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颂》聆乔

16、约定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日，夏日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陈林希在驾校的训练场上第三次熄火时，教练终于失去了耐心。
　　“下车！今天别练了！”教练摔门而出，去阴凉处抽烟了。
　　陈林希懊恼地趴在方向盘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颜颂的消息：“练得怎么样？”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没有回复。推开车门，热浪扑面而来，她走到训练场边缘的树荫下，看着远处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十四年。从四岁在幼儿园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即将十八岁，颜颂一直是她生命里最恒定的存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那些细微处的关心，那些默契的眼神...她曾以为那只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直到高中某个瞬间，某种情感破土而出，野蛮生长，再也无法忽视。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电话。
　　“喂？”陈林希接起。
　　“我在驾校门口。”颜颂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出来吧，带你去个地方。”
　　陈林希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驾校？”
　　“你妈说的。”颜颂顿了顿，“出来吧，太阳大。”
　　挂掉电话，陈林希收拾东西走出训练场。果然，颜颂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见她出来，他递过来一瓶冰水。
　　“谢谢。”陈林希接过，瓶身的冰凉缓解了掌心的燥热，“去哪？”
　　“江边，凉快些。”
　　他们坐公交车去江边。周日的午后，车上人不多，两人并排坐在后排。陈林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突然开口：“颜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颜颂侧过头看她：“记得。幼儿园小班，你非要给我扎辫子，把我弄哭了。”
　　陈林希笑了：“后来你三天没理我。”
　　“因为你还在我水杯里放了橡皮泥。”
　　“我那是想给你个惊喜...”陈林希小声辩解，“谁知道橡皮泥遇水会化。”
　　“那叫惊喜吗？那叫惊吓。”颜颂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现在想想，你从小就有种不管别人死活的创造力。”
　　公交车到站，两人下车走向江边。江风带着水汽吹来，比市区凉爽许多。他们在熟悉的石阶上坐下，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货船。
　　“颜颂，”陈林希握紧手中的水瓶，“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颜颂的声音很平静，仿佛预感到什么。
　　陈林希深吸一口气，十四年的勇气在这一刻凝聚成一句话：“我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喜欢，不是对哥哥的依赖，是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
　　说完，她不敢看颜颂，眼睛死死盯着江面。一艘货船鸣着汽笛缓缓驶过，声音在江面上回荡。
　　良久，颜颂轻声说：“7月6号是你的生日，对吧？”
　　陈林希愣住，转过头看他：“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本来打算在那天跟你表白的。”颜颂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而认真，“准备了很久，想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结果...被你抢先了。”
　　江风突然变大，吹乱了陈林希的头发。她怔怔地看着颜颂，大脑一片空白。
　　“我也喜欢你，林希。”颜颂继续说，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喜欢了很多年。但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我们都足够成熟，可以开始一段认真的感情。”
　　他顿了顿：“所以，可以等到你生日那天吗？让我把准备了很久的话说完，让我们有一个正式的、郑重的开始。”
　　陈林希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滴在江边的石阶上，很快被蒸发。她用力点头，说不出话。
　　颜颂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别哭。这应该是高兴的事。”
　　“我...我是高兴...”陈林希接过纸巾，声音哽咽，“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怎么会。”颜颂轻声说，“十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那些耐心不是凭空来的，那些关心不是义务，那些陪伴不是巧合。”
　　是啊，十四年。从童年到青春，从懵懂到情窦初开，他一直都在。她早该察觉的——那些课后耐心的讲解，那些雨天多带的伞，那些不经意却恰到好处的关心，都是喜欢的证明。
　　“那...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陈林希小心翼翼地问。
　　“算是有个约定。”颜颂认真地说，“7月6号，你生日那天，我会正式告白。在那之前，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但我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
　　陈林希破涕为笑：“你怎么这么讲究仪式感...”
　　“不是讲究，是重视。”颜颂看着她，“你值得最好的，包括最好的告白，最好的开始。”
　　江对岸的钟楼敲响四下，钟声在江面上回荡。陈林希看着颜颂，突然觉得十四年的时光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意义——那些朝夕相处，那些共同成长，那些细水长流的陪伴，都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小声问，“喜欢我这件事。”
　　颜颂想了想：“具体时间说不清。可能是初中时你非要参加演讲比赛，明明紧张得发抖还要硬撑的时候；可能是高一你为了进一班拼命学习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你总是用各种奇怪的方式引起我注意的时候。”
　　他顿了顿：“但真正意识到是喜欢，是高一下学期。那天你在艺术节排练，指挥大家的样子很认真，眼睛里有光。那一刻我突然想，这个女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陈林希的脸红了：“你怎么从来不说...”
