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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   一、尸检报告
      4月16日,周一,上午九点。
      市法医鉴定中心的会议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赵安和与魏青远坐在长桌一侧,对面是法医陈启明——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表情严肃。
      “徐雾的尸检,有一些发现需要单独说明。”陈启明推过一份报告,“你们先看看。”
      赵安和翻开报告。前几页是常规内容:身高164cm,体重48kg,营养不良。死亡原因:高处坠落导致颅脑损伤合并内脏破裂。死亡时间:4月15日凌晨5:30-6:00之间。
      但翻到第三页,他的手指停住了。
      “□□陈旧性撕裂伤。”他念出声,声音很轻,“形成时间约2-3个月前。”
      魏青远凑过来看。报告上附了照片和详细描述:瘢痕组织已部分愈合,但明显可见撕裂痕迹。这不是一次性的损伤,而是反复造成的。
      “还有其他发现吗?”魏青远问。
      “手腕内侧。”陈启明指着另一张照片,“有细微的划痕,深浅不一,最新的大约一周前。典型的自伤行为。”
      赵安和想起徐雾洗澡时间特别长的细节。一个觉得自己“脏了”的孩子,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清洗身体,然后在手腕上留下伤痕。
      “体内药物检测呢?”魏青远问。
      “这是关键。”陈启明抽出另一份报告,“血液中检出舍曲林,浓度正常,符合处方剂量。但还检出了阿普唑仑。”
      “阿普唑仑?”
      “一种镇静催眠药,也用于抗焦虑。”陈启明解释,“但它不是徐雾处方药里的。而且浓度不低——如果长期服用,会产生依赖。”
      赵安和与魏青远对视一眼。徐雾母亲说的“助眠药”,很可能就是这个。
      “死亡当晚服用了?”
      “最后一次服用应该在死亡前8-12小时。”陈启明说,“也就是周六凌晨,或者更早的周五晚上。这种药会让人嗜睡、反应迟钝。如果他是在药物作用下跳楼的……”
      “可能不是完全清醒的决定。”魏青远接话。
      陈启明点点头:“这只是推测,但药理上说得通。”
      赵安和合上报告。旧伤、自残、不明药物。徐雾的死越来越不像简单的校园欺凌导致的抑郁自杀。
      “陈主任,”他问,“从专业角度,□□撕裂伤有没有可能是意外造成的?”
      陈启明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理论上,剧烈运动或者外伤有可能。但结合这个孩子的年龄、性别,以及伤口形态……更像是性侵造成的。”
      这个词终于被说出来,沉重地砸在会议桌上。
      性侵。
      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被性侵。
      赵安和感到一阵反胃。他想起了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徐雾的作业本,翻到那行小字:
      “刘老师说会帮我,但为什么更疼了?”
      刘老师。心理老师。助眠药。
      所有的线索开始汇聚,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我们需要徐雾的手机数据。”赵安和说,“立刻。”
      二、破碎的真相
      市局技术科的灯光永远亮着。小杨——那个在上一案中帮他们破解U盘的年轻技术员——正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手机格式化过,但恢复了一部分数据。”小杨说,“最近删除的照片有几张,你们看看。”
      屏幕上跳出几张照片。第一张:一条深蓝色的校服裤子,□□部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第二张:同样一条裤子,但这次拍的是臀部位置,有明显的污渍。第三张:一只手的特写,手指纤细,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徐雾的手。
      “拍摄时间是2月14日。”小杨说,“情人节那天。”
      赵安和想起徐雾父亲的话:今年二月,过完年之后,他开始变了。
      2月14日,发生了什么事?
      “聊天记录呢?”魏青远问。
      “恢复了一部分,但都是碎片。”小杨调出另一个窗口,“大部分是班级群的消息,有些删了,有些还在。关键是这个——”
      他点开一个对话框。对方的备注名是“心理老师”。
      对话内容不多,最后几条:
      ```
      3月10日
      心理老师:药按时吃,睡眠会改善。
      徐雾:嗯。
      心理老师:这周六有空吗?我们加一次咨询。
      徐雾:好。
      4月12日(周三)
      心理老师:明天老地方,带好药。
      徐雾:什么药?
