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荣焉》酉时星

2、侯府日常

　　下了好几天的雪，总算在腊月廿八放晴。
　　金色的阳光照在侯府的琉璃瓦上，亮得晃眼，雪慢慢化了，水珠 “嘀嗒嘀嗒” 往下掉，空气里满是雪水融化后的清新味，还带着点淡淡的甜。
　　这是钟年年在侯府待的第十天。
　　白天她跟着梁嬷嬷学府里的规矩，嬷嬷说话温温柔柔的但特有威严，教她怎么行礼、怎么回话、怎么打扫院子。
　　她主要干些扫地的活儿，握扫帚的手慢慢也有了力气。
　　闲暇时，林初月总拉着她看自己新刻的石头，指尖摸着石头上的纹路，细细讲雕刻的技巧，眼里全是喜欢。
　　晚上就听木槿唠嗑，木槿的声音脆生生的，跟小麻雀似的，把侯府的八卦全讲给她听，让她对这座大房子多了点了解。
　　日子过得轻松愉快，钟年年想着，今年真是个好年。
　　这天，她扫着庭中的积雪，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驱散了残留的寒气。
　　深吸一口气，凛冽而清新的空气瞬间充满鼻腔，带着腊梅的暗香。
　　“如果阿娘在，就好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娘还从未穿过如此暖和的衣裳，也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庭院。
　　“怎么皱着眉头呀？是不是小厨房没给你好吃的？” 木槿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指尖还带着糕点的甜香。
　　她穿着桃粉色的丫鬟服，圆脸圆眼睛，看着特别娇憨。
　　钟年年摇摇头，笑了笑：“没事呀木槿姐姐，就是想起上次小姐给的酥糖，有点馋了。”
　　木槿了然地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力道轻柔却带着几分调皮：“小馋猫，几块酥糖就把你魂勾走了。”
　　她凑近了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不过今天有口福啦。”
　　“哦？” 钟年年好奇地眨眨眼。
　　“今天大公子归家呀！” 木槿抬头，一脸期待，“大公子最疼小姐了，肯定带好多零食，小姐不喜欢吃甜的，那酥糖……”
　　“那酥糖就是我的啦！” 钟年年 “噗嗤” 笑了，眼里满是开心。
　　“这才对嘛，整天板着个脸，还是笑起来可爱。” 木槿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疼得钟年年嗷嗷叫，佯装要去追打她。
　　暖阳洒下金光，给雪白的庭院覆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院中两个小丫鬟嬉闹追逐，一个青碧色，一个桃粉色，裙摆飞扬，笑声清脆，让冷冰冰的院落多了几分生机。
　　林初月走出房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梁嬷嬷，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探究：“梁嬷嬷，这个姑娘来历可查明白了？”
　　梁嬷嬷躬身回道：“回小姐，钟年年三岁时被城郊农户收养，养父嗜赌成性，养母懦弱胆小，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前几日养父欠了赌债，要把她卖去青楼抵债，她才连夜逃了出来，这与她之前说辞无异。“
　　梁嬷嬷补充道：“这姑娘身份来历清白，并无不妥。”
　　“这几天在府里表现怎么样？” 林初月看着院子里打闹的两人，眼里带着点温柔。
　　“每天学规矩都特别认真，派给她的活儿也能按时做完，手脚麻利，跟其他丫鬟也处得好，性子沉稳，挺安分的。” 梁嬷嬷如实说，语气里带着点赞赏。
　　林初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她身世可怜，平日里多照拂些。”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
　　“长兄到了吗？”
　　“大公子一炷香之前已到府，先去了白姨娘的院子上香，如今正在前厅跟老侯爷议事。” 梁嬷嬷紧随其后。
　　“不知长兄这次带来什么稀奇玩意，走，去看看。” 林初月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脚步也轻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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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钟年年第一次见侯府大公子林知安。
　　他穿着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周正，脸上带着笑，眼角还微微上扬，但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得跟外面没化的雪似的。
　　这几日从木槿的只言片语中，她大致知道了侯府的情况。
　　镇安侯府中有主母薛氏，膝下有二公子林知宁和三小姐林初月；另有一位白姨娘，两年前病逝，留下一子，便是大公子林知安。
　　如今林知安与林知宁同在国子监求学，林知宁性子跳脱，向来不爱念书，早早便归家了。
　　而林知安却是国子监中的佼佼者，各科测试皆是第一，勤奋刻苦，直到国子监关学才肯回府。
　　果然，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比你还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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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地龙烧得正旺，暖融融的气息包裹着每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老侯爷坐在上首，捋着花白的胡须，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林知安从容应对，引经据典，对答如流。
　　那些 “之乎者也” 绕得钟年年脑子发晕。
　　果然，这天分不是人人都有的。
　　“甚好，甚好！” 老侯爷终于问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全是夫子教导得好。”林知安微微躬身，语气谦逊：“全凭夫子教诲，儿子不敢居功。”
