没有拍摄,主要是定妆照和剧本再梳理,后天正式开拍第一场——然后便和文再也一起离开了。

      我踢掉鞋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中央。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夜光流淌进来,将家具的轮廓勾勒成模糊的阴影。
      我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而遥远的灯火。
      脑海里,系统的光屏又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幽幽地浮在半空。
      【宿主,你现在的生命能量稳定在12%,但情绪能耗过高。建议进行放松活动,比如听音乐、深呼吸,或者……跟我聊聊天?】
      光球的声音试图显得轻快,但那股子电子质感还是挥之不去。
      “跟你聊天?”
      我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刺,“聊怎么攻略淮安川?教我怎么对着他那张伪善的脸笑出来?”
      【呃……也可以聊点别的。比如今天的天气?哈哈,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哈哈,那或者,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啊……】
      系统光球闪烁了一下,显然被我的尖锐噎了一下。
      【不过说真的,宿主,你今天在台上的态度,虽然……嗯,很符合你一贯的风格,但确实加剧了目标人物对你的关注。关联度上升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呢?”
      我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看向那团微光,眼神锐利,“我该对淮安川笑脸相迎?感谢他赏脸跟我搭戏?还是该像那些CP粉期待的那样,跟他碰撞出火花?你觉得可能吗?”
      光球沉默了几秒。
      【我的核心指令是辅助宿主完成攻略任务,延续生命。但从逻辑分析,过度的排斥和攻击,可能会让任务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目标人物显然不是……被动承受的类型。】
      “我知道他不是。”
      我打断它,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冷硬,“他比谁都擅长伪装,比谁都会算计。他今天在台上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底下藏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可我就是做不到。一想到要靠近他,要配合他,甚至要……攻略他,我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恶心透顶。”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儿。
      【根据人类心理学模型,这可能是创伤后应激反应的一种表现。你对淮安川的排斥,已经超出了对淮家人或过往旁观者的范畴,变成了一种生理性的条件反射。】
      它顿了顿,【这确实……很难办。】
      难办?岂止是难办。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我抬起手,看着昏暗光线下手背上已经不太明显的红痕。
      “系统。”
      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如果……如果我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会怎么样?”
      光球的光芒似乎凝滞了一瞬。
      【宿主,我之前说过,绑定即共存。任务进程只有‘完成’或‘永久进行中’。】
      它的声音变得平直而冰冷,没了之前的试探。
      【‘永久进行中’,意味着你与目标人物将陷入无法挣脱的循环纠缠,你的生命能量会始终维持在一个低水平,无法提升,也无法……彻底终结。就像一场永不结束的、低消耗的噩梦。】

      无法挣脱的循环纠缠。
      像一场永不结束的噩梦。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闷得发疼。
      “所以,我没有选择,对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甘的嘲讽,“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

      系统没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了一些。
      我站起身,走到浴室。
      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眼神里的疲惫和戾气几乎藏不住。
      我拧开水龙头,这次没有用力搓洗,只是让温热的水流冲过双手。
      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镜面。
      “……”
      我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习惯?早就该习惯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准时出现在温叙言的诊疗室。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的味道,试图营造出一种平和的氛围,但我只觉得憋闷。
      温叙言坐在老位置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清水,他指尖搭在杯沿,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脸色比上次更差。”
      他开口,没有寒暄,直接点明,“开机仪式不顺利?”
      我在他对面坐下,往后一靠,二郎腿翘了起来,姿态带着点刻意的散漫,语气却很冲:“顺利?被一群记者追着问是不是跟淮安川有交易,被他粉丝骂滚出剧组,你说顺不顺利?”
      温叙言没被我的态度影响,只是微微颔首:“听起来,确实很糟。”
      他顿了顿,追问:“那在这一切里,最让你难受的是什么?是记者的刁难?粉丝的谩骂?还是……”
      他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和淮安川的接触?”
      我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温医生就是温医生,一针见血。怎么,要分析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或许。”
      温叙言语气平静,“但首先,我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说的接触,是指什么?”
      我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沉默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把昨天台上的事说了一遍——从揭红绸时那不经意的触碰,到记者追问墓园的事,再到我在洗手间拼命搓手。
      叙述的时候,我刻意压低了情绪,语气尽量平淡,但说到淮安川那句“巧合”时,还是没忍住带上了点嘲讽。
      温叙言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等我说完,才缓缓开口:“所以,只是手背短暂的擦过,就让你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甚至需要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缓解?”

