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综视世界当区长》阿勋生

4、火场博弈

　　消防车的警笛声与人群的哭喊、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将大风厂上空的夜色撕扯得支离破碎。彭星河的车被堵在离厂区还有两百多米的路口，透过车窗，他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在东南角的仓库和车间上方翻滚，浓烟如同狰狞的巨兽，吞噬着夜空。

　　“区长，前面过不去了！人太多，车都堵死了！”司机焦急地回头。

　　“下车，走过去！”彭星河推开车门，灼热的空气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林峰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拨开慌乱张望的人群，艰难地向前挤。

　　越靠近厂区大门，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消防车被几辆横在路中间的破旧卡车和激动的人群挡在外围，消防员正声嘶力竭地劝说，试图开辟通道。穿着制服的民警和情绪激动的工人推搡在一起，叫骂声不绝于耳。地上散落着棍棒、砖块，甚至还有燃烧过的火把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焦臭味和浓烈的紧张气息。

　　“让开！都让开！彭区长来了！”林峰大声喊着。

　　人群稍微分开一条缝隙，彭星河快步走到最前沿。区公安分局局长赵东来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警服扣子都扯开了两颗，看到彭星河，立刻挤了过来，脸色铁青：“彭区长！火势太大，主要是旧仓库和旁边的纺织车间，里面堆了不少原料和半成品！消防通道被堵死了，工人不让进，说我们警察和拆迁队是一伙的，要强拆！”

　　“伤亡情况！”彭星河厉声问，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

　　“初步统计，有十几名工人烧伤，已经送医院了，重伤的有三四个！我们也有两名民警在推搡中受伤！”赵东来语速极快，“郑西坡和王大力被围在厂办公楼里，外面工人情绪激动，不让我们的人靠近！火场里……火场里可能还有人没出来！”

　　彭星河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冲突升级，人员伤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而是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和可能引发更大骚乱的导火索。

　　【危机洞察（中级）】技能在疯狂预警，刺痛着他的神经。他能感觉到，暗处有几双眼睛正盯着这片混乱，等着看他的笑话，甚至等着他彻底倒下。

　　“赵局长！”彭星河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第一，我命令你，立刻、不惜一切代价，为消防车清出通道！告诉工人们，救人救火是第一位的，有任何恩怨，等火灭了再说！谁再阻拦，就是拿全厂工人的生命财产开玩笑，依法处置！”

　　“第二，立刻调集所有能调动的警力，在火场外围拉起警戒线，疏散无关群众，防止发生踩踏和新的冲突！对现场所有人员进行甄别，重点排查非本厂职工、有煽动行为的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三，马上联系市里最好的烧伤科医院，开通绿色通道，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员！通知区卫生局，所有相关医院做好接收准备！”

　　“第四，”彭星河看向火光冲天的厂区，眼神锐利，“组织敢死队，在消防水枪掩护下，想办法靠近办公楼，确认郑西坡等人的安全，并把他们带出来！他们现在是稳定工人情绪的关键！”

　　赵东来精神一振，彭星河的命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没有废话，直指核心。“是！我马上去办！”他转身大声传达命令。

　　彭星河又对林峰快速说道：“立刻向市委值班室、市政府值班室、市应急办做电话和书面双重汇报，内容要准确：大风厂发生火灾，有人员伤亡，火势正在控制，区政府主要领导已在现场指挥。注意措辞，客观陈述，不隐瞒，不夸大。同时，通知区委孙海书记和其他在家区领导，立刻到现场指挥部集合！”

　　“明白！”林峰立刻跑到一边打电话。

　　彭星河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拿起一个扩音喇叭，爬上一辆警车的车顶。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大风厂的工友们！我是区长彭星河！”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开，压过了部分嘈杂，“我理解大家的愤怒和害怕！但现在，救人救火是第一位的！里面还有我们的工友可能被困，我们的厂房正在被烧毁！每耽误一秒，损失就大一分！”

　　他指向正在努力推开卡车的消防员和民警：“看看他们！他们不是来强拆的，他们是来救火的，是来救人的！堵在这里，烧的是我们自己的厂子，害的是我们自己的兄弟！让开通道，让消防车进去！我彭星河以人格和职务担保，只要火灭了，人安全了，所有问题，我们坐下来，一条一条解决！昨天我怎么承诺的，今天一样算数！但现在，请你们相信政府，相信消防战士，先救火！”

　　他的话语没有空泛的大道理，而是直指工人最切身的利益——厂房和工友。一部分工人开始动摇，看向火光，又看向身边受伤被抬走的同伴。

　　“老少爷们儿！听彭区长的！先救火！救人要紧！”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办公楼方向传来。只见郑西坡在几个老工人的搀扶下，出现在办公楼二楼窗口，他脸上有烟熏的痕迹，但眼神坚定，“彭区长昨天说的话，我老郑信！大家先让开，让消防车进来！别让坏人看了笑话！”