      心理老师:助眠的,上次给的。
      徐雾:……好。
      ```
      “明天老地方。”赵安和重复这句话,“4月13日,周四,徐雾去见了心理老师。但刘海平说最后一次咨询是周三。”
      “他在说谎。”魏青远说。
      小杨继续操作:“还有这个,加密相册。密码破解了,是徐雾的学号加生日。”
      屏幕上跳出一组照片。赵安和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照片里是男性生殖器的特写,不是徐雾的。拍摄角度很专业,光线、对焦都很好。还有几张是沾有□□污渍的校服,和之前恢复的裤子照片是同一件。
      “拍摄设备信息呢?”魏青远的声音很冷静。
      “EXIF信息显示,拍摄设备是iPhone 13 Pro。”小杨说,“但徐雾的手机是华为。”
      “刘海平用什么手机?”赵安和问。
      小杨在数据库里搜索:“登记信息显示,刘海平的个人手机是iPhone 13 Pro。学校配的工作手机是小米。”
      赵安和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心理老师给学生拍下这样的照片,保存在学生的手机里,用加密相册隐藏。
      这不是帮助,这是控制。
      “小杨,”他说,“能恢复更多对话吗?特别是2月份的。”
      “我试试,但需要时间。”小杨说,“手机格式化得很彻底,有些数据可能永久丢失了。”
      “尽力。”赵安和拍拍他的肩,“这个案子,每一句话都可能救命。”
      “救谁的命?”
      赵安和没有回答。他想起徐雾的遗言:“太脏了,洗不干净。”
      也许真正脏的,从来不是这个孩子。
      三、日记本
      从技术科出来,赵安和直接去了徐雾家。这次他带了搜查令。
      徐雾的父母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当赵安和提出要搜查徐雾的房间时,母亲突然激动起来:“你们还要怎样?小雾已经死了,就不能让他安息吗?”
      “我们正是为了让他安息。”魏青远温和地说,“我们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找到真相。”
      父亲拉住妻子,摇了摇头:“让他们查吧。我们也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徐雾的房间很小,不到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上贴着星空海报,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科普书籍和科幻小说。一个典型的内向男孩的房间。
      赵安和开始搜查。衣柜里的衣服不多,校服有两套,其中一套的裤子——深蓝色的——裆部有缝补过的痕迹。针脚粗糙,应该是自己缝的。
      书桌抽屉里,课本、练习册、文具。在最底层的抽屉里,赵安和摸到一个硬皮本子。
      他拿出来。是一个带锁的日记本,但锁被撬开了。
      “这个你们见过吗?”他问门口的徐雾父母。
      母亲摇头:“没见过。小雾从小就写日记,但以前的都是普通本子,不带锁。”
      赵安和翻开日记本。前面几页是去年写的,记录着学习计划和读书心得。但从今年2月开始,内容变了。
      ```
      2月15日
      他们说我不像男生。像就像吧,反正我也改不了。
      李峰今天又学我走路,全班都在笑。
      王睿说我应该去变性。
      我恨他们。
      2月28日
      刘老师说可以帮我。
      他说这不是我的错,是同学们不理解。
      第一次有人说懂我。
      ```
      “刘老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赵安和问。
      母亲想了想:“二月底,学校通知我们说徐雾情绪不稳定,建议心理辅导。我们同意了。”
      日记继续:
      ```
      3月3日
      刘老师说我有“性别认同困惑”。
      他说可以帮我“矫正”,变成真正的男人。
      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3月10日
      去医院了。医生说抑郁,开了药。
      刘老师说光吃药不够,需要配合“治疗”。
      他给了我一些白色药片,说能放松。
      3月15日
      今天做了“治疗”。
      很疼,但刘老师说这是必要的。
      他说我在变好。
      我真的在变好吗?
      3月20日
      拍下来了。
      他说是“治疗记录”,但我感觉不对。
      他说如果我说出去,照片会传到网上。
      全校都会看到。
      我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吗?
