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养了，师尊我真是反派》鉴子世

5、禁足

　　“那片桃花林每年这个时候结了桃，我们弟子都会去赴宴，所以确实算不上禁地，”林天思说，“只有深处那座宫殿是被严禁出入的。若是进去，就会被永远的逐出山门。”
　　………这谁不知道。
　　“我去的就是那宫殿。”周溯道，“桃花林有什么好看的。况且花都败了不少。那殿我溜进去逛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也不知道是在禁着些什么。不过穹顶倒是挺高。”
　　林天思摇摇头：“不知，不过那殿自落禁后便没人敢去，在殿外镇守着的又是二掌门的神武斩念，因此谁也不敢去触碰逆鳞。”
　　是了。这林爻的神武是一柄玄铁剑，一直镇守着禁地，听说是前任飞升的大掌门传下来的。
　　一般来讲神武易主，大部分都会重新被附上一个名字，以求自身灵力与剑意的完美平衡，但林爻却没有变动，反而将这柄剑的名字一直沿用了至今。
　　也不知是恋旧还是怎的。
　　“对了周兄，那殿既然有斩念守门，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由于周溯生了一副好皮囊，眉骨连接直挺的鼻梁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只单单在长睫下垂着，就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面相看起来很容易相处，那林天思很快便放松下来。
　　怎么进去的，其实周溯也想知道。
　　因为若是那神武在当时拦住他，他也许就知道那儿是禁地了。
　　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他只记得当时他踏着黎明刚封印完一批恶魂，身上还残留着恶浊，处理恶魂灵力总是消耗较大，于是山路尽头那片灵气繁盛的桃花林理所当然吸引住了他。
　　他一路走进去，看到了寂命山的界碑。但他向来随心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停步。
　　桃花林里，好多树上已结了桃，落叶带着稀少的花瓣随风落在他的眉眼，肩头，手心，而他根本没刻意找寻什么，就直直的看见了桃花林尽头的那座庞大的宫殿。
　　也没有东西阻拦，他几乎一路顺畅的推门走了进去，而后就将整座无聊的宫殿很快逛了个遍。
　　而又刚巧，就在他摇头晃脑的感叹这寂命山二掌门如此奢侈无度，竟然空出这么大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什么也不放，长叹一声抬步要走时，门外就忽然爆出一阵搜查的呼喊。
　　他才知道这里是禁地。
　　屋檐上的风吹过两人衣袍，林天思见周溯半晌不说话，还以为是在看着下面的弟子出神，便又叫了两声。
　　“………没聋。”
　　周溯抬头，但他没答林天思的话。
　　他注意到广场上的人群此时已各自提了剑渐渐散去，便侧身冲他朝下面抬了抬下巴。
　　“你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去么。”
　　林天思摇头。
　　“我不与他们在一起吃。”
　　周溯疑惑：“为什么。”
　　“我有个还没断奶的小弟，我要照顾他，就要去主殿后的小厨房。”
　　这林天思说的轻松，仰着头一幅大哥哥的模样，却听的周溯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寂命山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就算是衙门竟然还收婴儿？？
　　要说他们这些年收这么多五六岁的弟子也就罢了，难道上山修仙也要从婴儿抓起？？
　　这里难道是修仙界的翰林院吗？
　　翰林院也不收婴儿啊。
　　不过他的惊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光就瞥见自己腰际的那块挂着青绸玉穗的白玉在这时倏地亮了亮。
　　！
　　师尊！
　　他骤然起身，也不管一旁一头雾水的林天思，几步探着脑袋往外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主殿门前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霭色背影。
　　而在周溯看过去不过片刻，那修长挺拔的背影便在门前转过身，目光越过一众林木，精确的落在他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周溯就像一只游鸟见到了巢，二话不说的抬手解了隔音咒，紧接着身形刹那一闪，瞬间就站到了莫徊舟身侧。
　　在林天思眼前这人就是一眨眼就没了，他蹭地起身望着周围：“哎？周兄？”
　　早已离他禁足的侧殿八百里远的周溯此时在莫徊舟面前老老实实的行礼，心里满是愧疚：“师尊。”
　　“每每下山就捣乱，”莫徊舟看着他无奈的道，“林掌门不是把你禁足了么。”
　　周溯挠挠脸：“………还不是那侧殿实在太闷了，我待不住。”
　　眼前周溯的身高已然窜过了自己，莫徊舟知道他这个徒弟性子，摇摇头转了身：“罢了，林掌门已经在信中把事情都与我说了。”
　　莫徊舟拂袖带着周溯往里走，并示意一旁的弟子去通传。“除了封印恶魂误入是常有的事，若是没有什么大乱子，他也不追究。至于放走逃犯，只怕要你将功补过。”
　　周溯身上的玉饰叮当响着，他跟着人踏进门槛，闻言面上有些不快，几步绕到莫徊舟面前：“师尊，林掌门信中真是这样写的？”