　　“因为时机不对。”颜颂说，“那时你要备战分班考试，后来要准备期末考试，再后来要冲刺高考...我不想让感情的事影响你的前程。”
　　“那你就不怕...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吗？”陈林希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颜颂沉默了几秒：“怕过。高一篮球赛时，有男生给你送水；高二艺术节时，你和习佑对戏很投入；高三时，谢卓序经常和你讨论问题...每次我都怕。”
　　“但你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相信你。”颜颂看着她，“也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十四年的陪伴抵不过一时的冲动，那也不是真正的喜欢。”
　　陈林希的眼泪又涌上来。她别过脸去，不想让颜颂看到自己哭花的脸。
　　“别哭了。”颜颂的声音很温柔，“还有二十三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时候哭才合理。”
　　“你连多少天都算好了？”陈林希惊讶。
　　“当然。”颜颂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倒计时APP，“看，23天7小时36分。”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陈林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总是用最认真的态度对待她，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约定。
　　“那这二十三天...”她小声问。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颜颂说，“一起学习，一起聊天，一起准备报志愿。只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知道我喜欢你。这样就够了。”
　　江面上的货船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尽头。夕阳开始西斜，把江面染成金红色。
　　“走吧，该回去了。”颜颂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陈林希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掌心有薄薄的茧——是常年写字和握笔留下的痕迹。
　　回程的公交车上，两人并肩坐着。陈林希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开口：“颜颂，如果我们大学不在一座城市怎么办？”
　　“那就每周视频，每天联系。”颜颂毫不犹豫，“寒暑假见面，重要节日争取在一起。”
　　“如果...如果遇到困难呢？”
　　“一起面对。”颜颂说，“十四年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困难过不去？”
　　陈林希心里最后一点不安消失了。是啊，十四年，从懵懂孩童到青春年少，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好怕的？
　　到家楼下，天色已暗。路灯亮起，飞蛾在光晕中扑腾。
　　“明天还练车吗？”颜颂问。
　　“练，教练说明天教路考项目了。”
　　“需要我陪吗？”
　　陈林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需要。”
　　“好，那我明天来接你。”颜颂顿了顿，“晚安，林希。”
　　“晚安。”
　　陈林希站在楼下，看着颜颂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对了，毕业旅行的事，你们定好了吗？”
　　“苏倩楠说想去海边，7月初。”
　　“好，注意安全。”颜颂挥挥手，“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陈林希才转身上楼。每一步都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十四年的心事终于有了回应，虽然还要等二十三天，但知道彼此的心意，就已经足够幸福。
　　客厅里，林婉正在看电视剧。见女儿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和颜颂出去了？”
　　“嗯，去江边走了走。”陈林希心虚地说。
　　“快去洗澡吧，一身汗。”林婉没多问，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回到房间，陈林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6月13日，晴。今天，我向颜颂表白了。他说他也喜欢我，但想等到我生日那天正式告白。还有23天，我就能和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十四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幼儿园时他帮她系鞋带，小学时他教她骑自行车，初中时他陪她度过叛逆期，高中时他帮她备战每一次考试...
　　原来，喜欢早已生根发芽，只是她一直未曾察觉。
　　手机震动，是颜颂的消息：“到家了吗？”
　　“到了。你呢？”
　　“刚到。”颜颂回复，“今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不用怀疑。”
　　“我相信你。”陈林希打字，“十四年了，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嗯。”颜颂顿了顿，“那...早点睡，明天见。”
　　“明天见。”
　　放下手机，陈林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还有二十三天，她就要十八岁了，就要正式和颜颂在一起了。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大学、专业、城市、距离...但此刻，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因为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会一起面对。十四年的陪伴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
　　窗外，夏夜的星星开始闪烁。陈林希想起小时候，她和颜颂在小区里数星星。那时候她说，星星好远啊。颜颂说，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你看。
　　现在，她知道了——颜颂就是她生命里的星星。十四年来一直闪耀，从未离开。而二十三天后，她就能牵起他的手，一起走向更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