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颂》聆乔

14、时光

　　高一下学期的分班名单贴出来那天，陈林希在文科一班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苏倩楠和叶梦菡也在，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而理科一班那边，颜颂、沈明璐、谢卓序和何佳阳的名字赫然在列。
　　分班后的第一节课，陈林希走进新教室，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些新同学。文科一班的班主任是教历史的李老师，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老师，说话总是不急不缓。
　　“同学们，欢迎来到文科一班。”李老师站在讲台前，“从今天起，我们将一起走过两年半的时光，走向高考，走向你们的未来。”
　　陈林希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桌面上。她翻开崭新的历史课本，第一章是“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演变”。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新的征程开始了。
　　分班并没有改变她和颜颂之间的约定。每天放学后，他们依然会在图书馆见面，各自学习，偶尔讨论问题。只是讨论的内容变了——陈林希问的更多是数学题，而颜颂偶尔会请教她历史事件的脉络或者政治概念的理解。
　　“这个三角函数的题，我用的方法对吗？”陈林希把练习册推过去。
　　颜颂仔细看了一遍：“思路对，但这里可以更简化。”他在草稿纸上写下另一种解法，“用和差化积公式，一步到位。”
　　“我怎么就想不到...”陈林希叹气。
　　“多做就会熟练。”颜颂说，“你文科的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我们老师讲得有点快。”
　　“当然。”陈林希把自己的历史笔记递给他，“我用时间线的方式整理的，应该比较清晰。”
　　两人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就像过去一样，只是换了内容。
　　高二那年，颜颂在全国物理竞赛中拿到银牌，获得了名校的自主招生资格。消息传来时，陈林希由衷地为他高兴，但心里也涌起一丝焦虑——他走得太快了，自己还能跟上吗？
　　“恭喜你。”放学路上，她对颜颂说。
　　“谢谢。”颜颂顿了顿，“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历史能考到85以上了，政治和地理也在80左右。数学...还在120徘徊。”陈林希实话实说。
　　“慢慢来，文科数学难度会逐渐增加，但你的基础打得好，没问题的。”颜颂认真地说。
　　高三的春天来得特别晚。三月的校园里，樱花还没开，但高三教学楼已经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下。黑板上红色的“距高考：98天”像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剑。
　　陈林希的课桌上堆满了五三、王后雄、教材全解。她瘦了很多，眼睛下有深深的阴影，但目光依然坚定。文科班的竞争同样激烈，她的成绩稳定在班级前十五，年级前五十——这个排名足够她考上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但离她梦想中的那所顶尖文科院校还有距离。
　　颜颂已经确定通过了清华的自主招生，只要高考达到一本线就能被录取。但他依然每天学习到深夜，从没放松过。
　　“你都稳了，还这么拼？”有一天放学后，陈林希忍不住问。
　　“习惯了。”颜颂简单地说，“而且，我想考出自己的最高水平，不辜负这些年的努力。”
　　陈林希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们都在各自的赛道上奔跑，不是为了超越谁，而是为了成为最好的自己。
　　四月的第一次模拟考，陈林希考砸了。数学只考了108分，总分掉到了年级第78名。拿到成绩单的那天，她在天台上站了很久。
　　“原来你在这儿。”颜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林希没有回头：“我觉得自己到瓶颈了，怎么努力都上不去。”
　　颜颂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瓶颈期很正常，突破就好了。”
　　“怎么突破？”陈林希苦笑，“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刷完了三本数学题集，可成绩还是这样。”
　　“也许问题不是不够努力，是方法不对。”颜颂说，“把你的试卷给我看看。”
　　两人回到图书馆，颜颂仔细分析了她的试卷：“你看，选择题错了四道，都是粗心；填空题错了两道，概念不清；大题前三道全对，后两道思路对但计算失误...问题不是你不会，是不够稳定。”
　　“那我该怎么办？”
　　“减少刷题量，提高质量。”颜颂认真地说，“每做一套题，彻底吃透，不留任何模糊点。还有，保证睡眠，效率比时间重要。”
　　陈林希听从了他的建议。她不再盲目刷题，而是精选真题，每道题都反复琢磨，直到完全理解。她调整了作息，每天保证六小时睡眠。效果在一周后的周测中显现——数学回到了125分。
　　五月，高考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学校组织了誓师大会，整个高三年级在操场上宣誓，声音震天响。陈林希在人群中寻找颜颂的身影，看到他站在理科班的队伍里，站得笔直，神情肃穆。
　　“我们会考好的，对吗？”誓师大会后，她小声问颜颂。
　　“会的。”颜颂点头，“我们都会。”
　　最后的三十天，时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陈林希感觉每天一睁眼就是做题，一闭眼梦里还是做题。她背完了五本历史书，翻烂了三本地图册，政治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数学错题本已经积累了厚厚三本，每道题旁都有颜颂的批注和她的反思。
　　五月下旬的一天，她终于崩溃了。晚上十点，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她给颜颂发了条消息：“我在图书馆天台。”
　　五分钟后，颜颂上来了，手里拿着两罐热牛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一罐，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我背不进去了。”陈林希哽咽，“那些年代、事件、意义...全混在一起了。”
　　“那就先别背了。”颜颂平静地说，“休息一下。”
　　“可时间不够了...”