　　莫徊舟神色依旧淡然：“虽未断言，但已不差了。怎么？”
　　周溯真是觉得自己被人当街扣了个屎盆子。
　　“可这事不是我做的，”周溯道，“那二人谁知是逃犯，在街上见了我就往我脸上冲，躲上来却一问三不答。我本是要让林掌门把他们拉走的，可谁知一道障眼法，让这两人在我车里就来了个金蝉脱壳。刚从上重都启程时就已没了人，竟也没一人察觉。”
　　周溯说的绘声绘色，倒出一肚子冤水：“师尊，别说我放走他们了，我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话落，莫徊舟面无表情的静了静：“是么。”
　　“千真万确！”
　　但莫徊舟没立即回应，还在思索着什么。
　　而周溯盯着莫徊舟的神色，还以为是师尊不相信他。
　　他不知道那林爻都给莫徊舟的信上都写了什么，也可能觉得自己的解释确实太过单薄，于是急的原地转了两圈，举起手就要发誓。
　　可他刚举到眼前，发誓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莫徊舟抬手按下：“不必如此。我知道了。”
　　周溯内心愧疚更盛，不禁心道果然还是师尊好啊。
　　他左右一看，立马拉过凳子：“师尊不坐吗。”
　　“几句话而已。”莫徊道，“你坐吧。”
　　虽得到许可，但周溯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坐。
　　他忽然意识到，好像自他拜入师门后，莫徊舟对他们的惩罚便越来越少了。
　　不仅越来越少，甚至是严重的错，也不过是封去灵力，再带着护身咒去守几天地渊牢。
　　他因为这事两年前还问过他二师兄孟陨，而孟陨又不知何时刚巧问过那莫徊舟。
　　于是他就看这人大半夜突然兴冲冲的从榻上一骨碌爬起来，清了清嗓子就学着师尊平日的样子负手而立，甚至语气也模仿的平缓：“此乃教化。”
　　“……”
　　没了？
　　“嘻嘻后面没记住。”
　　“…………”
　　钟尘的枕头带着疾风就飞了过来。
　　所以他如今没坐，怕的自然不是莫徊舟，而是钟尘。
　　他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上次自己和孟陨犯事的后果。
　　师尊千里迢迢给他们擦完屁股后满脸疲惫的回到七鹭山，只是把他那金饰的能力锁了一部分，而后不仅没把他们扔去守地渊牢——已经许久未让他们守过了，甚至也像如今这么纵容了他们。
　　可钟尘得知后下了堂，却把他和孟陨叫到后山竹林，把他们两个像蚂蚱一样绑在树上，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
　　那句话带着怒意的话他现在还记得呢。
　　钟尘还道稍显死板的声音透过冬日的雪，深深的落在了他和孟陨的心里。
　　“不懂得尊师重道之人，就不配做七鹭山的弟子。”
　　**
　　那好似是半年前。
　　他和孟陨一时大意，不小心把从浮忘山借出的一颗往魂珠弄丢了，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这算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那往魂珠传说中是由一位神仙的部分骨灰烧制而成，并遗失在浮忘山的。也不知是何时又被何人发现并传下来的。
　　由于不仅坚固异常，除了九天玄雷，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它，还能承载离体的魂魄安然千载，便甚至是被浮忘山弟子们当作掌门印那般的存在。
　　这般重要的东西，如果当时恶魂没有差点危及到浮忘山，如果当时周溯和孟陨不是真神弟子，他们是坚决不会借出的。
　　那日下着大雪，天色已经快黑了下去。
　　谁也不知那片诡异的地方是从何时就有的。
　　只是孟陨前几日看了几本不知从哪来的话本，如今好不容易无事，就抱着玩儿的心态溜下山来，盘算着找那话本中的神鸟，谁知半路就被这些个东西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些恶魂太过奇怪，根本不像寻常魂魄，恶念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孟陨刚遇到就心觉不对。可也跑不掉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封印渡化，可最终耗费大量灵力也只能勉勉强强处理掉三分之一，最后到了周围就算有石子树枝，他也使不动了。
　　可他偏偏在不久前，又把能毫不费力就能承载一切的千劫扣借给了钟尘。
　　他心都要死了。
　　他仰天长叹，脑子里满是自己怎么窝囊的死掉，甚至遗书又该怎么写都想好了。
　　而这时，周溯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侵入了他的神思，察觉到不对，还没通过传影问个清楚，立马就通过银杏金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刚到地方，他也彻底后悔了。
　　眼前怨气遮天蔽日，压抑至极，只是单单站在原地，就已经被压制的喘不上气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孟陨都没办法处理的恶魂，他来不就是送死吗！！
　　孟陨根本没想到他会来，况且这里也不能让他来，当即就怒道：“周妄聿！！你又偷听我的灵识！”
　　“你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
