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们还有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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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平台的视频是周二早上爆的。
标题耸动：《豪门千金与贫困学霸的公交车爱情，小说照进现实！》
镜头晃动，但却清晰的拍到了——
公交车上，段言靠在窗边熟睡，陈恒侧身望着她，手指无意识攥着书包带，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雪。
下一秒，她惊醒，他递过外套，为她挡住风口。
三十秒，点赞破万。
鹿海一中的早自习还没结束，全班手机都在震动。有人小声惊呼，有人偷偷瞟向后排。
陈恒正在默写《滕王阁序》，笔尖在“关山难越”的“越”字上，狠狠戳破纸页。
段言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全班安静。
她走到讲台边，心跳的很快，对着班主任秦老师说：“老师，我需要请假。”
秦贤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向后排低着头的陈恒，最终叹气道：“去吧。注意安全。”
段言没有看陈恒。
她径直走出教室，鞋底敲击走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某种决绝的倒计时。
陈恒握紧笔，指节泛白。
那支笔，是她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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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言推开门时，段怀信正坐在客厅那张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中央。
室内只开了一盏廊灯，落地窗的窗帘只剩一条缝隙。
他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被手中平板的冷光映得苍白如蜡。空气里有雪茄余烬的味道，还有某种更冷的，金属般的气息。
茶几上整齐陈列着三样东西，像庭审证据：
高清打印的抖音视频截图，陈恒为她挡风的侧影被红笔圈出。
陈父医药费的电子结清凭证，金额数字加粗标红。
《鹿海一中学生行为规范》折叠摊开，第十三条被锋利的钢笔画穿纸背：“禁止早恋，影响恶劣者将影响评优保送。”
“关门。”
段怀信没抬头。
段言反手带上门。沉重的实木门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像某种囚笼落锁。
他放下平板，屏幕仍亮着——是那条社交平台视频的实时传播数据曲线，箭头猩红笔直向上。
“坐。”
段言没动。
她校服的衣角上还沾着天文台的灰尘，指尖有陈恒齿轮留下的铜锈味，整个人像一件刚从战场捡回来的、带着硝烟与体温的遗物。
段怀信终于抬眼。
目光像两枚淬过冰的探针，缓慢地、精确地，从她颤抖的睫毛扫到她紧抿的嘴唇，最后钉在她攥着书包带那骨节发白的手指上。
“视频传播量已超过百万。”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季度财报，“鹿海市地方新闻台午间档提了三十秒，用的是‘当代青少年价值观偏差’的标题。”
“你母亲的朋友圈，有十七个人私下问我是否需要公关支援。”
段言呼吸开始发颤。
段怀信拿起那张医药费凭证，用指尖推到了她的面前。纸张边缘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陈万，尘肺病三期。市一院给出了两个方案，保守治疗，三年生存率40%；新靶向疗法，五年生存率70%，但全自费，年均十二万。”
他抬起眼皮，凝视着段言，“我选了后者，并预付了三年费用。”
“谁让您——”段言的双手愤怒的拍在桌面，声音劈开，“谁让您碰他的事？！”
“因为你在碰。”
段怀信声音陡然沉下，像冰山碾过玻璃，“因为你凌晨两点还在天文台，在公交车里靠在一个男孩的肩上睡觉，全校以及校外都在传万捷集团的千金被一个贫困生迷昏了头——”
他截住话头，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已恢复冰冷的平静：
“言言，我不是在羞辱他。是在教他，也是在教你——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身高的差距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你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爱情是社会关系、经济匹配、资源置换。那个男孩现在所承受的每一道目光，每一句议论，一半是因为你的身份。如果你们只是普通同学，没人会在意公交车上的一个眼神。”
段言后退，脊背撞上玄关冰冷的浮雕墙上。
父亲从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没这么冷。
“我结清他父亲的医药费，是让你们之间少一笔债务，少一层不对等。”段怀信继续说，语气就像在解剖一具标本，“这样，至少将来他站在你面前时，腰能挺直一寸。当然，如果你们还有‘将来’的话。”
“您问过他需要吗？！”
段言终于崩溃，眼泪汹涌而出，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您问过我想给吗？！您凭什么用您的钱和您的规则，来定义我的感情？！”
段怀信沉默地看着她哭。
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触碰，甚至连一张纸巾都没递。
他只是等她的抽泣渐弱才开口，声音像从深海传来：
“十七岁的爱情，是不问的。”
“只凭一腔热血，觉得能对抗全世界。但世界从来不会为爱情让路，它只会把相爱的两个人——”
他抬手，虚空一握，再缓缓碾开。
“碾成它该有的形状。”
他转身从茶几上抽出那份校规递给她。纸张擦过她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
“校长一小时前来过电话。” 段怀信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
“陈恒的保送资格，暂停审核。”
“不是取消，是暂停——在他和你彻底撇清关系之前。”
“这是校方的原话。”
“言言，爸爸是在保护你。”
