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远大》hylinone871

5、第 5 章

　　第五章

　　“不一定。”蒙少晖轻声说，他看起来总是想得比较多，“实验组至少……有规律，知道每天要面对什么。外面……未知太多了。”

　　这句话引起了广泛的沉默。
　　未知，对于这群在高度控制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而言，既充满诱惑，也意味着巨大的不安。

　　“那个‘小白菜’，”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余一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飘忽，“他身上的‘感觉’……很干净。和我们不一样。”他所谓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模糊的、对能量或气息的感知。

　　“哪里不一样？”吴旭东追问。

　　余一鸿皱起眉，努力组织语言：“就是……我们身上，好像都沾着点实验室里的‘味道’，冷冰冰的，还有各种药和机器的杂气。那个小娃娃身上……是空的，又好像满满的，像一座山上……像刚下过雪的早上，空气的味道。”

　　这个描述有些玄乎，但几个感知敏锐的孩子，如叶藏、肖依然、甚至薛自牧，都似乎有所触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他不是实验品？”沈放问。

　　“也可能不是‘我们这种’实验品。”江心白总结道，“但他出现在密宗的人身边，本身就不寻常。”

　　讨论又回到了原点，带着更多疑问。

　　时间在沉默和零星的低语中流逝。屏幕上，科普节目早已结束，又循环播放起星际联盟的各类公益广告和宣传片，内容从环境保护到科技创新，从社区互助到星际探索，展现着一个对这群孩子而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正常”社会图景，通过影像教育着这群孩童。

　　阮应一直安静地趴着，听着同伴们断断续续的交谈。那些关于未来、关于身份、关于归属的迷茫和忧虑，他同样有，甚至更深。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和自厌后，此刻听着这些声音，感受着身边这些同样“特殊”、同样不安的同伴的存在，那份尖锐的孤独感，似乎被稍稍磨钝了一些。

　　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实验品”，他们身上有“味道”。但他们此刻，都在这间小小的、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同样的宣传片，分享着同样干涩的营养棒，怀着同样对未知前程的忐忑。

　　某种无声的链接，在沉默中悄然建立。不是友谊——那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或许太奢侈——更像是一种同类之间的、基于共同处境的理解和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多媒体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救援舰制服的女性军官，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温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干练。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板。

　　“孩子们，都在这儿？很好。”她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清点人数，“我是救援舰的副官林薇。接下来由我暂时负责你们在舰上的起居和初步适应。首先，带你们去生活区，分配临时床位，洗漱，然后领取衣物和餐食。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报告。”

　　她的语气平和，没有刻意亲近，也没有流露出厌恶或好奇，就像对待一批普通的、需要照顾的未成年受助者。这种“正常化”的态度，反而让一些孩子稍微放松了些。

　　孩子们纷纷起身，默默地跟着林薇副官走出多媒体室。阮应也站起来，跟在队伍末尾。经过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又朝居一龙刚才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空空如也。

　　但在转身离开的刹那，阮应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走廊对面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通风口格栅的后面，有一双眼睛飞快地闪过。那双眼睛不属于任何他认识的同伴或舰员，带着一种纯粹的、非人的好奇，一瞬即逝。

　　是错觉吗？

　　阮应心头一跳，但来不及细看，队伍已经向前移动。他只好压下疑惑，跟上队伍。

　　林薇副官将他们带到了四舱附近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居住模块。这里显然是临时腾出来的，原本可能是船员休息室或小型储物区，现在被简易隔板分成了几个区域，摆上了一排排带有上下铺的金属床架，床上铺着统一的灰色床单和薄毯。条件简陋，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洗漱区和一个小小的公共活动角。

　　“每人一个铺位，按电子板上的编号对应。换洗衣物在床下的储物格里。半小时后，我会带你们去餐饮区用晚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安排一些基础的身体检查和心理适应性评估。”林薇副官交代完毕，将电子板挂在门口，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十五个孩子面对这个临时的“家”。

