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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余烬里的指纹 ...

  •   夕阳把钢厂的影子拉得老长,铁锈红的墙皮在余晖里褪成了暗褐色。时砚走出锻造车间的那一刻,风卷着草屑扑在脸上,带着点烟火气的焦糊味。

      陆峥跟在他身后,手机还贴在耳边,正跟队里的人交代老鬼的后事。挂了电话,他踹了踹脚边的一块废铁,“老鬼那纸条,写得跟忏悔书似的,说当年不该贪那点钱,害了厂长,也害了自己。你说,他早干嘛去了?”

      时砚没接话。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铁盒的凉意,爷爷那行“试试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人”的字迹,像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回去?”陆峥问。

      时砚却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车间旁边的一栋红砖小楼。那楼比锻造车间更破旧,窗户玻璃全没了,黑洞洞的像瞎了的眼。“那是什么地方?”

      “哦,以前钢厂的值班室。”陆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废弃这么多年,里面除了灰尘就是耗子,没什么看头。”

      “去看看。”时砚已经抬脚走了过去。

      值班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机油味的风涌了出来。里面比外面更暗,夕阳的光只能爬到门槛,再往里,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陆峥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墙上还贴着几十年前的安全生产标语,纸皮卷着边,字迹模糊。角落里堆着几张破桌子,桌腿都朽了,一碰就掉渣。

      “我说吧,没……”陆峥的话没说完,就被时砚打断了。

      “地上有脚印。”

      时砚蹲下身,手电筒的光落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水泥地上,有一串清晰的鞋印,不大,看纹路像是女士的平底鞋,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底下。

      “不是我们的人。”陆峥皱起眉,“痕检队来过,只查了锻造车间,这地方没人进来过。”

      时砚没说话,他顺着鞋印往前走,走到桌子底下,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他把那东西拿出来,借着光一看,是一枚小小的银质胸针,形状是一朵梅花,花瓣的边缘磨得很光滑,看得出来是被人长期佩戴过的。

      “胸针?”陆峥凑过来,“这玩意儿,怎么会藏在这儿?”

      时砚翻转着胸针,在梅花的花蕊处,看到了一个刻得很浅的字——“苏”。

      “苏?”陆峥念叨着这个字,“老鬼、陈默、你爷爷,还有那个林建军,他们的社交圈里,有姓苏的女人吗?”

      “不知道。”时砚把胸针收进口袋,“查一下。”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值班室的每一个角落。手电筒的光停在墙上的一个破洞上,那洞不大,刚好能塞进一个拳头,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工具凿开的。

      时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洞的内壁,很光滑,没有灰尘。“这个洞,是新凿的。”

      “新凿的?”陆峥愣了一下,“凿它干嘛?”

      时砚没回答,他走到洞的对面,看了看洞的位置,刚好对着锻造车间的方向。他又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那张桌子,又看了看那个洞,突然明白了什么。

      “有人在这里监视。”时砚说,“监视锻造车间里的动静。”

      陆峥的瞳孔缩了缩,“你的意思是,老鬼杀了陈默之后,还有人在这儿盯着?”

      “不是老鬼。”时砚摇头,“鞋印是女士的,老鬼是个大男人,脚没这么小。而且,这个洞凿得很精细,老鬼那种粗人,干不了这种活。”

      他顿了顿,又说:“这个人,应该是在陈默死的那天晚上,就藏在这里。她看着陈默走进锻造车间,看着老鬼杀了他,看着老鬼离开。然后,她走进锻造车间,想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就躲进了值班室,藏了这枚胸针。”

      “她在找什么?账本?”陆峥问。

      “不知道。”时砚说,“但她肯定知道账本的事,也知道那把锁的秘密。”

      陆峥立刻掏出手机,“我让队里的人过来,提取鞋印和洞壁上的指纹。”

      “不用了。”时砚拦住他,“指纹应该已经被擦掉了。你看这桌子,这地面,凡是她碰过的地方,都很干净。这个人,很谨慎。”

      陆峥看着空荡荡的值班室,有点泄气,“那线索就断了?”

      时砚没说话,他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夕阳。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把天边染成了一片火烧云。他想起爷爷的铁盒,想起那张泛黄的纸条,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老鬼的忏悔书,真的是他自愿写的吗?那个姓苏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和当年的钢厂旧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时砚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时砚。”女人叫了他的名字,“你拿到那枚胸针了,对吗?”

      时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看了一眼陆峥,陆峥立刻会意,掏出手机开始录音。

      “你是谁?”时砚问。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轻笑了一声,“重要的是,你手里的那枚胸针,是我母亲的。我母亲,叫苏婉。当年,她是钢厂的会计。”

      苏婉?

