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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乌镇篇(3) ...

  •   书本、草纸“哗啦啦”悬浮半空的刹那,一副黑框眼镜被惨无人道地从窗户扔飞。

      教室内光景四射,晨阳透过窗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人惊讶捂嘴,有人吓呆干瞪眼,有人二话不说拿起手机记录发朋友圈……总之,放眼望去,众人困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纷争一扫而空。
      而眼镜的主人却淡定无比,快墨竭的圆珠笔还在唰溜溜写字,仿佛脑袋的字典里没有‘大难临头’,而是只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

       ——啪!
      一只大掌拍在纸面上,他的笔终于停住。

      两道静止不动的身影在教室赫然形成低气压,窒息到无人敢在第一时间上前。

      当前局势,任谁看也会觉得是那冷肤黑衣男更压一头,但若是能看清气场,此刻二人如同两只血染皮毛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之后的每一秒都有可能朝对方撕咬起来。

      简乙睨着眼前的手,几秒后抬眼。二者目光相撞,“嗞—!”电出火花——

      依稀中的反常姿态,让众人有一瞬间以为这书呆子终于要爆发时,他却笨拙地捡起几张脚边的草纸,问眼前人:“同学,你怎么了?”

      教室无声叹了口气。

      书呆子还是太老实…太愚钝…太懦弱了。

      “走错班了吗?”

      这句话简直灾难。眼镜都撇飞了,还他娘是走错班?

      众人心中直呼——操蛋了!
      如果不是认识简乙的同学,那一定会误认为他是挑衅!

      几秒间教室所有排气孔都被堵上。

      沉寂被一声布料绷紧的嘶蹭打破。解寰攥住简乙的衣领,拽起他,力道极大,使得简乙不得不仰起身。他恶狠狠地威胁:“昨天就该杀了你。”

      解寰额前的黑发略长,遮了大部分眉骨,却没遮住半分气性。简乙近视似的眯起眼,不知天高地厚道:“你认错人了。”

      ——啪!
      是撞在桌板上的闷响。

      话音刚落,简乙被一股蛮力按到桌板。在众人一片惊呼中,解寰将他翻了个面,抓住衣摆一下扯到他后背突出的骨头上。

      腰后的伤口快要消失不见,他舔了下牙,用只有简乙能听见的音量说:“金锥锁是用你的血唤出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吧?”

      简乙头发自然垂落在课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当众撩衣服恼的,脖颈红了些。下一刻,他表情微变,解寰当即“嘶”了声,手不自觉地松了力。

      那点金色忽闪过去,被衣服盖上,简乙起身推开他。

      解寰舌尖尝到一丝甘甜,“看来你是知道了。”

      铃铃铃——!
      上课铃打响。

      老师终于张了张口。可惜还没出声,门口又进来一人。
      学生被吸引了目光——楚和昂抓着几张皱皱巴巴的资料,一脸茫然地扫了圈教室里每个人脸上异常的表情,还是懵懵懂懂,压根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心情烦躁,也懒得问,径直就往角落去。

      楚和昂和解寰身高相差不大,两人站一起时没有身高压势,再加上他极度缺觉、沾地就着,对上课铃打响还不入座的人没什么耐心……更别说是挡了自己的位置,于是边扒拉解寰边不顾死活地催:“哎哎哎同学,别挡道别挡道啊!”

      没让道,他奇怪了下,费了点劲。挤过去时又补充道:“你不学习别人还要学习呢。”

      解寰脖颈处暴起的青筋让周遭人都捏了把汗,唯独楚和昂没看见。

      “往里挪往里挪。”

      简乙被搡着,紧接着被按到椅子上。

      在众人一阵目瞪口呆中,楚和昂这个牛犊,摊开他那昨日刚到手、今天就烂得不成样的资料,手指往上一按,问:“这是什么意思?简乙,我怎么没看懂呢。前面的我倒是看得懂,这个公式后面为什么要画一只乌龟?考试要画这个乌龟吗?你怎么不说话?嗯?你——”

      话没说完,他肩膀沉了沉。
      他咬咬牙,不耐烦地偏头,刚要开口,突觉不对。

      力不对。
      非常非常非常不对——怎么有种自己随时会被揪起来的感觉?

      楚和昂瞥见那要吞人的眼神,身体一哆嗦,直觉告诉他现在动就是死命一条!

      简乙额角抽了下,几乎能预测到解寰想做什么。早就有先例,楚和昂会和他的眼镜一样,被惨无人道地抛出窗外。

      不知不觉中千万根寒毛直立,就在楚和昂要被眼前人单手抡飞的前一秒,简乙喊了声:“停!”

      想不到这声儿还有用了。

      解寰停了一秒,但没完全停。楚和昂直挺身,脚离地一厘米——“咔擦”一声,简乙毫不犹豫将胳膊肘掰折。

      楚和昂又掉了下去。

      他双脚落地,心还悬在半空。
      足足几分钟过去才落回原处,眼前却空白一片,还闪着五颜六色的血丝——他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哪来的人啊,书呆子还认识别的专业的人呢?”

      有人回他:“我猜,估计不是别的专业的,大概率还不是个学生。就他那气质,混社会的都有可能。”

      “就我们这乡村野地的,还有混社会的?”

      “□□大佬一般就隐藏在这种地方。”

      “……那他怎么认识的?”

