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一微尘》肥兔爱吃狗

6、第 6 章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原位，只有李慕然感觉有些不一样。
　　那是一种细小、持久的微刺，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扎他一下。
　　那些不适感出现在刘焕景端咖啡进来时的眼神，那双低垂的眼眸里，不再有从前那种卑微的恭敬，而是藏着冰冷的审视。
　　出现在安排给她工作时的态度，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感激的微光，而是充满戒备略带疏离。
　　出现在她汇报项目进展时的表情，她不再是小心翼翼眼神躲闪，而是快速陈述时不经意间闪过的讥诮，似乎在嘲笑李慕然奉行的规则下作不堪。
　　尤其是那双万年不变的黑色船鞋再也没出现在她的脚上。她卸下了枷锁反倒让李慕然感觉未来不可控。
　　他反复琢磨着如何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公司，甚至联系老吴，旁敲侧击的让他帮着刘焕景找个更好的去处。老吴未置可否，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李慕然。
　　这天他收到一个文件，看发件地址似乎是老吴所在的银行。他在那家银行有个不大不小的业务，所以也没当回事，随手丢在一边。
　　直到天色渐沉，他才漫不经心的扯开拉锁。
　　里面是一张A4纸，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张白纸，他下意识地翻转过来，看到最上面有一串三打头的六位数字。没有文字没有落款，像一串密码。
　　他疑惑着攒紧眉毛，眼前突然一亮，猛地坐直身体，仔细查看寄件详情，果然是银行办公室，他用力向后重重地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短促的笑了几声，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道“老吴啊老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深不可测，电脑屏幕将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他迅速切换着眼前的界面。

　　林伊依第一次见到刘焕景是她的产检从私立医院转到公立三甲医院，一直负责她的医生评估过后认为她属于高危妊娠，主动帮她联系了这边的主任。
　　那天她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路旁一个女生哭泣的声音“咱爸要是没了，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一句话触动了她，她扭过头看到一男一女站在旁边，女孩儿手里攥着病历本，男孩儿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姐，医生不是说搞好了能有十年吗？”
　　两个人说着走远了，林伊依隐约还听到男孩儿说再想想办法，女孩儿说再多打几份工。
　　第二次是当天晚上，晚饭后她下楼遛弯，正好看到这个女孩低着头，斜挎着一个帆布包，急匆匆地走进家属楼。
　　她低扎的马尾很粗，发梢在晚风的吹动下枯涩无光，和白天在医院里见到时一模一样。
　　林伊依在心里勾勒着，这肯定是大学里的学生无疑，而且家境不会太好，这个点儿出现在教工小区多半是去做家教。缘分这东西说来奇妙，萍水相逢竟能一日两见。
　　住在这里面的人都是享受了福利分房的学院教职工，那时候林伊依还在上小学。房价飙升后，当年那些年轻的教工陆续搬走，人们总是讨论‘第一通金’如何赚取，哪里知道体制内的人能用三万换三百万。
　　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们家是不是也早就搬走了。
　　林伊依想起父亲禁不住一阵心酸，她低头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想着自己当年也是学霸一枚，妥妥的爬藤少年，若不是父亲的突然离世，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考进国内高校。
　　后来她做为交换生前往漂亮国，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大学所在的州，看着唐顿庄园一样的古堡式图书馆，她默默的流着眼泪。她知道自己天之娇女的梦想碎掉了，华尔街精英的理想与国内普通社畜的现实之间的差距是她这一生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林伊依在小区里散步了一个多钟头也没有等到李慕然，她只好自己先回来，刚要进大门就看到女孩儿从里面出来。
　　她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宽大的圆领衫被瘦弱的肩膀支出两个尖，明显的黑眼圈和脸上的疲惫叠在一起，倒是像极了被社会毒打后过着996的‘大厂民工’，看这情形，怕是做完这份家教，还要赶去下一个打工地点。
　　低头行走的姑娘突然抬起头，目光与林伊依相遇，她看到女孩同样瘦削的面庞，有些厚的嘴唇轻抿着，把偏尖的下巴兜成圆形，疲惫像层薄雾漫在眼睛里面，雾的深处却有什么东西亮着，倔强地不肯熄灭。
　　对方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讲“鞋带开了”
　　她低下头看过去的时候，女孩已经蹲下去伸手替她系了起来，她一阵感动，这年头能够体量照顾孕妇的人成了稀缺品。
　　“谢谢，你是哪个学院的？”
　　女孩抬起头笑了笑“财金的”
　　“我是文理学院的老师，我好像见过你”
　　女孩站起身，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师好”之后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声音在空中飘荡“老师再见”
　　“哎···”林伊依还想要再说句感谢的话，看对方离开就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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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次是在假期临近之际。
　　那时候学院里漫延着慵懒的感觉，林伊依回学校收拾东西。
　　预产期在九月初，加上产假和寒暑假顺延，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要在家里休息。学院里已经将她的课转给了其他老师，高校‘女青椒’生孩子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学院里新来的老师四年抱俩娃，林伊依几乎没见过她的面。
　　三食堂还是老样子，油烟味混着饭菜香。她收拾完东西和母亲约在这里，转了两圈却没找见人，倒是在角落的座位再次看到财金学院那个瘦弱的女孩。
　　既然这么有缘，林伊依干脆坐在了她对面。女孩儿也认出了她，主动打了招呼。
　　“我叫林伊依”
　　“您好，林老师，我叫刘焕景，开学大四”
　　林伊依看到女孩儿的餐盘里只有土豆丝和馒头，内心很不是滋味。她从家教开始问起，很快套出了女孩儿的信息，母亲早逝、父亲重病、奶奶瘫痪在床，家中只有一个爷爷靠着几亩薄田勉强维持。为了省钱和挣更多的钱，她不但假期不回家，还要同时打着几份工。
　　没妈的孩子···林伊依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怜悯，想要帮助她。
　　那天张素芹被一个答辩咨询耽误到快要闭餐才赶到食堂，进来的时候看到女儿正在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儿聊天，看样子不像她的同事。
　　对于林伊依想要把刘焕景安排进女婿的公司，张素芹有些隐隐的反感，她明白女儿的想法，但是她在刘焕景羞涩内敛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渴望，这让她觉的这个女孩儿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