      时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爷爷的那张黑白合影。照片上,除了爷爷、老鬼和林建军,好像还有一个女人,站在角落里,穿着蓝色的工装,梳着两条麻花辫。

      “你母亲……和当年的账本,有什么关系?”时砚问。

      “当然有关系。”女人的声音沉了下去,“当年,我母亲是唯一知道账本下落的人,除了你爷爷。她帮你爷爷把账本交给了纪检委,然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时砚愣住了。

      林建军没提过这件事。

      “对。”女人说,“失踪了。我找了她三十年,直到最近,我才查到,当年我母亲失踪,和老鬼有关。老鬼怕我母亲说出真相,就把她……”

      女人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

      时砚沉默了。他想起老鬼的忏悔书,上面只写了自己和厂长的事,没提过苏婉。

      “你为什么要监视锻造车间?”时砚问。

      “因为我知道,老鬼在找账本。”女人说,“我跟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那天晚上,我看到他杀了陈默,看到他离开。我走进锻造车间,没找到账本,只看到了那把锁。我知道,那是时家的锁。我也知道,只有你,能打开那把锁的秘密。”

      “所以,你把胸针藏在值班室,引我去找你?”

      “是。”女人说,“我不敢露面,老鬼的势力太大了。现在老鬼死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时砚,我知道你爷爷的用意,他是想让你知道,正义不会缺席。”

      时砚握紧了手机,“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钢厂门口。”女人说,“我想和你见一面,我手里,有我母亲当年留下的日记。日记里,写了所有的事。”

      时砚和陆峥对视一眼,陆峥立刻点头。

      “我们马上过去。”时砚说。

      挂了电话,陆峥立刻拔腿往外跑,“我去叫人,以防万一。”

      时砚没动,他看着手里的胸针,梅花的花瓣在夕阳的光里,闪着淡淡的银光。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钢厂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车旁,头发很长,垂到腰际。她看到时砚和陆峥走过来,微微抬了抬头。

      她的眉眼,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时砚。”女人看着他,伸出手,“我叫苏念。”

      时砚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

      “日记呢?”时砚问。

      苏念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子,递给他。“这就是我母亲的日记。你看了就知道,当年的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时砚接过日记,封面已经褪色了,上面写着“苏婉”两个字。他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女的青涩。

      他翻着日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日记里,确实写了当年的事。苏婉帮爷爷藏了账本,然后交给了纪检委。但是,日记里还写了一件事——当年,厂长和老鬼偷卖钢材,是被人举报的。举报的人,不是爷爷,也不是苏婉。

      而是一个叫“阿明”的人。

      “阿明是谁?”时砚抬头问苏念。

      苏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母亲的日记里,只写了这个名字。”

      时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慌乱,像是在隐瞒什么。

      陆峥走过来,低声对时砚说:“队里的人查了,苏婉确实是当年钢厂的会计,而且,她确实在三十年前失踪了。但是,档案里没有她的死亡记录。”

      时砚没说话,他又翻了几页日记。最后一页,是一张被撕下来的纸,贴在日记里。纸上的字迹,和爷爷的一模一样。

      “婉婉,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走。”

      时砚的心里,咯噔一下。

      爷爷和苏婉,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苏念突然后退了一步,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刀。

      刀很亮,在夕阳的光里,闪着刺眼的光。

      “时砚,”苏念的声音,突然变得狠厉,“把铁盒给我。”

      时砚愣住了,“什么铁盒?”

      “别装了!”苏念尖叫道,“我知道,你爷爷把那东西藏在了铁盒里!账本是假的,那东西才是真的!”

      陆峥立刻挡在时砚面前,掏出了枪,“放下刀!”

      “放下枪!”苏念的情绪很激动,“不然我就杀了他!”

      时砚看着苏念,看着她手里的刀,突然笑了。

      “你想要的,不是铁盒里的东西,对吗?”时砚说,“你想要的,是当年举报信的原件。因为,写举报信的人,是你父亲,对不对?”

      苏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名字。”时砚说,“苏念,念的是阿明的明,对不对?你父亲叫苏明,是钢厂的一个普通工人。当年,他举报了厂长和老鬼,然后,就被老鬼杀了。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就把你送走了,然后自己藏了起来,对不对?”

      苏念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

      “我还知道,”时砚继续说,“老鬼的忏悔书,是你逼他写的。你找到他,告诉他,你知道他当年杀了你父亲,你还知道,他手里有举报信的原件。他怕你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写了忏悔书,然后自杀了,对不对?”

      苏念瘫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是……”她哭着说,“我父亲死得太冤了……老鬼那个畜生……我找了他三十年……”

      陆峥松了口气,收起了枪。他蹲下身,扶起苏念,“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去警局说。法律会给你父亲一个公道的。”

      苏念点了点头,哭得泣不成声。

      时砚看着手里的日记,看着最后一页爷爷的字迹,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当年的事,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爷爷和苏婉,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封举报信的原件,到底在哪里?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夜幕笼罩了整个钢厂。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时砚把日记递给苏念,“这个,还给你。”

      苏念接过日记,擦了擦眼泪,“谢谢你,时砚。”

      时砚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走到陆峥身边,低声说:“这件事,还没完。”

      陆峥看着他,“你发现什么了?”

      时砚指了指苏念的鞋子,“她的鞋印,和值班室里的鞋印,不一样。”

      陆峥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值班室里的鞋印,是平底鞋。而苏念脚上穿的,是高跟鞋。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在值班室里监视的人,不是苏念。

      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

      时砚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

      风,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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