      “哪能是认识。惹事儿了呗。”

      他使劲眨了眨眼,回头望向敞开的后门,喉咙像被什么噎住。

      ·

      屋檐漏雨,雨打在额头上,敲了三下。简九的头发被打湿了,但仍站在原地。

      很快,雨停了。
      男人笑眯眯地睨着他,总是这样。

      “敲三下警钟。”

      他的手很轻,抚在头顶,水滴顺着脉路淌下,缓缓的,是舍不得。

      简九脸庞稚嫩难掩,哪怕他故意摆着脸。对于先前所犯下的罪行,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悔意,只是蹙着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我没有想通。”

      面对他这句带有不服气的话,男人只是收回手,说:“那就多敲几下。”

      “这是惩罚?”简九抬头时,雨恰好落到他眼睛里,不适感让他闭上眼睛。

      “不算。”

      再睁眼时,男人已经走进屋内,在木台边束起长发。麻质的长袖跟绵质秋裤搭起来真的很丑,反季节,还不耐穿。穿在面前身材极好的男人身上也就上半身能看。

      简九目光下移时,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洗一遍再放回去——那双草鞋穿了有三年了吧,自己都换了三四双鞋。

      小院养了小鸡,男人时不时喜欢逗它们。

      现在又去了。

      简九抬头望了眼漏雨的屋檐。天本就晴,又是他施什么邪术,让屋顶上积满了雨水。

      雨下不完。而且越敲越难耐。
      越敲越想当场撕掉额头上的那层皮。

      可他还是想不通。
      或许是他根本不愿去想。他与眼前这人,打根里就是对着的。

      雨珠落得沉,直至漫过一泓瞳孔,“啪嗒”砸进眼眶。

      他嗓音轻飘飘:“师父,我想通了。”

      ·

      “想这么久。”

      光斑落在与师父一模一样的脸上,恶心透顶。

      似乎除了愤怒,他眼睛里就没有了别的情绪,寒如夜中冰瓷:“就这么喜欢我这张脸?”

      说的话也没有半分想听下去的欲望。

      障眼叶的伎俩,能欺骗任何能看见东西的事物。
      只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于一处,叶中的脉路便能顺着视线织成网。

      令他讨厌的是,现在的他没有被欺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教室内除了简乙,所有人都被网糊了视线,当他们误以为两人摔门离开时,简乙已经将解寰传送到山的某一角。

      可惜前半段太过于顺利,最后还是出了岔子。传送的地方离教室太远,筋脉断裂,视野与现实刚重合,解寰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双手被反拧在身后,人被死死抵在树干上,动弹不得。不过比起担忧逃命,他还是更舍不得那片障眼叶——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能使用的叶符,禾娘才骂过他,再想要要不到了。

      简乙试着挣脱那只同冰窖般的手,胳膊肘处漫来的疼痛,让他短时间地蹙了下眉:“金锥锁不是用我血召唤出来的。”

      “别动。”解寰低喝道。

      简乙这才想起来。他瞥向解寰那只同样脱臼的小臂:“那你放开我。”

      简乙对金锥锁的了解并不深,但也曾听过,这种东西能让人性命相连,一方所遭受的肉\体上的伤病、疼痛,另一方也会同样遭受到。
      与这样的人绑在一起,让他反胃。可转念一想,即使对方心力交瘁,也不能杀了自己。所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惜命,谁害怕。

      解寰对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很不满:“你很理直气壮。”

      简乙抬眸看他一眼,很快移开眼神:“那要我怎样?跟你共命。比杀了我都难受。”

      “你搞清楚,我跟你只见过一次,少跟我套近乎。”
      解寰松开他,“咔”一声,给脱臼的手臂接上:“况且我饶了你一命,算你半个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简乙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他套近乎了,对他口中的‘救命恶人’更是嗤之以鼻。他手臂一阵酸麻,表情却十分漠然:“别恶心我。”

      “谁恶心谁?”解寰低眸睨他:“说,共命怎么解。”

      简乙:“不会。”

      解寰“呵”了声,显然不信:“不会解?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了你,才敢跟我这样耗着。”

      简乙听见这话时眼神顿了下:“你是谁?”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像是沉积多年的怨意:“跟你,还需要胆量?”

      这话说得气傲,解寰一掌将他的脑袋砸进后面树干上,同时他的后脑冒出血迹:“我大可以囚禁你,让你蜷缩在呼吸都难的铁笼里,直到找到解开的办法,杀死你。”

      掌力带来一阵嗡鸣,停止后,简乙费力睁开眼睛看他:“……”

      他刚欲开口,脑中又响起尖鸣,与方才不同,从左耳进又从右耳出。他只模糊地见到解寰脸色变得很差,唇瓣开阖不休,然后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是障眼叶的气味。

      他皱起眉,仔细感受脑中那阵阵尖鸣。

      忽然,他想起了昨日溜走的那缕白烟。它的味道……似乎和障眼叶有相同之处。
      想到这儿,他眼神猛然一闪,脑中混沌霎时消散,瞬间就想通了脑中尖鸣为何出现——是残余的引香躲在树中,因进不了他的身体,相斥而发出爆炸式的轰鸣。

      他大概是知道禾娘为何不多做些障眼叶了,原材料可谓稀贵。

      ——成于引香,藏于乌镇。
      禾娘既曾去过那儿,又能以某种办法取来大量引香,那他自然也能。

      简乙眼神陡然的变化,让解寰一怔。他停下刚才说的话,甚至忘记了发怒:“你干什么。”

      血滴顺着额头流进简乙的眼睛里,他眨都没眨:“我找到办法了。”

      “什么。”解寰问。

      简乙的声音很轻很肯定:“解开共命的办法。”

      解寰听闻,挑了下眉,移开手:“突然就知道了?”
      简乙:“在乌镇。”
      解寰:“乌镇?”
      简乙:“给我一个月时间。”
      解寰眼神狐疑:“一个月还解不开怎么办。”
      简乙:“总比永远解不开好。”
      解寰:“……”

      空气静了一瞬。

      解寰抱着臂,盯了他半响,在确认他眼神中没有谎意后,嘴角上扬一点:“解不开,我会特意为你打造一个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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