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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错位的鞋印 ...

  •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钢厂上空的暮色。红蓝交替的灯光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影,也映亮了苏念脸上未干的泪痕。

      陆峥安排两名警员先将苏念带回市局做笔录,转身看向时砚时,发现他正蹲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苏念方才站立的位置。

      “怎么了?”陆峥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片被车轮碾过的泥土,没什么特别。

      时砚没起身,指尖在地面轻轻划了一下:“她穿的是细高跟,鞋跟的印记是尖的,深度大概两厘米。但值班室里的鞋印,是圆头平底,深度不足半厘米,鞋码也比她的小一号。”

      陆峥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想起方才在值班室里看到的那串脚印,确实和苏念脚上这双鞋完全对不上。

      “你的意思是,”陆峥的声音压低了些,“那天晚上,除了苏念,还有第三个人在钢厂?”

      时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投向值班室的方向。夜色已经彻底漫了过来,那栋红砖小楼像个沉默的怪兽,蹲在钢厂的边缘。

      “苏念说她是跟着老鬼去的钢厂,躲在暗处看着老鬼杀了陈默。”时砚缓缓开口,“但她没提过值班室里还有别人。要么是她没看见,要么是她在撒谎。”

      “可她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吧?”陆峥皱着眉,“她都承认是自己逼死老鬼了,还有什么好瞒的?”

      “也许是她没察觉到。”时砚的目光掠过锻造车间的窗户,“那个藏在值班室里的人,很会躲。能把胸针藏在桌子底下,能把洞凿得那么隐蔽,说明她早就踩过点,甚至可能比苏念和老鬼都先到。”

      陆峥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时砚,自己也点上一根。烟雾在夜色里散开,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也是为了账本?还是为了别的?”

      时砚没接烟,他的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像是在模拟触碰齿轮的触感。“老鬼要账本,苏念要举报信原件,那第三个人……”他顿了顿,“可能是为了爷爷留下的东西。”

      “你爷爷还能留下什么?”陆峥不解,“铁盒里只有一张纸条,账本早就交出去了。”

      “那只是我们看到的。”时砚的目光深邃,“爷爷当年在钢厂待了十年,锻造机是他亲手维护的。他能藏下铁盒,就能藏下别的东西。那个第三个人,说不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两人正说着,负责勘查值班室的痕检员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脸色凝重:“陆队,时先生,你们来看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枚小小的纽扣,黑色的,材质是牛角,上面还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和时砚捡到的那枚胸针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在值班室的窗台上找到的。”痕检员说,“上面有半枚指纹,已经提取了,正在比对。”

      时砚接过证物袋,指尖隔着塑料袋摩挲着那颗纽扣。梅花的纹路很浅,但很精致,一看就是手工刻的。

      “这纽扣,和胸针是一套的。”时砚说,“都是苏婉的东西。”

      “苏婉的?”陆峥愣住了,“那岂不是说,值班室里的人是苏婉?可她不是失踪三十年了吗?”

      “失踪,不代表死亡。”时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陆峥的心上。

      是啊,档案里没有苏婉的死亡记录。这么多年,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如果值班室里的人是苏婉,那她为什么要躲着苏念?”陆峥问,“那是她女儿啊。”

      时砚摇了摇头,他也想不通。一个母亲,怎么会躲着自己找了三十年的女儿?

      “先回市局,看看指纹比对结果。”时砚把证物袋还给痕检员,“还有,查一下苏婉的档案,重点看她失踪前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和时家的关系。”

      陆峥点了点头,立刻安排人去办。

      警车一路疾驰,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审讯室里的灯还亮着,苏念坐在里面,面前放着一杯温水,眼神空洞地看着桌面。

      时砚和陆峥站在单向玻璃外面,看着她。

      “她从进来就没怎么说话,”旁边的警员低声说,“只反复念叨着,她父亲死得冤。”

      陆峥叹了口气,刚想推门进去,技术科的同事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陆队,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时砚和陆峥同时看过去。