　　“休息也是为了更好地学习。”颜颂转头看她，“你记得高二时我们准备生物竞赛的事吗？”
　　陈林希一愣：“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我们连续熬了一周，最后一天我什么都记不住了。”颜颂难得地提起自己的挫折，“然后沈明璐说，让我们睡一觉。睡了四小时起来，那些知识点反而清晰了。”
　　“所以你是在劝我去睡觉？”陈林希破涕为笑。
　　“嗯。”颜颂认真点头，“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继续硬撑。”
　　陈林希听从了他的建议，那天晚上十点半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她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那些混乱的知识点自动归位，脉络清晰。
　　她给颜颂发消息：“谢谢，真的管用。”
　　“那就好。”颜颂回复，“今天也要加油。”
　　六月一日，倒计时六天。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一天假，让大家调整状态。陈林希和颜约好去图书馆做最后的查漏补缺。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陈林希在做最后一套数学模拟卷，颜颂在看物理的错题本。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这道题，”陈林希指着一道函数题，“答案说选C，但我算出来是B。”
　　颜颂接过题，仔细演算了一遍：“你是对的，答案错了。这里有个细节容易被忽略...”
　　他讲解的时候，陈林希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并肩学习了。高考后，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将走向不同的大学，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生轨迹。
　　“颜颂，”她轻声说，“谢谢你。”
　　“嗯？”颜颂抬起头。
　　“谢谢你这三年所有的帮助。”陈林希认真地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颜颂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是你自己的坚持。我只是...推了你一把。”
　　“不只是推了一把。”陈林希微笑，“你是我高中时代最重要的人之一。”
　　颜颂的耳朵红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你也是。”
　　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低下头，继续做题。但空气中有种微妙的变化，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脆弱却充满生机。
　　六月五号，倒计时两天。学校组织最后一次考前指导。陈林希的考场在本校，颜颂的考场在隔壁的实验中。分别前，颜颂递给她一个透明文件袋：“考试用品，都检查过了。”
　　陈林希接过，里面是准考证、身份证、两支涂卡笔、两支黑色签字笔、橡皮、尺子，还有一个创可贴和一小包纸巾。
　　“创可贴？”她疑惑。
　　“防止手出汗打滑。”颜颂认真地说，“还有，考试时如果紧张，深呼吸三次，想想我们做过的题。”
　　“你怎么像我妈一样啰嗦。”陈林希笑了，眼眶却有点热。
　　“只是...希望你能考好。”颜颂轻声说。
　　“你也是。”陈林希用力点头，“我们都会考好的。”
　　六月六号，高考前夜。陈林希早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拿起手机，班级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但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紧张地等待。
　　她点开和颜颂的聊天窗口，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了一句：“明天加油。”
　　几秒后，回复来了：“你也是。好好休息。”
　　“睡不着。”
　　“数羊？”
　　“试过了，没用。”
　　“那听点轻音乐。我发你一个歌单。”
　　颜颂分享了一个歌单链接，名字很简单：“静心”。陈林希戴上耳机，点开第一首——是舒缓的钢琴曲。在轻柔的旋律中，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三年前刚进高中时的自己，那个莽撞、迷茫却充满勇气的女孩。想起艺术节上的灯光和掌声，想起期末考前的挑灯夜战，想起分班时的纠结与坚定，想起这三年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所有的挫折与成长。
　　高中三年，像一条奔腾的河。她在这条河里挣扎过，迷茫过，也欢笑过，成长过。而现在，这条河即将汇入更广阔的海洋。
　　耳机里的钢琴曲悠扬婉转，像时光流淌的声音。陈林希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复习那些知识点：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演变、世界地理的气候分布、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三角函数的变换公式...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睡去。梦里，她走在一条开满樱花的路上，前方是明亮的光。颜颂走在她身边，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向前走。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见。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但对于十八岁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明天，高考的钟声将敲响。他们将走进考场，用十二年寒窗积累的知识，写下青春的答卷。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经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而这，或许就是成长最真实的样子——在时光之河中奋力前行，不为抵达某个终点，只为不辜负这一路的风景，和陪你看风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