　　没有监督，没有指令。这种突如其来的、有限的自由，反而让一些孩子有些无所适从。

　　大家默默地找到自己的铺位。阮应的床在一个靠里的下铺，旁边是麦禾，对面是周玉白。他拉开床下的储物格，里面果然叠放着一套干净的、尺码稍大的棉质睡衣和一套备用制服，还有一条毛巾和一个小洗漱包。

　　孩子们开始陆续洗漱、换衣。水流声、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偶尔极低的交谈声，构成了居住模块里的背景音。气氛有些沉闷，但也透着一种试图适应新环境的努力。

　　阮应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躺在陌生的床上。床板很硬，被子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但比起休眠舱，至少有了些“人”的气息。他侧过身，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对面周玉白平缓的呼吸声，旁边麦禾翻身的轻微响动，远处肖子韩似乎在小声和薛自牧说着什么，更远处，隐约能听到飞船引擎运行的规律震动。

　　还有……刚才在走廊瞥见的那双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至少不是普通人的。那眼神太纯粹，太好奇，像某种小动物，但又带着点别的什么……是舰上养的宠物？还是别的“东西”？

　　他想起了余一鸿说的“感觉”。那个“小白菜”身上是“干净”的。他们自己身上有“实验室的味道”。那么，那双眼睛的主人呢？

　　还有居一龙。他带走了一些孩子，留下了他们五个给梅城。吴旭东、吴邪、吴凡去了吴家，叶藏、叶凡去了叶家，阮应要去阮星竹那里……每个名字背后，似乎都牵扯着一些或明或暗的线。那个男人，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着他们命运的琴弦。

　　时间雕刻师……

　　他雕刻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未来？

　　困意渐渐袭来，在一天的情绪起伏和体力消耗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起作用。阮应的思绪变得断断续续，那些疑问、不安、同伴们低语的声音、屏幕上旋转的星河、“小白菜”温暖的笑容、走廊里神秘的眼睛……全都搅和在一起，化作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的梦境背景。

　　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他模糊地想：明天，会怎样呢？

　　而在这艘航行于无尽虚空的救援舰的另一个角落，居一龙站在一面巨大的、显示着飞船各个区域监控画面的屏幕墙前。他的目光落在代表孩子们居住模块的那个画面上，图像是热感应模式，只能看到十几个代表生命体的橙红色光点，安静地分布着。

　　他的怀里，“小白菜”已经睡着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

　　居一龙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其中一个光点——那个位置，对应的是阮应的床铺。

　　他的指尖有微不可察的、仿佛时光尘埃般的光点闪烁了一下，旋即湮灭。

　　“种子已经播下，”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能否发芽，能否抵抗风雨，能否找到属于自己的土壤……要看你们自己了。”

　　他转身，抱着孩子，走入舰体更深处的、不为常人所知的区域。那里，有专门为“小白菜”准备的、模拟昆仑山巅灵气环境的静室，也有他此次航行需要处理的、其他与时间、与因果、与那些散落各处的“实验遗产”相关的未尽事宜。

　　星舰在黑暗中平稳航行，载着十五个迷惘的孩童，一个神秘的时间行者，一个懵懂的山灵精怪，驶向命运交错的下一个港口。

　　沉默在舰体中蔓延，但无数细小的、改变命运的震颤，已然开始。

　　晨光熹微，西湖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薄雾如纱，轻轻笼着湖岸边的垂柳与古朴的建筑。这个时节的杭州，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复苏的清新气息，与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形成一层温柔的隔膜。

　　但这份宁静，很快被几声犬吠打破。

　　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四足雪白、体型堪比小牛犊的巨型犬，原本正兴冲冲地沿着湖滨小径奔跑，牵引绳另一端懒洋洋地握在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里。这男人穿着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配着条沙滩裤，脚上趿拉着人字拖，与这古典雅致的湖畔景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