      技术科同事的脸色很复杂:“纽扣上的半枚指纹,既不是苏婉的,也不是苏念的。比对了全国指纹库,也没有匹配的。但是……”

      他顿了顿,递过报告:“我们在指纹的边缘,发现了一点特殊的物质——是钟表润滑油,而且是那种老式的,只有你们家钟表行还在用的那种。”

      时砚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老式钟表润滑油。

      整个老城,只有时记钟表行还在使用这种油。爷爷说过,这种油是他自己调配的,润滑效果好,还能防锈,是时家的独门配方。

      除了他,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油。

      时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脸。

      那个人,是爷爷晚年收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三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来吊唁过,后来就去了南方,说是要去闯一闯。

      他叫,陈安。

      陈默的弟弟。

      时砚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他想起陈默死的时候,手里攥着的那张纸条。想起老鬼的忏悔书。想起苏念手里的日记。

      这一切,好像都串起来了。

      “陆峥,”时砚的声音有点发紧,“查陈默的家庭关系,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陈安?”

      陆峥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户籍科的电话。电话那头说了几句,陆峥的脸色也变了。

      “是。”陆峥挂了电话,声音凝重,“陈默确实有个弟弟叫陈安,三年前去了南方,但半年前就回来了,一直住在老城的出租屋里,没有固定工作。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时砚:“半年前,陈安去过你家的钟表行,说是要找你学修表,被你拒绝了。”

      时砚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半年前的画面。

      那天,陈安来找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眼神很恳切。他说,他哥哥陈默身体不好,想学着修表,以后能有个营生。

      时砚拒绝了。那时候,他刚接手钟表行没多久,心思全在修表上,不想收徒弟。而且,他总觉得陈安的眼神里,藏着点什么,让他很不舒服。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想学修表,分明是想找爷爷留下的东西。

      “他知道爷爷的秘密。”时砚睁开眼,声音冰冷,“他知道锻造机里藏着东西,知道那把锁的暗扣怎么开,也知道苏婉的事。”

      “那陈默的死,是他干的?”陆峥问。

      “是。”时砚点头,“老鬼只是个棋子。陈安知道老鬼在找账本,就故意把那把锁交给陈默,让老鬼以为,打开锁就能拿到账本。然后,他再杀了陈默,嫁祸给老鬼。”

      “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陆峥不解。

      “为了举报信原件。”时砚说,“当年,写举报信的人,不是苏明,是陈默的父亲。”

      陆峥彻底愣住了。

      “陈默的父亲,当年也是钢厂的工人,和爷爷是同事。他发现了厂长和老鬼的勾当,就写了举报信。但他怕被报复,就把举报信交给了爷爷,让爷爷转交给纪检委。”时砚的声音很沉,“爷爷为了保护他,就没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陈默的父亲还是被老鬼害死了。陈安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举报信原件,他想为父亲报仇。”

      “那苏婉呢?”陆峥问,“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苏婉是爷爷的助手。”时砚说,“当年,是她帮爷爷藏的举报信。陈安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一直在找苏婉。他在值班室里,就是在等苏婉出现。”

      “那纽扣上的指纹是陈安的?”

      “是。”时砚点头,“他手上沾了钟表润滑油,是因为他去过钟表行,偷偷翻找过爷爷留下的东西。那枚纽扣,是他从苏婉那里偷来的,他想嫁祸给苏婉。”

      陆峥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陈安为了找举报信原件,策划了这一切。他利用老鬼的贪婪,利用苏念的执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哥哥。

      这个人,太可怕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陆峥问。

      时砚的目光,落在了审讯室里的苏念身上。

      “他在等。”时砚说,“等我们把苏念放出去,他就会去找她。因为他知道,苏婉就在苏念身边。”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苏念突然抬起头,看向单向玻璃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时砚和陆峥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不好。

      陆峥立刻推门进去,却发现苏念的手里,多了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过来!”苏念的声音尖锐,“让时砚进来!我要和他说话!”