      好恶心。
      ```
      赵安和翻页的手在颤抖。3月15日,第一次“治疗”。尸检报告显示,□□撕裂伤形成于2-3个月前——时间吻合。
      “治疗”。刘海平把性侵称为“治疗”。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潦草:
      ```
      4月10日
      药吃完了,他又给了新的。
      我说不想再“治疗”了。
      他说不行,中断会前功尽弃。
      他还说……说我喜欢这样,说我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我不是。
      我真的不是。
      4月12日
      最后一次咨询。
      他说周四再见一次,带好药。
      我说好。
      但我不想去了。
      我太脏了。
      ```
      4月12日,周三,刘海平说的“最后一次咨询”。但日记显示,还有一次约在周四——也就是“明天老地方”。
      而周四之后,徐雾再也没写过日记。
      周五晚上,他问母亲:“如果一个人脏了,还能洗干净吗?”
      周六凌晨,他跳下了天台。
      赵安和合上日记本。纸张的触感冰凉,像死者的皮肤。
      “魏教授,”他轻声说,“我们需要逮捕刘海平。”
      “证据还不够。”魏青远说,“日记是间接证据,照片没有直接显示施害者。我们需要他的电脑,他的咨询记录,还有那些‘治疗’的录音或录像——如果存在的话。”
      “他会销毁证据。”
      “所以得快。”魏青远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他有课吗?”
      赵安和打电话给学校。接电话的教导主任说,刘海平今天请假了,说身体不舒服。
      “他家地址有吗?”
      “教师登记表上有。”
      “发给我。现在。”
      四、心理咨询室的秘密
      刘海平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高层公寓,22楼。赵安和和魏青远赶到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
      敲门,没人应。
      赵安和给派出所打电话,请求协助。十分钟后,片警带着开锁师傅来了。
      门打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不是臭味,是某种刺鼻的化学剂味道。客厅里一片狼藉,纸张散落一地,一个铁盆放在中间,里面是烧过的灰烬。
      “他在销毁证据。”魏青远蹲下身,捡起一片没烧完的纸角。上面有“徐雾”和“咨询记录”的字样。
      卧室、厨房、卫生间都空无一人。但书房的门锁着。
      开锁师傅再次动手。门开了。
      书房很整洁,和客厅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一张大书桌,两个书架,一个文件柜。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亮着灯。
      赵安和戴上手套,打开电脑。需要密码。
      “试试他的生日,或者学校工号。”魏青远说。
      赵安和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不对。小杨不在,破解需要时间。
      “先看文件柜。”魏青远走向那个灰色的铁柜。
      柜子没锁。打开,里面是整齐排列的文件夹,按年份和学生姓名分类。赵安和找到“2023”那一栏,抽出标有“徐雾”的文件夹。
      里面是打印出来的咨询记录,一共十二次,从2月15日到4月12日。内容都很“专业”:讨论欺凌应对、情绪管理、学业压力。最后一次记录写着:“学生表示状态好转,对未来有信心。”
      完美得像个模板。
      但赵安和注意到,这些打印纸很新,墨迹清晰,没有翻阅的痕迹。像是刚打印出来的。
      “看电脑。”魏青远突然说。
      赵安和回到书桌前。电脑虽然锁着,但插着一个U盘。他拔出U盘,插进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备份”。打开,里面是几十个音频文件,命名规则是“日期+学生姓名”。
      赵安和点开一个:“20230228_徐雾”。
      音频开始播放。先是几秒的杂音,然后是一个温和的男声——是刘海平。
      “徐雾,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徐雾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
      “关于同学们说你‘不像男生’的事,你自己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探索。”刘海平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平时会对男生产生特别的感觉吗?比如……看到身材好的男生,会有反应吗?”
      一阵沉默。
      “徐雾?”
      “老师,我不懂……”
      “放松,我们在探索你的真实感受。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音频在这里停了。赵安和点开下一个:“20230315_徐雾”。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背景音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
      “今天我们会做一个身体放松练习。”刘海平说,“你把眼睛闭上,感受我的引导。”
      “老师,我有点紧张……”
      “正常反应。吃了药吗?”