      “伤害自己?”我挑眉,语气尖锐起来,“我只是觉得脏,想洗干净而已。这也算伤害自己?”
      “用力搓到皮肤发红刺痛,算不算?”
      温叙言反问,目光很稳,“许溺,逃避问题解决不了任何事。你对他的排斥,已经到了应激的程度。这不是简单的‘讨厌’能解释的。”
      “那你说是什么?”
      我抬眼瞪他,像只被惹毛的猫,“是我心理扭曲?还是见不得他好?”
      温叙言叹了口气,没接我的话,转而问:“你说他在台上‘温和有礼’,但你觉得那是伪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感觉?”
      我嗤笑,“这不是感觉,是事实。他那种人,从小在淮家那种地方长大,没点手段怎么活下来?温和?那是他的保护色,底下全是算计。”
      我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我见过他算计人的样子,见过他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样子。现在对着我装前辈,装无辜,你不觉得恶心吗?”
      “所以,你对他的排斥,不仅仅是针对他这个人,还包括他所代表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行事方式,甚至……你过去和他相关的经历?”温叙言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
      我烦躁地打断他,猛地站起身,又觉得失态,重新坐下,却没了刚才的散漫,“我失忆了,温医生,你忘了?我怎么知道过去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看到他就烦,靠近他就恶心,想到要跟他演对手戏,就浑身不对劲!”
      “后天就要开拍了,”我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被逼到绝境的焦躁。
      “戏里肯定有肢体接触,到时候怎么办?我总不能每次都跑去洗手间搓手吧?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对着他不反胃?”
      温叙言看着我,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继续说:“办法或许有,但前提是,你要先承认一件事——你现在的反应,不是你的错,是创伤的后遗症。”
      “淮安川对你来说,就像一个开关,一碰到,就会触发你潜意识里的痛苦记忆,哪怕你意识层面不记得了。”
      “
      创伤?又是创伤。你们心理医生是不是就喜欢把什么都归为创伤?”
      “因为这是事实。”温叙言语气坚定,“否认它,只会让你更痛苦。”
      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我们上次谈到,试着把他物化为工作对象,用专业框架隔离情绪。但从你昨天的反应来看,这个策略在面对更直接的、躯体层面的接触时,防御力是不够的。”
      “那怎么办?”我追问,语气里的急躁藏不住,“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更具体的、分层的应对机制。”
      温叙言看着我,“首先,在绝大多数非必要接触的场景里,延续之前的策略:聚焦角色,隔离情绪,把他看作‘演员A’。这是第一道防线。”
      “其次,对于可能发生的、不可避免的轻微接触——比如戏里必要的肢体互动,或者像昨天那种公开场合的意外——你需要提前在心理上做好准备。”
      他强调,“不是抗拒,而是允许。允许接触发生,同时告诉自己: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与许溺和淮安川的私人恩怨无关。接触的是林烬和君王,不是我和他。”
      “说起来容易。”我冷笑,“真到了那个时候,本能反应快得很,哪来得及想那么多?”
      “所以需要练习。”
      温叙言语气平静,“尝试在接触发生的瞬间,将你的意识抽离出来,用第三方视角去观察。比如,想象你是观众,在看许溺和淮安川演戏。或者,将注意力极度集中于你当时的任务——念好台词,做好表情。用具体的事,挤占掉情绪反应的空间。”
      他顿了顿,“这是第二道防线,缓冲和削弱本能反应。”
      “最后,如果接触已经发生,并且引发了强烈的负面感受,就像昨天那样。不要试图压制或否认这种感受,那只会让它更强烈。”
      温叙言看着我,眼神认真,“承认它:‘我现在感觉很恶心,很抗拒。’然后,给自己一个安全且私密的出口,去处理这种感受。你昨天的反应,方向是对的——及时离开,自我安抚——但方式可以更温和些。”
      “温和?”我挑眉,“比如呢?对着空气深呼吸?”
      “比如。”温叙言点头,“或者用力握紧拳头再松开,感受肌肉的紧绷与放松;或者去没人的地方待几分钟,喝点冰水。重点是,你要意识到,这是你在处理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控制。”
      我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心里五味杂陈。
      隔离,抽离,处理。
      听起来像一套精密的程序,而我是个被迫运行程序的机器。
      “听起来……很累。”我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疲惫的嘲讽。
      “保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温叙言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尤其是当你需要保护的,是内心深处那个受过重伤的部分。”

      诊疗结束,离开那栋写字楼时,天色依然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
      坐进车里,我没有立刻启动。
      温叙言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些关于防御机制、抽离视角的建议,像一张网,试图把我框住。
      后天,第一场戏。
      我和淮安川,林烬和君王。
      我握紧了方向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泛白。
      系统光球在旁边幽幽浮现:【宿主,心理医生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最高明的防御,有时候也可以是……进攻哦。】
      我瞥了它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
      进攻?
      对着淮安川那张完美假面,我能怎么进攻?
      但或许……系统说得对。
      一味的防守和排斥,只会让我越来越被动。
      我启动车子,汇入傍晚的车流。
      淮安川,你不是喜欢演吗?
      不是喜欢装作温文尔雅、专业包容的前辈吗?
      那我就陪你演。
      看谁的戏,能演到最后。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将漫长的夜晚,映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进心底那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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