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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非人 ...

  •   从寂命山回来的这天深夜。周溯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梦波澜诡谲,情绪繁杂,沉的他几乎要溺毙。
      不知哪里的月色下,他似乎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指缝间满是沙石。口中带着血气不知吐出了什么话,结束的尾音却几近绝望的打着颤。
      天地狭小间,视野中只余一人的血色衣角,一把血槽已满的剑,被人刺啦啦的在地上拖着,此刻从他面前毫无波澜的轻轻掠过。
      ……破碎的模糊。
      又是不知哪里的仙台上,一道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他看到自己好像跪在废墟之上,胸口处赫然被眼前无面之人一剑给捅了个对穿。
      血大股的从口中与胸膛涌出,满手黏腻湿滑。
      “非人……非神。”
      他忽然听到自己气若游丝,轻笑一声低低的似在重复着什么,而后竟抬手死死握住胸口那剑往更深抵,断断续续的道:“……你也……不过如此。”
      剧烈凄凉的剑鸣轰然响起。
      冰凉如潮水刹那席卷全身。
      他骤然惊醒了。
      眼前是两张熟悉而疲倦的脸。
      周溯:“…………”
      他觉得自己还没被梦吓死,怕是就先要被他这两个师兄吓死了。
      “什么非人,”烛光下,钟尘皱眉自上而下的看着他,“你二师兄又给你看哪个话本了?”
      周溯心跳的剧烈,刚要开口骂人,右边的钟尘就辩驳:“怎么什么都要扯上我,纯属污蔑,我就是即便有也不可能让他看。”
      “谁知道呢。”
      “……”周溯知道这两人吵起来又是没完,他忍着头痛打断对话,终于问出了他的疑惑:“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鬼一样的,为什么出现在我房里?”
      自从两年前周溯开始长个,他们就不再一起睡大通铺了。即便还在一个殿中,但他们已经拥有了各自的寝屋。
      大半夜的,这两人为什么不睡,还一同出现在了他的房里?难道是他做梦喊得太大声了?不可能吧?他记得这里隔音效果挺好的啊。
      而钟尘闻言,只见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周溯,看了半晌,在最终确定这人确实迟钝后,才起身提醒。
      “………你要不低头看看你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周溯这才察觉到什么,猛地低头。
      只见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里衣紧紧的贴在身上,而那放在肚子上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截荷花竿。
      “你梦游了。”
      孟陨也叹着气起身补充道:“冲进我屋里拿起我的剑就是一顿狂砍,最后还要往自己心口捅。你大师兄好不容易把剑夺了,又把你扛起来扔进荷花池里,谁知都没能给你叫醒。”
      周溯一下没抓住重点:“………所以大师兄大半夜又为什么在你房里。”
      孟陨:“…………你是不是还想再游一次泳。”
      一旁的钟尘咳了两声,抬手给周溯解了定身咒,道:“你从小没梦游过,方才都梦见什么了?”
      也许因为被定住的时间过长,再加上湿漉漉的衣服,周溯被冻的僵硬的肢体还没有恢复知觉。他盯着床幔抿了抿唇道:“梦见自己死了。”
      “喔,死了,”孟陨困的不行,实在不想听他的梦,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那怪不得。梦里死了,就回到现实了。要不然不用点法术,你怕是还醒不过来呢。”
      周溯没回话。
      “那此事要给师尊说吗。”钟尘问。
      “害,都不用你开口,他自己会说。”孟陨转身提了自己的剑,扭了扭脖子打开门就往外走,“不管你们了,我反正要去睡觉了,哎呦真是折腾死我了。”
      灵力在四肢百骸极速游走,此时周溯周身的知觉已彻底恢复,孟陨走出门时,他便扔掉手中的荷花竿,从榻上极为嫌弃的窜起身,道:“大师兄你也走吧,我怕要去换个衣服再沐浴了。”
      但意外的没人回应。
      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房内早都没人了。
      行。一个个跑的倒是挺快。
      他浑身黏腻,荷花池里的淤泥不知又藏在他哪个裤腿里。
      他也来不及再回想方才的梦了,这种感觉实在让他不好受。他抬手关了门,而后绕进屏风后,走进内室自己处理这一身狼藉去了。
      可谁料一顿收拾之后天已蒙蒙亮,周溯带着黑眼圈,无奈的站在小院里擦着头发看着天色,心道要是再睡回笼觉怕是要睡过了。
      ………但他怎么会梦游?
      还有那非人……
      到底什么非人非神。
      梦里的话与场景经过几个时辰后,大部分已经模糊了,偏偏只有这四个字还余音绕梁一样的在他脑袋里阴魂不散。
      周溯感到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摆摆迷蒙的脑袋一个激灵刚要扭身回房,就瞥到院门的门缝外竟站了一道阴森森的影子。
      “!什么人!”