　　“谦卑有度，不骄不躁，真是个好孩子。” 薛氏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神色渐渐凄婉，“白姨娘在天之灵，一定很宽慰。”
　　林知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掩饰过去，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儿子定不负姨娘的期望。”
　　他只提了姨娘，半句未谢主母薛氏。
　　这就很微妙了。
　　钟年年看着这位大公子的笑容，不禁想起了山里的狐狸，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直安静等待的林初月忍不住插嘴：“长兄好不容易归家，再问下去天都要黑了。”
　　她说着，怡怡然走到林知安身边，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长兄，这次给我带来什么好玩意呀？”
　　林知安脸上的冷意消散了些许，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名匠制作的刻刀一把，初月可还喜欢？”
　　林初月打开锦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哇！这难道是需提前半年预定，徐工匠制作的刻刀？”
　　林知安笑着点点头，眼神中带着宠溺。
　　这笑容，与方才面对老侯爷和薛氏时的 “面具笑” 截然不同，多了几分真心。
　　钟年年看在眼里，心中满是羡慕 。
　　有父母疼爱，有兄长挂心，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未敢奢望的。
　　一丝嫉妒悄悄爬上心头。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可怕的想法后，她连忙摇摇头，试图将这念头驱散。
　　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嫉妒呢？
　　厅堂里热闹非凡，林初月抱着锦盒跟林知宁炫耀，林知宁也不甘示弱地展示着自己收到的上等绘画颜料，两人叽叽喳喳，气氛欢快。
　　林知安又让小厮拿来几个包裹，一一给众人送上礼物。
　　热闹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纷纷告退。
　　“等等。” 林知安的声音突然响起，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钟年年身上，“你…… 叫什么名字？”
　　钟年年没想到大公子会注意到自己。
　　山里狐狸的模样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
　　她躬身回道：“回大公子，奴婢年年。”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她看穿。
　　“前几日大雪，奴婢晕倒在路边，承蒙小姐心善，给了奴婢一个安身的地方。” 钟年年低着头，语气恭敬，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林初月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一丝好奇。
　　“长兄，你看上年年了？”
　　林知安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对着林初月说了句：“胡闹。”
　　随即看向钟年年，语气平淡，“无事，只是身边的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好。”
　　钟年年心中一沉。
　　难道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就要结束了。
　　她正心慌，林初月却抢先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语气坚定：“年年很可怜，她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我有分寸，长兄不必担心。” 林初月抬头看着林知安，眼神带着一丝执拗。
　　一股暖流从钟年年心中淌过。
　　这是有人护着的感觉吗，温暖又安心。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林初月，随即跪下，额头贴地：“小姐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绝没有非分之想，只求能留在府中，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林知安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讳莫如深，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
　　钟年年背后染上一层薄汗，手心冰凉，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若是被赶出府，该何去何从。
　　半晌，林知安什么也没说，抬脚转身离去。
　　林初月连忙扶起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长兄只是看着严肃，他不是是非不分的坏人。”
　　“小姐……” 钟年年抬起头，声音带着哽咽，眼里蓄满了泪水。
　　“嗯？怎么哭了？” 林初月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眼角，“你别怕，长兄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钟年年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正色道：“小姐，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面对这份真情实意的感谢，林初月一时有些失神。
　　她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好啦，不哭了。长兄带了酥糖，等下你跟木槿分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