      时砚深吸一口气,推开陆峥,走了进去。

      “你想怎么样?”时砚看着她。

      苏念的眼神很疯狂:“我知道你都猜到了。陈安让我告诉你,他在钢厂等你。他说,你要是敢来,就把举报信原件给你。你要是不敢来,他就杀了我母亲。”

      时砚的瞳孔缩了缩。

      果然,苏婉还活着。

      “他在哪里?”时砚问。

      “锻造车间。”苏念的声音颤抖,“他说,让你一个人去。不然,他就杀了我们母女俩。”

      时砚看着她手里的刀,又看着她眼底的恐惧,知道她没撒谎。

      陈安这是在逼他。

      逼他去钢厂,去那个锻造车间。

      那里,是一切的开始,也将是一切的结束。

      时砚转身,看向门外的陆峥,眼神坚定。

      “备车。”时砚说,“去钢厂。”

      陆峥还想说什么,却被时砚的眼神制止了。

      他知道,时砚这是要去赴一场鸿门宴。

      夜色深沉,警车再次驶向钢厂。这一次,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夜色里回荡。

      锻造车间的门,虚掩着。

      里面,亮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安站在锻造机前,手里拿着一个铁盒,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看到时砚进来,他缓缓转过身。

      “你来了。”陈安说,“我等你很久了。”

      时砚看着他手里的铁盒,目光冰冷:“举报信原件,在里面?”

      “在。”陈安点头,“但你要先告诉我,我父亲的尸骨,在哪里。”

      时砚愣住了。

      他没想到,陈安要的,不仅仅是举报信原件。

      陈安的眼神,突然变得痛苦:“老鬼害死了我父亲,把他的尸骨藏在了锻造机里。我知道,你爷爷知道在哪里。告诉我,我只要尸骨,别的,我都可以给你。”

      时砚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这么多年,陈安执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举报信。

      是父亲的尸骨。

      他想让父亲,入土为安。

      煤油灯的光,在陈安的脸上晃动着。时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铁盒,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我可以告诉你。”时砚缓缓开口,“但你要先放了苏婉和苏念。”

      陈安笑了,笑得很凄凉:“我不会伤害她们的。苏婉当年帮过我父亲,我感激她还来不及。”

      他顿了顿,把铁盒扔给时砚:“举报信原件,在里面。你拿去吧。”

      时砚接住铁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封泛黄的信,字迹工整,正是当年举报厂长和老鬼的那封。

      “我父亲的尸骨,在哪里?”陈安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哀求。

      时砚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锻造机的底座。

      “在那里。”时砚说,“爷爷当年,把他的尸骨藏在了锻造机的夹层里。他说,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安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他踉跄着走到锻造机前,蹲下身,双手抚摸着冰冷的机身,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

      时砚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陆峥带着人,冲了进来。

      陈安没有反抗,只是蹲在地上,不停地哭着。

      警员把他带走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看向时砚。

      “谢谢你。”陈安说。

      时砚看着他被带走的背影,没有说话。

      铁盒里的举报信,躺在掌心,沉甸甸的。

      这封信,承载了太多人的执念,太多人的血泪。

      陆峥走到时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都结束了。”

      时砚摇了摇头。

      他走到锻造机前,蹲下身,抚摸着那个夹层。

      爷爷当年,不仅仅是藏了尸骨。

      他还藏了一封信,一封写给时砚的信。

      信里,写着爷爷当年的苦衷,写着他对时砚的期望。

      最后一行字,是爷爷的笔迹。

      “快试试吧,试试原谅,试试放下。”

      时砚的眼眶,湿了。

      原来,爷爷留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而是一份救赎。

      天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锻造车间。

      时砚站在阳光里,手里攥着那封信,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

      陆峥看着他,笑了笑:“以后,再有案子,还来找你?”

      时砚回头,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

      “快试试吧。”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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