　　“你小子咒谁呢！”
　　“我——”
　　周溯刚落地就被迫用净明符震住几条魂魄，而话落，由于恶魂实在太强，他又差点被后背源源不断的怨念夺舍。
　　孟陨和钟尘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不论什么大事，只要不牵扯到他们这个小师弟，一切都好说。
　　于是孟陨见状，火气骤然冲上心头，不知低声骂了句什么，从手下恶魂中抽空向他抛去一道护身咒，紧接着朝他扯着嗓子：“去搬救兵！”
　　周溯在怨潮中回首：“师尊和大师兄不在山上！哪里有救兵？！”
　　“往前走就是浮忘山，”恶魂数量实在太多，孟陨知道不打一架是不行了。于是他呼出一口气，放弃了封印，索性在掌中化出逝川，利刃绽出寒芒，“去找那里的沈掌门或是其他长老，就说此处不除，必为祸山界，让他们搬救兵，借法器也好，此恩情，我七鹭山来日必会报答。去！”
　　周溯眼看自家二师兄就要拼命，当即转身疾奔，而由于时间紧迫，他还用了唯一一张莫徊舟给他救急时准备的天地传送符，用指尖血唤醒，他刹那间就站到了那沈令榻前。
　　浮忘山内，刚褪下外袍的沈令惊愕：“你——”
　　周溯毫不犹豫的就跪下了。
　　于是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从浮忘山借了东西的周溯就疾奔后山。
　　后山的乱子这才停息。
　　林木之下终于重见天日，夜色下的繁星布满帷幕，孟陨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他把珠子递回给周溯，将手中剑收起，而后喘息着半靠在了树下。
　　如此死里逃生，他简直发毒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信话本上的神神鬼鬼了。
　　之后两人踏着夜色一路吵吵闹闹的回到七鹭山，打算把里面的恶魂处理过后再去归还。可谁知还没等到钟尘和莫徊舟回来，这珠子次日就不见了。
　　是真真切切的不见了，大冬天两人全都吓出一身冷汗，他们紧接着差点把七鹭山翻了个底朝天，却也丝毫未见踪迹。
　　他们又去路上找，去浮忘山后山找，甚至抛出去不知多少寻物符，寻物咒，仍是一无所获。
　　于是后果可想而知了。
　　仅仅莫徊舟赔礼道歉还不够，他们两人也被浮忘山彻底的给记上了。
　　**
　　很快堂内传来脚步声，周溯的意识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只见那林爻匆忙从后进来，对着二人就行了礼。
　　“还请神尊恕罪，招待不周，也来迟了。”
　　“不必。”莫徊舟长身站在堂中，眉轻轻皱着，依旧长话短说。
　　“禁地一事多有冒犯，虽是情有可原，但要罚要骂悉听尊便，只是方才听妄聿讲，逃犯一事另有隐情？”
　　林爻自然也没坐，他看了一眼莫徊舟身后的周溯，而后一改山门前的失态，很快充满歉意的囫囵回着：“犯人逃脱，也是我寂命山管束不当。在大街上不小心又窜上了令徒的马车，我便一起带回来了，谁知落地却没了影。”
　　………这说了跟白说一样。
　　周溯瞥去一眼。
　　莫徊舟自然也听出来这人的搪塞，他未接林爻递来的茶，道：“照掌门这么说，那禁地一事看来并没什么大乱子，如此写信骗我前来。”
　　“林掌门，这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吗？”
　　这话中没有多少为难，也没有被骗的恼怒，只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问询。
　　虽说莫徊舟是真神，但他却不像平常位高者那般令人惶恐。这些年里，这人超脱世外，不仅对他们纵容，甚至对整个修仙界都十分纵容。
　　以至于他眉眼下厌世一般的漠然，反倒被认为是冷面佛心。
　　所以这林爻面对莫徊舟直白的质询，虽自知目的已被拆穿，面上却也丝毫不见慌乱。
　　只见他弯下腰，双手一拱，就道了句：“神尊高见，在下确有要事相求。”A
　　此话一出，周溯当即冷哼一声。
　　这是把他当工具人了。
　　先不说因为五年前婚宴上，这人见他独自一人，对他动手动脚的，他就一点儿不喜欢这林爻。
　　自己如今不过不小心闯了个禁地，逛了一圈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他这种情况，他记得十年前那场万宗大会上不是就特地讨论过么。
　　“一切都要以处理世间恶魂为先，因此而造成事变祸乱的惩罚，一律酌情减免。”
　　他这种屁事也没发生的，在众人面前罚个禁足什么的，再惩戒两句也就够了。
　　可如今这人不仅强留他，还又借放走逃犯之事把他师尊喊来。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居心不良！
　　谁都知道他师尊和他与他师兄们一样，虽从不插手各门派之事，但要是人求到他们眼前，是会考虑的。
　　而如今这林掌门真的这么做了，又一顿诉苦………他扫了一眼过去………不是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那他师尊肯定是要答应的。
　　…………
　　这林爻老狐狸一样，还真是会借着那逃犯的事情顺水推舟啊。周溯心道。
　　可就在他以为自家师尊马上就要点头同意时，莫徊舟却敛眸突然打断了那正倒苦水的林爻道：“既然如此，那说白了便还是我徒弟的事。”
　　“既然是我徒弟受了委屈，那么到底帮不帮，我怕是不能替他做主。”
　　周溯一怔，看向莫徊舟。
　　而后，他就听到莫徊舟转身问他：“如何，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