      “吃了。”
      “好,那就放松。深呼吸……”
      音频里有轻微的拉链声。然后是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不是刘海平的。
      “疼吗?”刘海平问,声音很轻。
      “……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这是在帮你。”
      哭泣声。很轻,但持续不断。
      “徐雾,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你在变好,知道吗?”
      “嗯……”
      音频结束。
      赵安和关掉播放器。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魏青远站在窗边,背对着他。赵安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绷的肩膀。
      “还有多少这样的录音?”魏青远问,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赵安和看了看文件列表:“徐雾的有8个。还有其他学生,一共12个不同的名字。”
      12个孩子。12个可能受到侵害的未成年人。
      “打电话。”魏青远转过身,眼睛里有一种赵安和从未见过的冷意,“叫支援。搜查令扩大范围。通知学校,封锁心理咨询室。现在。”
      赵安和拨通电话。在等待接通的几秒里,他看着窗外。22楼的高度,能看见半个城市的轮廓。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而在这片繁华之下,有一个心理老师,在挂着“帮助”“治疗”牌子的房间里,对孩子们做着最肮脏的事。
      电话通了。
      “刘处,我是赵安和。”他说,“需要立即逮捕刘海平。涉嫌多起未成年人性侵。”
      挂断电话后,赵安和看向那个U盘。小小的黑色塑料块,里面藏着12个孩子的噩梦。
      “青远,”他说,“徐雾的遗言——‘太脏了,洗不干净’——也许不是说他觉得自己脏。”
      魏青远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这个系统脏。是这个披着专业外衣的犯罪,脏。”
      两人走出书房。客厅里的灰烬已经凉了,但那股化学剂的味道还在,刺鼻,呛人。
      赵安和的手机响了。是小杨。
      “赵检,我恢复了徐雾手机里的一条短信。”小杨的声音很急,“2月14日晚上,他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消息:‘救命,他们在扒我裤子’。但这条消息显示发送失败。”
      “为什么失败?”
      “对方关机了,或者不在服务区。”小杨顿了顿,“收件人的号码,我查了,是刘海平的另一个手机号——不是工作号,是私人号。”
      2月14日,徐雾被扒裤子,他向心理老师求救。但心理老师关机了。
      或者,是故意不接。
      然后第二天,2月15日,刘海平主动找到徐雾,说“可以帮你”。
      这不是巧合。这是捕食者选择猎物的过程——寻找最脆弱、最无助的,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赵安和想起李颖案结束后,他和魏青远在天台上的对话。魏青远说,他们要建立一个新系统,一个能在伤害发生前就响应的系统。
      但现在,又一个孩子死了。又一个系统失灵了。
      “小杨,”赵安和说,“继续恢复数据。所有和刘海平有关的,所有。”
      “明白。”
      挂断电话,赵安和看向魏青远:“你觉得他跑了吗?”
      “不会。”魏青远说,“这种人通常很自信,觉得自己控制了一切。他销毁纸质记录,但保留了电子备份——因为他需要这些‘战利品’。他会在某个地方,等着看事情的发展,然后决定下一步。”
      “我们得找到他。”
      “他会联系我们的。”魏青远说,“或者,联系下一个目标。”
      话音刚落,赵安和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学校教导主任。
      “赵检察官,有个情况。”主任的声音很慌张,“初三(5)班的班主任说,班上另一个男生——叫张浩的——今天没来上学。他家长说,昨天有个自称‘刘老师’的人打电话,说要给孩子做心理辅导。”
      “哪个刘老师?”
      “刘海平。”
      赵安和的心沉了下去。刘海平没跑。他在继续。
      “张浩家地址有吗?”
      “有,我发给你。”
      “通知家长,千万别让孩子见刘海平。我们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赵安和看向魏青远。两人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已经交流了一切。
      猎人在继续捕猎。
      而他们,必须赶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抓住他。
      窗外,阳光正好。但阳光照不到所有的角落。
      有些黑暗,需要人提着灯,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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