段言低头看着校规上那行被划烂的字。
视线模糊，但她清楚地看见——
纸张边缘，有一道她自己指尖划破的血痕。
血珠正缓慢地、固执地，渗进纸纤维里，把那行“禁止早恋”染成淡淡的锈红色。
她忽然想起前两天。
陈恒的手套，陈恒的齿轮，陈恒拥抱时颤抖的呼吸。
那么烫。
烫得她以为能融化整个冬天。
而此刻父亲站在这里，用最精致的语言、最周全的逻辑和最昂贵的医药费——
把她十七岁第一场心动，冻成了一具冰冷的标本。
还问她：你看，我保护得多好？
陈恒在天文台找到段言时，已是黄昏。
她坐在圆顶下的水泥地上，抱着膝盖，看着头顶那片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她听见了脚步声，没回头。
“你来了。”
陈恒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手里攥着一张纸——保送资格暂停通知。
“我父亲给的？”段言问。
“嗯。”
“医药费的事，我知道了。”她声音很平静，“对不起，我没想让他……”
“段言。” 陈恒打断她。
她终于转头看他。
夕阳最后一缕光从圆顶缝隙斜射进来，把他半边脸照成金色，另半边沉在阴影里。她才发现他眼里很红，但没有泪。
“医药费我会还。” 他说，“按银行利率，分期。借条我已经写好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递给她。
段言没接。
“你在跟我划清界限吗？”
“我是在学着…”他声音沙哑，“怎么才能不欠你太多。”
“可我就想让你欠着！”
段言猛得站起来，咬紧牙关，声音在空旷圆顶下回荡，“我宁愿你欠我一辈子，也不想你把我推得这么远！”
陈恒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迟钝的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距离。
他抬起手，很轻地碰了碰她刚才被划破的指尖。
血迹已经干了，留下了一道浅褐色伤痕。
“疼吗？”
段言摇头。
“我疼。” 陈恒说。
“这里。” 他按住自己心口，嘴唇微微颤抖，“每次看到你因为我受伤，这里就止不住的痛…”
“我越是平静，越是痛的彻底。”
他收回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眼眶的泪水逐渐模糊。
“段言，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知道喜欢不能当饭吃，不能治病，也不能让你父亲不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步，重新拉开那道看不见的距离。
“保送资格我不要了。”
“天文台的约定，作废吧。”
“从今天起，我们回到最初，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他说完，转身走向了门口。
“陈恒！”
段言喊住他向他奔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让他看向自己。“如果我说我不怕呢？我不怕我父亲，不怕流言也不怕保送资格——”
“但我怕。”
他看着她，肩膀微微发抖，“怕你将来后悔，怕你某天醒来突然发现——喜欢过我，是你十七岁那年最大的错误。”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的笑，眼中却全是泪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以后了…”
“没关系，”
“我们还有以前。”
铁门关上。
脚步声渐远。
段言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直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圆顶外，第一颗星星亮了。
那天晚上，段言登陆了社交平台，用实名账号在那条偷拍的视频下写了一条评论：
“拍摄未经允许，已侵犯肖像权。内容属实——我是段言，请停止传播。”
评论十分钟后被删，但截图已传遍全网。
她找到校长，交了一份手写申请：
“自愿放弃一切评优、保送、奖学金资格。所有责任在我，与陈恒无关。”
校长看着那份申请犹豫了，良久他开口说道：“你想清楚，段言，这会影响到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段言说，“应该由我自己决定，不该成为绑架别人的工具。”
后来，她去了旧书店。
沈伯安在柜台后正擦拭着一枚老怀表，抬头看见她叹了口气：“小恒刚走。”
“我知道。”
段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我的压岁钱，干净，和我父亲无关。请您以‘旧书修复基金’的名义，每月转交给陈叔叔一部分，作为后续康复的费用。”
沈老板没接：“他不会要的。”
“那就不要告诉他。” 段言把信封放在柜台上，“沈爷爷，您说过等他愿意自己伸出手。在那之前……请帮我接住他，别让他摔得太重。”
老人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最终收下了信封。
“小姑娘，”他说，“喜欢一个人不是替他承担所有风雨，而是相信他也能自己长出翅膀，爱也是。”
段言笑了，眼泪却掉下来：
“我怕他等不到长出翅膀，就先折断了骨头。”
陈恒在工地搬完最后一箱模板时，已是深夜。
手机震动，是段言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天文台圆顶下的星空，正中央，是那晚他们在天文台，段言拍下了那枚齿轮，悬在深蓝夜幕前像一颗孤独的小行星。
照片底下有一行字：
“陈恒，你可以逃跑，可以躲藏，可以把我推开一千次。”
“但十七岁的段言，决定喜欢十八岁的陈恒——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他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动。
夜风吹过汗湿的脊背，冷得刺骨。但他胸口那枚齿轮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却烫得像烙着一枚永恒的勋章。
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那里没有一盏灯属于他。
但他忽然想——
也许不必属于。
曾经有一盏，为他亮过三秒，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我们还有以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