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她的炉火》平帆

6、皇后

　　同洛奇分别后，艾吉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历时两天，才赶到卡提斯。
　　卡提斯是王国的首府。它依白雾山脉的北峰而建，高墙耸立，是前往山顶城堡的必经之路。
　　红色城堡是王国权力的中心。
　　皇后和红衣公爵，目前主宰王国的两位大人物，就住在那儿。
　　阔别几十年，艾吉克再次回到这座宫殿。他已经双鬓斑白，这些由巨石堆砌的堡垒却不见一丝改变。
　　在这里，他一等公民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他再往前，即使是男爵这样的低阶贵族也需要请示才能进入。
　　对从前的艾吉克来说，这里还是畅通无阻的。皇后给过他自由穿梭的权利，包括曾经戍门的银骑士队长也是他忠实书迷，他每次出入都会得到骑士们的问候。
　　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他那枚被保养得锃光瓦亮的银色艺术勋章，现在还不如一枚银币实在。
　　在一帮年轻的小伙子面前，年迈的艾吉克遭到了无情的嘲弄和怠慢。
　　他焦急地等了很久。一位贵族姑娘途径于此，认出了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老者。她表示愿意伸出援手。
　　顺利进入城堡，艾吉克稍稍放下心来。
　　他放缓脚步，留心环境，察觉到王国许多衰败的迹象：守卫宫殿的骑士眼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信仰。曾经鲜亮的旗帜陈旧不堪。行进在石墙之间的侍从毫无尊严，身子像奴仆一样佝偻着。
　　参政院外看不到一个贵族，肥老鼠倒是好几只，还不怕人。
　　艾吉克感慨着王国的腐朽与落没。
　　他把这一切归因于时运不济，愚蠢的魔法师们挑起了阴谋，皇帝失去独子，王国陷入持久动荡。
　　而今，皇帝已去，朝中更是没有任何一位英明的大臣可以主持大局。
　　艾吉克眼里，只有皇后，这位来自南方的英明女王，还在尽力维持着风雨飘摇的王国。
　　坐在王座另一侧的红衣公爵则像只贪婪肥胖的老耗子，吮吸着王国的血液。
　　帮助艾吉克的那位贵族姑娘却显得格格不入。她表现出极高的涵养、风采奕奕，举止端庄。
　　她也是来见皇后的。
　　皇后选择召见艾吉克，而且是在她的寝殿内。
　　艾吉克受宠若惊。他正要推门而入时，却发现皇后已经有一位客人了。他站便在铜门外等候召唤。

　　——
　　“葛利安，此事非同小可，请你严肃地告诉我，真的存在那样一种神奇的器物吗？那索利他.......”
　　这是皇后的声音。
　　“我的公主，葛利安这一生如果一定要说一万次谎言，那也绝不会是对您。相信我，有了它，水晶棺里的王子将会重获新生，王国将再次迎来一位贤明的皇帝。”
　　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可思议，曾经那些自称全知全能的大魔法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仅仅靠着一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器物’，就能让死去十年的人重获新生。”
　　“这是我老师的亲笔书信。我也查阅了大量资料，现在我敢断定，这却是造物主留下的神物，它的力量拯救一位王子的性命，也还不能发挥它全部的实力的十分之一。”
　　“是阿兰瓦.布洛肯大人吗......他如今可还安好？”
　　“其实，那件事情过后，我同老师已经很少联系。”
　　“确实，快十年没有见到过他了，昔日的朋友都在离我而去。”
　　皇后悲伤地感慨到。
　　“我的公主，还有我在您身边。找到它，一切就有希望。它本该是帝王的象征，马瑞瓦家族却据为私有。”
　　“我倒希望永远不要找到，索利能安静地躺着，再也没有人能迫害他了，也没有任何事情让他伤心，让他焦虑。”
　　“琳，你不是真的这样想。”
　　“你太了解我。”
　　“恕我直言，您对他的爱简直已经达到忘却自我的地步了！我们都知道您有多么希望他能活过来。
　　如果维持现状，那些阴霾并不会就此从你额间消散。
　　如今，北方的毛兽人部落崛起迅速，边境压力剧增。王国内部，红衣公爵始终对王位虎视眈眈。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葛利安神色焦急。
　　“如果您不支撑起来，国家就要动乱了。那时，将会有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请原谅我这样激动。”
　　“不，葛利安，你是对的，索罗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为了朝野上下，哪怕是这样微末的机会，我也要牢牢抓住......”