      周溯疾声,只见那道黑影竟形如鬼魅,与周溯视线相对后,在门外轻轻后退几步,紧接着身形一闪就要逃。
      周溯顿觉不对。
      这七鹭山山门处有莫徊舟布下的结界,邪祟绝对不可能进来,如此怎的会有莫名其妙的鬼影??周溯见状立马扔下毛巾,一把抓过一旁衣架上的外袍就破门而出,纵身追了上去。
      那鬼影周身被黑雾所笼罩,瞬间已掠去数百里之远,周溯紧跟其后,向着山门的方向飞身而去。
      但鬼影的速度显然比他快的不是一点半点,眼看山门就在眼前,他就要拦不住——“无恙!”周溯大喊一声,金色的剑影流光霎时从掌中穿过,无恙在他汹涌灵力的催动下刹那甩出,伴随着“锵”一声震响,便狠狠的钉在了那鬼影身侧半寸,山门石柱之上,扬起一阵碎尘,电光火石间截住了路。
      “站住!”周溯长身立在树梢之上,衣袍随风猎猎而响,他厉声喝向那道鬼影:“何人胆敢擅闯七鹭山!”
      鬼影的动作被那无恙剑逼迫一滞,霎时回身,在清晨微弱摇曳的光影下,那片浓郁的黑雾下竟没有脸!
      周溯瞬间就下了一背的冷汗。
      鬼影被阻挡,面向他悬在空中,这影似乎也不着急,安静的上下浮动着没有回答。耳侧林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一片莫名的死寂中,周溯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他伸手将剑召回,当即在虚空中向他抬起了剑尖。
      既然不说话,不如就抓去交给师尊处置。
      寒光骤现,映在周溯眼底。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影这才幽幽的发出一阵嘶哑诡异的低吟。
      “………听着。你如今还不是我的对手。”
      “装腔作势。”
      周溯早已不想与他多说,擅闯之人,管他有脸没脸,都已是错,于是就闪身朝鬼影一剑劈去。
      可这鬼影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势,竟毫无畏惧,躲也不躲。剑光裹挟灵力,就在无恙就要落在这鬼影头顶时,他却忽地溢出一道无奈的叹息,紧接着一个转身,只见那剑刃轻擦过黑雾,鬼影猝然就在眼前彻底消失了。
      无恙砍了个空。
      天地传送咒?!
      周溯目瞪口呆。
      不可能。
      这七鹭山上不仅有结界,还有莫徊舟落在地渊牢的法印加持,而除了七鹭山弟子,便没人能在山上使用天地传送咒。
      除非………
      周溯这下也顾不得那人逃去了哪里,收剑落地,疾步去查看山门的结界。
      他立在山门碑石,轻念法诀,掌心相触,结界灵气磅礴汹涌,与他交织,他又继续往里探,可一番动作下来,竟根本没有发现这结界任何破损的地方。
      这是为何?
      若不是结界……难道是法印?
      地渊牢难道出了事?
      周溯手掌僵在半空,心神俱震,没敢再往下想。
      因为这是最坏的结果了。
      那地渊牢里压抑着代代七鹭山弟子放置在其中的数千条极恶之魂,天地间几乎所有无法渡化的恶魂都在其中,声势浩大的甚至能抵上半个千百年前就销声匿迹的魔界。
      而莫徊舟的法印一旦松动,那恶魂便会刹那间汹涌而出,若是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别说整个修仙界了,就是人间也可能成为一片炼狱。
      他远远望着无涯殿后地渊牢的方向,面色凝重。
      他平日里虽爱闯祸,但对事情的孰大孰小还是拎得清的。
      天光已然大亮,随即他没再犹豫,用簪随意将头发束起,而后也使了一道传送咒,转眼把自己送到了那地渊牢门前。
      这地渊牢方圆百里依旧寸草不生,荒芜压抑,只单单进入这片范围,四肢百骸似乎都在渐渐陷入百虫撕咬的境地,更别说他此刻就站在咫尺之间了。
      周溯几乎一落地就给立马自己落了道护身咒,护住神识与经脉,而后又将灵力运转四肢,缓解着迟钝与突如其来的刺痛。
      不过他立在地渊牢门前,还未一鼓作气,咬咬牙走进去探个究竟,那巨大的石门却在这时毫无预兆的轰然打开,紧接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霭色身影竟从中踏了出来。
      师尊!
      周溯一见到莫徊舟,就如同见了一张定心符,方才还悬在心里的石头,瞬间就落了一大半,他几步走上前:“师尊!”
      莫徊舟闻声抬眸,在看到是周溯的那一刹,袍袖间的指尖紧了紧,牢门在他身后重新重重关闭,他轻轻皱了眉走过去:“地渊牢恶浊之气极盛,你大早上来这里做什么?”
      “师尊,牢里的那方法印是否完好?”周溯急切的询问。
      莫徊舟点点头,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他伸手拉过人,紧接着拂袖落在无涯殿内,才道:“慢慢讲,发生什么事了?”
      周溯立马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不过他自然隐去了自己的梦。
      因为除了那四个字,剩下的他已全然遗忘了。
      从地渊牢出来,只见这偌大的无涯殿内帷幔未落,格窗外的光线隐隐绰绰。
      周溯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眼前莫徊舟的面色有些稍稍泛白,但因为自家师尊本身就白的缘故,所以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天光。
      他立在殿中静静的看着莫徊舟垂眸在光影明灭中陷入沉思,那线条流畅好看的侧脸上薄唇紧抿,显得有些紧绷。
      这好像是他为数不多的从莫徊舟面上再次看到隐隐的忧疑。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似乎把窗外的红枫枝条吹断了一枝,落在地上,闷闷的发出声响,紧接着,他这才听见那人从齿间缓缓吐出两个字。
      “天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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