　　郑西坡的威望起了作用。工人们虽然依旧愤懑，但开始慢慢挪动堵路的车辆和杂物。消防车终于得以缓慢向前推进，高压水龙开始喷向肆虐的火舌。

　　彭星河稍微松了口气，但知道危机远未解除。他跳下车顶，赵东来快步走来，低声道：“区长，初步勘查，起火点很可能在堆放了大量纺织原料和润滑油的旧仓库。但工人反映，起火前，有人看到几个陌生面孔在仓库附近晃悠，还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而且……”他顿了顿，“我们控制了几个刚才闹得最凶、明显不是工人的人，他们身上有酒气，说话流里流气，正在审。”

　　故意纵火？彭星河眼神一寒。如果真是这样，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李达康的私人号码。

　　“彭星河！”李达康的声音如同冰碴，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怒火和极度的不满，“大风厂怎么回事？啊？昨天刚压下去，今天就给我烧起来了？还伤了这么多人！你这个区长是怎么当的？我要你立刻控制住局面，绝不允许事态进一步扩大！省委沙瑞金书记已经知道了，他非常关注！我告诉你，如果因为你的失职，造成重大伤亡或者恶劣的社会影响，我第一个撤你的职！”

　　劈头盖脸，没有任何缓冲。彭星河能想象李达康此刻在办公室暴怒的样子。

　　“李书记，我正在现场。火势正在控制，伤员已全部送医，现场秩序正在恢复。初步判断，火灾可能有可疑人为因素，公安正在调查。”彭星河语气沉稳，但语速很快，“我会全力处置，随时向您汇报最新情况。”

　　“人为因素？”李达康的声音顿了一下，怒火似乎被一丝疑虑取代，但随即更冷，“我不管什么因素！我只要结果！天亮之前，火必须灭掉，人必须稳住，舆论必须控制住！还有，给我查！一查到底！如果是有人故意捣乱，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电话挂断。彭星河收起手机，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李达康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沙瑞金的关注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必须在天亮前，拿出一个至少看起来“可控”的局面。

　　“区长，舆情……”林峰拿着平板电脑，脸色发白地跑过来，“网上已经炸了！有现场工人用手机直播，画面……很混乱。微博、短视频平台已经出现‘京州大风厂强拆起火’、‘警察打人’、‘数十人死伤’等话题，一些大V开始转发，外媒也有报道了。我们区宣传部的通报刚发出去，但根本压不住。”

　　彭星河接过平板，快速滑动。火光冲天的视频，受伤工人痛苦的表情，警民对峙的混乱场面……配上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和猜测，正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评论里充斥着对政府的质疑、对强拆的愤怒，甚至有人直接点名丁义珍、李达康。

　　【系统提示：触发复合型危机——重大安全事故与舆情危机。任务‘化解光明区首个危机’难度提升。临时建议：立即启动舆情应急响应，发布权威信息；查明火灾真实原因；控制关键人物（郑西坡等），防止被利用；寻找并公布有利于己方的证据（如纵火嫌疑）。】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紧迫。彭星河知道，这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厂房，更是他本就脆弱的政治生命和光明区的稳定。对手这一招，既狠毒，又精准。

　　“通知区委宣传部，立刻联系市网信办，请求支持。同时，以区政府名义，在主流平台发布简短声明：光明区大风厂发生火灾，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已在现场指挥救援，全力救治伤员，火灾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不信谣、不传谣。后续情况将及时通报。”彭星河快速下令，“另外，让宣传部的人立刻到现场，拍摄我们消防员救火、民警维护秩序、医护人员救治伤员的正面画面，尤其是郑西坡配合我们工作的画面，尽快制作成短视频发布出去！”

　　“是！”林峰记下。

　　“还有，”彭星河叫住他，“联系市电视台、省电视台驻京州记者站，邀请他们到现场进行客观报道。我们不能捂盖子，但要引导舆论看到我们在做什么。”

　　处理完这些，彭星河走向临时设在厂区外空地上的指挥部。区委书记孙海已经赶到，正阴沉着脸和几个区领导说话。看到彭星河，孙海走过来，语气带着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星河同志，怎么搞成这样？昨天不是已经平息了吗？李书记刚才打电话把我狠批了一顿！”

　　“孙书记，事情突发，有可疑人为迹象。现在首要任务是灭火和救人，稳定局面。”彭星河没时间和他扯皮，直接道，“我建议成立现场应急指挥部，您坐镇总协调，我负责一线处置和对外沟通。公安、消防、卫生、宣传、□□各部门必须统一指挥。”