　　——
　　艾吉克正听得入迷，皇后突然传召了他，而且是直呼名讳。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踉跄地走到皇后跟前。还好，他没有忘记应该有的礼仪。
　　岁月啊，让曾经强盛的的王国衰败，也让曾经动人的少女失容！
　　艾吉克看见皇后如今憔悴的面容，心生感叹。
　　“艾吉克，我还未嫁作索罗的时候，就和葛利安在月光下读过你的诗。
　　近来还好吗，你的女儿该是出落成一位漂亮姑娘了吧？”
　　“拖您的福泽，我们生活得非常幸福。”
　　艾吉克声音都在颤抖。
　　原来当年白毛村的惨案甚至都没有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艾吉克的女儿和妻子在那场浩劫中，被火焰烧得黏在了一块。
　　直到现在，他都时常能幻听到，那撕开焦黑皮肉的声音。
　　皇后满意地微笑。
　　“刚刚你应该听到了。要不是你曾经把精灵的故事写得栩栩如生，我都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尊敬的皇后，您就别拿我打趣了。那些都是在下凭空杜撰的传说故事。我此行前来是想向您求助的......”
　　看到皇后斑白的鬓发、明显的皱纹、疲劳的双眸。艾吉克于心不忍。
　　他完全不愿意再为她添任何麻烦、徒增她的焦虑。
　　但他觉得自己作为一村长老，这是他的职责，虽无法像大臣们为皇后分忧，他却是真真实实地热爱着这个王国。
　　皇后遗迹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艾吉克向皇后告知了荒地巫师的出现，并生动描绘了黑魔法侵袭达希的场景。
　　皇后听闻，久不做声。
　　“艾吉克，我记得，你的祖先曾经为马瑞瓦家族效力？”
　　皇后突然问道。
　　“马瑞瓦家族？”
　　这个名称让艾吉克神色一惊，好似一道意识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一系列猜想从脑中迸发。尔后，他意识到失态，迅速调整面容。
　　“回皇后陛下......正是如此。”
　　“以你对精灵历史的熟悉，想必，对这个家族并不陌生。”
　　长老没法抑制自己的紧张。
　　“不用紧张，艾吉克，我们已知道你来此的目的，你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如今有一件事情，确需你的见识，其所涉及的马瑞瓦家族，它非常神秘，我们对其所知甚少。”
　　皇后的神情非常诚恳。
　　站在皇后旁边的葛利安也在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马瑞瓦家族，从其姓氏就能知道，他们跟魔法师一样有精灵血脉，不同的是，他们的精灵血脉更为纯正。
　　这个家族曾和精灵的关系非同一般。人类消灭精灵后，马瑞瓦家族就遭到人类和魔法师家族的忌惮，受到魔法尖塔和祭祀会百般打压，被赶尽杀绝，甚至连其相关的事迹和典籍都遭到抹杀和焚毁。”
　　王国从来没人敢讨论此事，何况，还是在皇宫。
　　“这是个伟大的家族，只是那些善妒的魔法师们不承认，觊觎他的财富和血统，才对其百般打压。”
　　葛利安的声音。
　　艾吉克长松一口气。
　　“大人，您非常有见地！”
　　“现在，马瑞瓦家族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主要是，他们带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皇后拿出那封有关器物的来信，递给长老。
　　长老仔细阅读，陷入思索。
　　“非常抱歉，皇后陛下，在下从未听说过.....如果它真实存在，并且如信中的猜测，在马瑞瓦家族的后代手里，他们难道不会利用其威能，来振兴家族吗？
　　“王国对器物的来源和作用基本上一无所知。唯一的线索，就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本马瑞瓦家族流传下来的典籍。由此得知：
　　一位灰人，你应该听说过这个遭诅咒的人种。就被真正死而复生。典籍明确记载，不是死灵法术，也不是傀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延续了接下来的生命。”
　　“典籍被书写的时间就在几百年前，也就是瓦片战争那段时间。”
　　“瓦片战争。又是那场马瑞瓦家族和魔法师们的战争。看来它很关键。”
　　“是的。战争后，器物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没被任何典籍提及，彻底消失。
　　其拥有那样强大的魔力，如果是被遗忘在某处，过去的几百年里总会有精通魔法的人感知到它。
　　它就是被藏起来了。”
　　“总之，唯一能找到戒指的线索，就是马瑞瓦家族。一切，都要从这个家族入手。”
　　说了这么多话，葛利安有些体力不支，发出剧烈的咳嗽。
　　“可惜我也一无所知。”
　　长老神色无奈。

　　——
　　“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我很感激布洛肯大人，他将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了我们。他完全不必这么做，从他的立场，毕竟我们.......”
　　皇后轻轻地斜靠在软榻上，一阵哀叹。她问长老：
　　“艾吉克，那个受到巫师攻击的女孩，她还活着是吗？”
　　“嗯......被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带到外面寻求治疗。我让他去找一位住在马什亚的染料师，我多年前......”
　　葛利安突然打断艾吉克。
　　“那是正是我的老师，撰写这封来信的人——阿兰瓦.布洛肯大人。曾位列祭祀会十二祭司之一。他很早就主动退出了，并隐居起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国对这样的智者保留了宽容的态度，加之他本人非常受人尊敬，和别的魔法师不一样，可以说，是王国的朋友。你既知道他隐居何处，说明他信任于你。
　　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一个小伙子。”
　　皇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
　　“这个女孩受到巫师这样的关注，加之体质如此特殊，可能是个线索。说不定和马瑞瓦家族有关。”
　　“多半和马瑞瓦家族有关系！信中明确说，巫师正在寻找这个器物！”
　　葛利安突然站起来，走到长老身边，面对皇后。
　　“如果还有谁对马瑞瓦家族最了解，只能是老师了。无论是否叨扰，我想我必须启程，亲自拜访他。”
　　葛利安面向长老说。
　　“艾吉克长老，你的智慧和忠心再无需任何事情来证明，你是王国如今难得的朋友。也许你我二人应该结伴，一同去往马什亚，拜访阿兰瓦.布洛肯大人。”
　　“这将使我荣幸非常。”
　　艾吉克真诚地向皇后和葛利安行礼。
　　“长毛村的事情你无需记挂，交给我即可。至于那个神秘的女孩，需要可靠的人来保护她，总不能完全指望那个小伙子。
　　但愿他们现在还相安无事。”
　　“指派谁去呢，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和巫师打交道，而出动禁魔骑士未免太过张扬......
　　这件事情绝不能让红衣公爵知道。”
　　皇后问向葛利安：
　　“刚刚带长老前来的那位女士,我记得她来自......”
　　“杜卡拉瓦家族。一位非常优秀的魔导使，卡提斯魔法学院院长大人的得意学生。”
　　“是个值得信赖的家族。”
　　皇后思索片刻，唤来侍从：
　　“请替我传罗布斯阁下，我需要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