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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歌谣暗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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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林知安!
眼前的林知安,没了白日里的端庄。
他头发散乱,几缕墨发垂在脸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而平日里锐利冰冷的眼眸此刻红彤彤的,盛满了浓浓的哀伤与绝望。
见有人来了,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但那慌乱只是一闪而过,林知安迅速整理好情绪,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挺直脊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痛哭流涕的人只是错觉。
他迈着步子走向钟年年,月光落在他身后,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那阴影步步紧逼,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未散去的哽咽,与往日的沉稳截然不同。
钟年年心一沉,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出来散步。
这下撞破了侯府的秘闻,还是大公子如此落魄的样子,恐怕小命不保。
她脑子飞速运转,连忙找了个借口:“回大公子,今日夜色正好,奴…… 奴婢晚上贪嘴,多吃了几块糕点,肚子胀得睡不着,便出来消食。路过此处听到有声响,以为府里遭了贼,于是…… 于是过来看看。”
林知安盯着她,目光锐利,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属实。
钟年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心冒出冷汗,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大公子,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若是无事,奴婢回去睡觉了。” 她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连忙躬身行礼,想要逃离。
“站住。” 林知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钟年年咯噔一下,心中只有俩字:完了。
她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可林知安并没有继续发难,而是自顾自地走到桂花树下,席地而坐,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圆圆的,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洒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孤寂。
“又快到十五了。”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思念。
钟年年不解,疑惑地问道:“大公子是指,上元节吗?”
“你放过纸鸢吗?” 林知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无关的话题,声音轻柔了许多。
“家里穷,阿爹不让放,我只看过隔壁二牛放过。” 钟年年老实回答,心里却越发疑惑,不明白大公子为何突然说起纸鸢。
她试探着问道:“大公子,想放纸鸢了?”
林知安摇了摇头,眼神飘向远方,带着怀念:“我娘亲在的时候,每年春天都会带我放纸鸢。”
钟年年心里一动,原来大公子是在思念白姨娘。
眼前的人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她忽然觉得,这位大公子也并非那么可怕,他只是个思念母亲的孩子。
虽然心里还有些害怕,但想到林知安教过她写字,是自己的老师,老师总不会伤害自己的学生吧?
思及至此,她心中的惶恐消了大半,大着胆子学林知安的样子,在他身边席地而坐,轻声说道:“大公子若是喜欢纸鸢,待开春,奴婢做一只最漂亮、最大的纸鸢给大公子,让旁人都羡慕您。”
林知安侧目看了她一眼,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跟一个小丫鬟说这些做什么,这岂是一只纸鸢能弥补的遗憾。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
钟年年目光落在林知安掌心,见那物件形似半块玉佩,边缘带着陈旧的磨损,不由得好奇发问:“大公子手里的玉佩,怎的只有半块?”
林知安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佩,指腹划过断裂的棱角,一声轻叹:“是我娘亲的遗物,打我记事起便只剩这半块,另半块早已无从寻觅。”
钟年年闻言心头微动,想到自己也只有半块玉佩,心底对林知安陡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共情。
她抬眸望向天际悬着的圆月,清辉漫过眉梢,方才林知安提及的纸鸢忽然在脑海中浮现,一段模糊的歌谣竟不自觉脱口而出:
“三月三,草青青,我牵纸鸢天上行。”
“线儿长,风儿轻,所有烦恼都吹净。”
“啪嗒” 一声,手中的灯笼烛火被风吹灭,周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照亮了两人的身影。
林知安浑身一震,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擂鼓,“咚咚” 的声音撞击着耳膜,让他几乎耳鸣。
他猛地伸出手,双手紧紧钳住钟年年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谣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满是震惊与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钟年年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只好忍痛解释:“这…… 这是我们村里的孩子都会唱的歌谣,我小时候听多了,就记住了。”
林知安的手渐渐松了力道,眼神中的激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失望。
他盯着钟年年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破绽。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刚刚窒息的感觉还未散去,钟年年不敢多留,连忙躬身行礼,转身匆匆离去,脚步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知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劫后余生” 的钟年年回到房间,心还在怦怦直跳。
她觉得,以后还是少跟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公子接触,安心做好分内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日子,钟年年老实本分地做事,每日去林知安处交作业,也是放下大字便走,不敢多做停留。
林知安似乎也忘记了那晚的事情,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
后来,钟年年从木槿口中得知,那晚她去的院落,竟是逝世的白姨娘的院子。
“那院子除了洒扫的佣人,大公子不许任何人进入。” 木槿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你呀真是命大,以后可千万别再去那边了。”
钟年年点点头,心里却对林知安多了几分同情。
大公子那么小就失去了娘亲,一定很孤单吧。
自己虽然家境清贫,却还有养母牵挂,比他幸运多了。
思及至此,钟年年看向林知安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怜悯。
在她第三次用这种眼神看向林知安时,林知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近日,为何总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瞧大公子丰神俊朗,多看一眼是一眼。” 跟着木槿呆久了,钟年年也学会了说些俏皮话,张口就来。
林知安自然不信,拿起她交上来的大字,对着上面的笔画挑了好几处毛病。
钟年年虚心受教。
“对了,初月最近在做什么?长公主的赏花宴,准备得如何了?” 林知安突然问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回大公子,参加宴会的首饰衣裳木槿姐姐都准备着了,小姐近日都在练琴,十分努力。” 钟年年如实回道。
林知安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初月不似你,她心思单纯,到时候宴会上,多顾着些你家小姐。”
钟年年躬身领命,转身告退。
走到院落后,她才回味过来。
大公子的意思是,我心机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