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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年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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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钟年年记事以来,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年。
侯府主母薛氏性情良善,从不苛待下人。
除夕夜里,特意赏了下人们几桌好菜,有肥美的炖肉、鲜嫩的鱼虾,还有香甜的糕点,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钟年年吃到了从未有过的美味。
府中年龄小的丫鬟小厮,还得了压岁红封,红封的纸带着细腻的触感,里面的银子沉甸甸的,让她心里满是欢喜。
钟年年小心翼翼地将红封包好,藏在柜子最里层,心里盘算着:等攒到五两银子,就把阿娘接过来,在城外租个小房子,有一个只属于自己和阿娘的家。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十分热闹,天上的烟火 “咻” 地一声冲上夜空,炸开一片绚烂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小小的奶团子被母亲抱在怀里,身上穿着暖和的红棉袄,鼻腔里充斥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松墨香,耳边有兄长爽朗的豪言壮志,还有父亲温和的赞美声,温暖又幸福。
可梦境突然一变,天上的烟火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噼啪” 作响的房梁不断坠落,漫天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身上的红棉袄被浸满了温热的血液,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小小的手胡乱抓着,像是溺水之人,却怎么也抓不到那根救命的浮木。
“年年,好好活下去。”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不舍。
“不要!” 钟年年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胸口因大口呼吸而剧烈起伏,心脏 “咚咚” 地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腔。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像亲身经历过
可又太虚无了,她从小在乡野长大,只有养父养母和一个弟弟,哪来的兄长和那样温暖的家?
一定是到了侯府的缘故,小姐天天阿兄兄长地喊着,才让她做了这样的梦。
钟年年晃晃脑袋,平复了一下心情。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正月初一,又是新的一年。
她握紧拳头,心里默念: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按照大燕朝的习俗,新年第一天,太常寺会主持祭祀仪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太常卿在皇宫内主持仪式,同时也会在民间设坛,允许民众一同参与。
在乡下时,钟年年也见过村里请道士祭祀,只是大家日子清苦,祭台和贡品都十分简陋。
如今到了燕京城,她满心好奇,想看看这盛大的祭祀场面。
林初月自然应允,带着木槿、钟年年和几个护卫出府了。
刚到街上,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街上人声鼎沸,孩童们穿着新衣,手里拿着糖葫芦,嬉笑打闹,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甜香、糕点的软糯香气,还有淡淡的烟火气。
林知宁早已在临街的茶楼占了好位置,他今日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锦袍,手持折扇,见林初月一行人走来,兴奋地挥了挥手:“阿月,这里!”
林初月笑着走过去,掀开屏风,却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人
“长兄?你不是不喜热闹,今日怎么也来了?”
林知安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神色。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有人相邀,自然要来看看。”
……
主人家落座,钟年年安分地站在林初月身后,眼神却忍不住往外飘。
楼下的祭台已经布置妥当,红色的绸布铺在台面上,祭品正被工匠们一一抬上来,有肥硕的牛羊、新鲜的果蔬,还有精致的糕点,琳琅满目。
“听说了吗?今年的祭祀仪式,由太卜卜正主持。这位卜正大人虽未及弱冠,却深谙占卜之道,都说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太卜令” 邻桌的客人压低声音议论着,语气中满是敬佩。
“卜正大人不仅天赋异禀,容貌也甚是俊美。” 另一人接话道。
“祭祀之事庄严肃穆,卜正大人定要戴着面具主持,你怎知他容貌俊美?”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最流行的话本都这么写,定是貌若潘安。”
“小点声!被卜正大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讨论声渐渐变小,钟年年好奇不已,忍不住踮起脚尖,身子微微前倾,想听得更真切些。
“再探出去,可要掉下去了。” 林知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分警示,眼神犀利得仿佛要把人看穿。
钟年年吓得连忙站直身子,后背微微发凉。
她心里暗自嘀咕: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公子,为何他总对自己带着敌意。
林知宁和林初月正兴冲冲地讨论着祭祀盛况,木槿也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原本无人注意的钟年年,因林知安的一句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初月看看林知安,又看看钟年年,手中的糕点都忘了吃。
“长兄,你似乎对这小丫头有些过于关注了。”林知宁看戏似的打趣道。
“长兄,不许觊觎我的年年!” 林初月放下糕点,皱着眉头。
“多虑了。” 林知安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扇了扇。
“是我错觉吗……” 林初月嘟嘟囔囔,话音未落,就被林知安用扇柄轻轻敲了一下脑门:“专心看。”
钟年年暗自心想,大公子定是还在怀疑她接近小姐的目的不纯。
年长几岁,心思果然深沉。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尽心地伺候小姐,早日打消大公子的疑虑。
钟年年说服了自己,成功将这些天大公子对自己的关注合理化。
林知安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见她从疑惑到坚定,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他不明白为何会对小妹身边的丫鬟如此关注,为何看到她,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忍不住想去亲近。
或许,是这小丫头长的讨喜吧。
他也说服了自己,为自己的异常行为找到了借口。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高呼:“吉时到!” 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楼下的祭坛。
钟年年也看向窗外。
只见一人身着繁复的玄端深衣,面戴五彩面具,手持清香,缓步走到祭坛中央。
那面具色彩斑斓,绘着神秘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微微躬身,向前拜了三拜,动作庄重而肃穆。
随即,沉稳的嗓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清润有力,瞬间安抚了躁动的人群。
“维宣瑞二十六年,岁次丙午年庚寅月壬戌日,鄙人敢昭于天地。”
他的声音透过喧嚣的人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明荐于天地,惟神默运化机,保佑下土。”
“时和岁丰,物无疵疠!”
他将清香插入香案,鼓乐声适时响起,雄浑有力的鼓声与悠扬的乐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民众们跟着高呼,声音一波高过一波,饱含着对新年的美好期盼。
大燕朝开朝二十六年,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下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人人都称赞圣上是位明君。
茶楼里的人也受到感染,纷纷起身应和,气氛热烈而庄重。
林知安看着祭坛中央那道玄端深衣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赞许的笑意。
“时和岁丰,物无疵疠……” 钟年年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
“是风调雨顺,年成丰收,万物不染疾病灾祸的意思。” 林初月在一旁解释道,语气温柔。
她看着钟年年好奇的模样,心中一动,“年年,往后你就跟着木槿一起习字念书吧。”
钟年年愣住了,女子也可做学问吗?
以前在乡下,养父从不许她习字看书,总说女子念书无用,总归是要嫁人的。
可小姐今日却为她指了另一条路 。
女子不止有嫁人这一条归宿,还可以识字念书,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满心欢喜。
正要出声感谢,却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
“府中的下人也可识字念书?不怕将来他们自以为是,做出欺上背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