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颂》聆乔

15、答卷

　　六月七号清晨，陈林希在五点半自然醒来。窗外天色微明，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林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看到女儿已经醒了，轻声问：“睡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陈林希坐起身，“妈，我想喝粥。”
　　“早就煮好了，还蒸了你爱吃的小笼包。”林婉温柔地说，“别急，慢慢来，时间还早。”
　　早餐桌上，父女俩默契地不谈考试，只是安静地吃饭。陈父偶尔抬头看女儿一眼，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饭后，林婉还是忍不住问。
　　“都准备好了。”陈林希检查着颜颂给她的透明文件袋，“准考证、身份证、笔、橡皮...”
　　“创可贴和纸巾也带了？”
　　“带了。”陈林希点头，“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七点整，她背起书包准备出门。林婉突然上前抱住她：“希希，无论考得怎么样，爸爸妈妈都为你骄傲。”
　　“我知道，妈。”陈林希眼眶微热，“我会尽力的。”
　　走出家门，清晨的空气清新微凉。小区里已经有不少家长陪着孩子往考点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期待。陈林希深吸一口气，走向公交车站。
　　在校门口，她遇到了苏倩楠。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紧张，但更多的是准备好了的坚定。
　　“加油。”苏倩楠轻声说。
　　“你也是。”陈林希点头。
　　考场设在教学楼，警戒线已经拉好，保安和老师严阵以待。陈林希找到自己的考场，在门口排队接受安检。金属探测仪扫过身体时，她突然想起了颜颂——他的考场在实验中学，现在应该也在排队了吧。
　　手机已经上交，她无法联系他。但在心里，她默默说了一句：“加油，颜颂。”
　　八点十分，考生入场。陈林希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三排靠窗。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她把透明文件袋放在桌角，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在桌面上，两支笔并排摆好。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窸窣声。陈林希深呼吸三次，像颜颂教她的那样。然后闭上眼睛，回忆了一遍古诗文默写的重点篇目。
　　八点三十分，铃声响起。
　　“现在开始发放答题卡和试卷。”监考老师的声音平静而严肃，“请检查试卷是否有缺页、漏印，答题卡是否完好。”
　　陈林希接过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语文试卷的题型和难度与模拟考差不多，作文题目是“时间的力量”——这个题目她练过类似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考试开始。”
　　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教室。陈林希从古诗文默写开始，一笔一划，工整清晰。那些背诵过无数遍的句子从笔端自然流出，像呼吸一样顺畅。
　　选择题部分，她仔细审题，排除干扰项，在答题卡上涂下一个个黑色的小方块。现代文阅读的材料是一篇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散文，题目设置得很巧妙，需要结合全文理解。她放慢速度，反复阅读关键段落，确保理解正确。
　　文言文阅读选了《史记》中的一篇列传。陈林希庆幸自己把《史记》中的名篇都复习过，对司马迁的写作风格和常用词汇很熟悉。她逐字逐句翻译，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词，然后组织成通顺的现代汉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时钟指向十点时，陈林希开始写作文。她在草稿纸上列出提纲：从个人成长中时间的力量，到历史长河中时间的力量，最后升华到如何看待和运用时间。思路清晰后，她提笔在答题卡上写下标题：“时间之河，成长之舟”。
　　文思如泉涌。她写自己高中三年的变化，从迷茫到坚定；写历史朝代的更迭，时间如何沉淀文明；写面对未来应有的态度——不惧时光流逝，但求不负时光。举例如数家珍，论证层层递进，语言流畅而富有感染力。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她仔细检查了姓名、准考证号的填写，又快速浏览了一遍选择题，确认没有涂错。
　　交卷铃声响起时，陈林希平静地放下笔。走出考场，她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急切地对答案，而是慢慢走到树荫下，打开林婉准备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水。
　　“考得怎么样？”苏倩楠走过来，脸色有些苍白。
　　“还行，正常发挥。”陈林希问，“你呢？”
　　“文言文有点难，其他还好。”苏倩楠叹气，“不想了，准备下午的数学吧。”
　　中午回家，林婉做了清淡的饭菜，没有多问考试情况。陈林希吃完饭，小睡了二十分钟，然后出发去考下午的数学。
　　数学是她的心结，也是她这三年来付出最多的科目。走进考场时，她握紧了手中的笔，心里默念颜颂的话：“基础分拿稳，中等题认真，难题尽力。”
　　试卷发下来，陈林希先快速浏览了一遍。题型分布和模拟考一致，最后两道大题果然很难，但她早有心理准备。
　　她从第一题开始，稳扎稳打。选择题的前八道都是基础题，她做得很顺。第九题开始难度增加，需要仔细分析。填空题的前三道也顺利，第四道卡了一下，她先跳过，做解答题。
　　解答题的前三道是三角函数、数列和立体几何，都是她反复练习过的题型。她按照规范的步骤一步步推导，书写工整清晰。做完这三题，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回头做填空题的第四题，静下心来仔细分析，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接着是解析几何和导数题，这两道是中等难度，她花了比较多的时间，但都做出来了。
　　最后两道压轴题，一道函数与导数综合，一道概率统计创新题。陈林希读了题目，决定先攻函数题。她尝试了几种思路，终于找到了可行的解法，但计算过程很复杂。她冷静地一步步推导，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工整地誊写到答题卡上。
　　概率统计题完全陌生，她读了三遍才理解题意。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她决定能写多少写多少。列出已知条件，写出相关公式，尝试建立模型...虽然没能完全解出来，但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思路都写上了。
　　交卷铃响时，陈林希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走出考场，夕阳西斜，天边染上了绚丽的橙红色。她没有对答案，只是慢慢地往家走。手机开机后，跳出一条颜颂的消息：“考得如何？”
　　“尽力了。”她回复，“你呢？”
　　“正常发挥。”颜颂的回复很简短，“明天继续加油。”
　　“你也是。”