　　孙海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彭星河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清晰地划分权责，而且把“总协调”的位置让给他（虽然一线处置更危险麻烦），脸色稍缓：“嗯，就按你说的办。一定要尽快查明原因！”

　　彭星河点点头，转身走向正在接受简单包扎的郑西坡。郑西坡手臂有擦伤，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但精神尚可。

　　“郑老，您没事吧？”彭星河蹲下身。

　　“没事，皮外伤。”郑西坡摇摇头，看着还在燃烧的厂房，老眼含泪，“彭区长，这火……这火来得邪性啊！我们护厂，是怕他们强拆，可从来没想过要烧厂子！这是我们的饭碗啊！”

　　“郑老，您放心，火一定会扑灭。我也相信，绝大多数工友是理智的。”彭星河压低声音，“但您也看到了，今天有人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刚才起火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特别是仓库那边？”

　　郑西坡努力回忆：“好像……好像是有几个生面孔，在仓库那边转悠，穿着不像工人……对！王大力好像还骂过他们，说他们鬼鬼祟祟。后来就吵起来了，乱哄哄的，不知道谁先动的手，火星子就……”

　　“王大力呢？”彭星河问。

　　“他……他带着几个年轻工人，说要去找那些捣乱的人算账，冲出去了，我没拦住……”郑西坡有些懊恼。

　　彭星河心一沉。王大力脾气火爆，这个时候出去，很容易被人利用，甚至可能被栽赃。

　　“赵局长！”彭星河立刻找到赵东来，“立刻派人找到王大力和他带走的几个工人，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把他们带回来！要快！”

　　赵东来领命而去。彭星河知道，找到王大力，可能是揭开纵火真相的关键，也可能是一个新的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消防员的奋力扑救下，火势终于得到控制，明火逐渐熄灭，只剩下滚滚浓烟和零星火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伤亡统计初步出来：重伤五人，轻伤二十三人，暂无死亡报告。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网络上的舆情在官方初步通报和部分正面视频发布后，虽然仍有大量质疑和谩骂，但“强拆放火”等极端言论开始受到一些理性声音的质疑。彭星河让宣传部持续发布救援进展和伤员救治情况，努力将舆论引向关注事故本身和后续处理。

　　然而，真正的压力才刚刚开始。市委秘书长打来电话，通知上午九点，在李达康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专题研究大风厂火灾事件，要求彭星河和孙海必须到场汇报。省里也打来电话，省委办公厅要求京州市立即提交详细报告。

　　更让彭星河心头一紧的是，林峰悄悄告诉他，市反贪局的人，在天亮前已经悄然抵达现场外围，似乎在观察，也似乎在调查什么。带队的是个精干的女处长，叫陆亦可。

　　侯亮平……他的触角，果然伸过来了。而且是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刻。

　　彭星河站在满是泥泞和水渍的厂区空地上，看着烧成废墟的仓库和焦黑的车间骨架，清晨的冷风吹在他布满烟尘和汗水的脸上。一夜未眠，他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

　　大火暂时熄灭了，但由它引燃的官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李达康的问责，沙瑞金的关注，侯亮平的调查，赵瑞龙的暗箭，还有网络上汹涌的民意……所有压力，都将汇聚到几个小时后市委的那间会议室里。

　　他必须去面对。但去之前，他需要更多的筹码，需要弄清楚这场火到底是谁放的，为什么放。

　　“林峰，”他声音沙哑，“让你查的，关于杜伯仲和山水集团、月牙湖地块更深的关联，有进展吗？”

　　林峰摇摇头：“区长，时间太紧，而且对方很警惕，目前还没有突破性发现。不过……您之前让我留意，有没有省里其他领导关注此事，我听说，省检察院的老检察长陈岩石同志，昨晚好像也过问了大风厂的情况。”

　　陈岩石？彭星河想起那条约他今早见面的短信。人民公园，晨练角，太极剑。现在早已过了约定的八点。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那个陌生号码，时间显示是凌晨五点：“火起非偶然，人言亦可畏。今日不便，改日再叙。保重。”

　　陈老知道了火灾，而且看出了其中的蹊跷，甚至可能听到了某些风声（“人言亦可畏”）？他临时取消会面，是出于谨慎，还是另有深意？

　　彭星河收起手机，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走吧，”他对林峰说，“回区里换身衣服，准备去市委开会。”

　　他需要面对李达康的怒火，需要应对可能的诘难。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关于“光明区区长彭星河处置大风厂事件不力，引发重大火灾伤亡”的小道消息，已经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流传。有人惋惜，有人冷笑，也有人，在静静地观察着这位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区长，会如何应对这场足以将他吞噬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