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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咫尺山海,相望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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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思·第二百一十四章咫尺山海,相望无言
陆峥攥着那份还带着油墨温度的通报文件,跑到病房门口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过嘴角的淤青,疼得他龇了龇牙。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胳膊上的绷带早就被汗水浸透,隐隐透出暗红的血印。他站在门口,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狼狈得像个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时砚正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什么血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却暖不透那层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他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连指节都在微微发颤。
听到门响,时砚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像是凝固了。
陆峥的喉咙突然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遍,最后挤出来的,却是一句生硬得不像话的话:“通报发了,坤哥的阴谋曝光了,你……清白了。”
他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不敢靠近病床,不敢碰时砚身上的任何一处伤,更不敢去看时砚眼底的情绪。他怕看到失望,怕看到怨恨,怕看到那片曾经盛满他的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时砚的目光落在那份通报上,却没有伸手去拿。他只是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窗外的梧桐树枝桠光秃秃的,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衬得病房里更静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带着刚醒过来的沙哑:“辛苦你了。”
客气。
疏离。
像在对一个陌生人道谢。
陆峥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沉得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该怀疑你”,想说“那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到时砚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看到他说话时,牵动的苍白嘴角,看到他脖颈处因为低温症留下的淡淡青紫。那些道歉的话,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他凭什么?
凭他当初的一句“我再也不敢信你了”,就把时砚推向了万丈深渊。凭他的迟疑和怀疑,让时砚在雪地里流着血,喊着他的名字,陷入绝望。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医生说你还要养很久,”陆峥转开视线,盯着地板上的一道裂纹,声音沙哑得厉害,“后续的康复方案我已经帮你问好了,护工也找好了,三餐会按时送过来。”
时砚“嗯”了一声,依旧没有看他。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阳光一寸寸地挪动,落在床头柜上的通报文件上,落在时砚攥紧的纸条上,落在陆峥那双沾满泥污的皮鞋上。
陆峥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久到阳光都开始西斜。
他的手抬了又抬,指尖几乎要碰到时砚的头发——他记得以前,时砚最喜欢他揉他的头发,每次都会眯着眼睛,像只温顺的猫。可现在,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还是硬生生地缩了回来。
他想起香樟道上,时砚坐在轮椅上,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破碎的绝望。想起那句“到此为止吧”,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割得他鲜血淋漓。想起雪地里,时砚躺在血泊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眼前发黑。
“我……我先回去了。”陆峥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的手机,一直开着机,二十四小时待机。
时砚没有应声。
陆峥转身往外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所有的隐忍和克制,都会土崩瓦解。
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地转过头。
时砚依旧靠在床头,侧脸对着他,阳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下颌线紧绷着,手里还攥着那张纸条。只是,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像一片被风吹得发抖的落叶。
陆峥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眶瞬间红了。
他多想冲回去,抱住他,告诉他,他有多后悔,告诉他,他从来没放弃过他,告诉他,他信他,一直都信。
可他不能。
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他更怕,他的靠近,会换来时砚一句冰冷的“不用了”。
那三个字,足以让他彻底溃不成军。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道鸿沟,隔绝了两个世界。
病房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时砚终于转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眼底的水汽,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砸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
纸条上的六个字“等我,别放弃,我在”,早就被眼泪浸透,墨迹晕开,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是不想理他。
他是不敢。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问他“为什么不信我”,就会抱着他哭,就会舍不得放手。
他怕那些曾经的甜,那些“吃一辈子火锅”“信你一辈子”的承诺,会变成现在最锋利的刀,把两人割得鲜血淋漓。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万丈山海。
这份迟来的清白,来得太晚,也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