　　第二天上午考文综。这是陈林希的强项，她走进考场时信心满满。历史、地理、政治三科综合在一张试卷上，题量很大，需要快速切换思维。
　　选择题部分，她做得比较顺利。材料分析题需要结合三科知识，她仔细阅读材料，从不同角度分析，答题点全面而准确。论述题要求以“变与不变”为主题，写一篇小论文。她以中国近代化为切入点，论述传统与现代、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思路清晰，论证充分。
　　下午的英语是最后一科。陈林希的英语一直不错，听力部分全神贯注，阅读理解仔细推敲，完形填空联系上下文，作文写得很流畅。当最后的铃声响起时，她放下笔，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空虚感——结束了，十二年寒窗，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考场，校园里瞬间沸腾。有人欢呼，有人哭泣，有人拥抱，有人默默离开。陈林希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看到了苏倩楠和叶梦菡，三人紧紧抱在一起。
　　“结束了...”苏倩楠声音哽咽。
　　“嗯，结束了。”叶梦菡眼泪滑落。
　　陈林希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着她们。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像一部快进的电影。
　　在校门口，她遇到了颜颂。他站在梧桐树下，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两人隔着人群对视，然后慢慢走向对方。
　　“考完了。”颜颂说。
　　“嗯，考完了。”陈林希点头。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像过去的无数个放学后一样。但这次，他们不是回教室，不是去图书馆，而是走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感觉怎么样？”颜颂问。
　　“有点空。”陈林希实话实说，“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
　　“会有新目标的。”颜颂说，“大学，考研，工作...人生很长。”
　　“是啊，人生很长。”陈林希轻声重复。
　　走到分岔路口，两人停下脚步。这一次，不是短暂的告别，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暑假有什么计划？”陈林希问。
　　“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可能会提前学一些大学课程。”颜颂说，“你呢？”
　　“我想学开车，还想出去旅行。”陈林希笑了，“终于有时间做点学习之外的事了。”
　　“那...保持联系？”颜颂难得地主动说。
　　“当然。”陈林希用力点头，“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说最后四个字时，她心里微微刺痛，但又感到释然。有些话不必说破，有些感情不必定义。就这样，也很好。
　　“那...再见。”颜颂说。
　　“再见。”
　　陈林希转身往家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颜颂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幅定格的画面。
　　她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向前，没有再回头。
　　回到家，林婉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陈父特意早早下班，还买了一束花。
　　“祝贺我们希希完成高考！”林婉举杯。
　　“谢谢爸妈。”陈林希眼眶发热，“这三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看到你成长，我们高兴。”陈父难得地感性，“无论考得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骄傲。”
　　晚饭后，陈林希回到房间，看着书桌上堆成山的复习资料，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打开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大家在对答案，在估分，在讨论暑假计划。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颜颂发了一条：“考完了，大家辛苦了。”下面是一排排的回复。
　　她想了想，发了一句：“感谢相遇，未来可期。”
　　很快，沈明璐回复：“未来可期。”
　　苏倩楠：“感谢相遇。”
　　叶梦菡：“永远的一班。”
　　何佳阳：“兄弟们江湖再见！”
　　谢卓序：“前程似锦。”
　　颜颂的回复很简单，但让她心里一暖：“各自努力，顶峰相见。”
　　夜深了，陈林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中，有多少家庭像她家一样，刚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战役？
　　手机震动，是颜颂的消息：“睡不着？”
　　“嗯，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也睡不着。”
　　“在想什么？”
　　“在想...这三年。”颜颂回复，“想艺术节，想期末考试，想分班，想每一个一起学习的夜晚。”
　　陈林希看着这些话，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打字：“我也是。这三年，谢谢你。”
　　“不用谢。这三年，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努力可以改变很多事。”颜颂的回复很认真，“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个人可以如此坚韧地成长。”
　　陈林希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她擦了擦，回复：“你也是。你让我知道，优秀的人可以如此温暖。”
　　“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就是新的生活了。”
　　“你也是，晚安。”
　　“晚安。”
　　陈林希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次，她很快睡着了，睡得深沉而安稳，没有梦。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星空清晰可见。这是一个普通的夏夜，但对于刚刚结束高考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答卷已经交出，分数尚未可知。但陈林希知道，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而这，或许就是高考最大的意义——不是决定你能去哪里，而是证明你可以走多远。
　　盛夏的风吹过城市，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十八岁的少年们放下了笔，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看向远方。
　　而远方，星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