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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整顿江南定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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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耳边嘈杂的哭喊声与重物落地的闷响,林晚卿微微眯起眼。
正午的阳光毒辣地刺在江南知府衙门的大堂前。
几十口沉重的红木箱笼被粗暴地撬开,白花花的银锭在烈日下反射着令人目眩的寒光。大夏立国百余年,江南赋税占了天下三成,而这三成中的油水,大半都流进了这些红木箱子里。
“大人,清点过了。”
吴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手里抓着一本沾着灰尘的账册,大步跨过地上的碎瓷片走到林晚卿面前。
“周康私库里的现银共计三十二万两,还没算那些古玩字画。后院的地窖里全是陈粮,有些底层的米袋子都沤烂了,生了蛆。
”
吴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咬肌紧绷。
林晚卿接过账册,没有翻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她另一只手探入袖中,触碰到那本【江南贪腐案真实账本】的硬角。两本账,一本记的是金银,一本记的是人命。
“外面怎么样?”林晚卿问。
“粥棚快被挤塌了。”吴刚啐了一口,“听说府衙开了门,半个城的流民都涌过来了。
那帮豪绅的家奴还在外面拦着,说是……说是私产,官府无权充公。”
“私产?
”
林晚卿冷笑一声。
她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廊下沉默不语的江南道御史。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臣此刻正盯着满院子的银两发呆,显然是被这惊人的数额震住了。
“御史大人,”林晚卿开口,“依大夏律,大灾之年囤积居奇、阻挠赈灾者,该当何罪?
”
江南道御史身子一震,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拱手:“按律……当斩。”
“好。
”
林晚卿从怀中摸出那面【御赐金牌】,随手抛给吴刚。金牌在空中划过一道金线,落入吴刚粗糙的掌心。
“拿着这个出去。”林晚卿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院外的喧嚣,“告诉那些家奴,还有他们背后的主子。
一刻钟内不滚,就地格杀。”
江南道御史猛地抬头,胡须颤抖:“林大人!
这……这是否太过激进?若是激起民变……”
“民变?
”林晚卿打断了他,目光越过高墙,看向远处连绵的屋脊,“百姓饿死,那才叫民变。杀几个为富不仁的狗才,那叫安民。
”
她转头看向吴刚。
“去吧。
开仓,放粮。设平价局,米价压到市价的三成。
谁敢涨一文钱,我就拆他一块瓦。”
吴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握紧金牌转身就走。
“得令!”
没过多久,衙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刃入肉的闷响。
喧闹声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那声音如海啸般涌来,几乎要掀翻衙门的屋顶。
江南道御史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背脊生出一层冷汗。他原以为这位翰林院出来的“林修撰”只是个来镀金的书生,没想到手里握着的,竟是一把染血的刀。
……
三日后。
江南的雨总是下得缠绵,将青石板路冲刷得湿滑油亮。
秦风站在茶楼的二楼栏杆旁,看着楼下街道上贴满的告示。几个差役正提着浆糊桶,将一张张崭新的海捕文书盖在旧的上面。
雨水打在斗笠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是第几个了?
”秦风问。
身后的阴影里,叶灵正擦拭着手中的短刀。
刀刃上没有血,只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第十三个。
”叶灵的声音毫无起伏,“城南赵员外,顾玄的干儿子,专管漕运私盐。刚在温柔乡里被拖出来,裤子都没穿好。
”
秦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林晚卿。
林晚卿手里捏着那本【江南贪腐案真实账本】,指尖停留在“赵得柱”这个名字上,然后缓缓划去。
这三天,江南官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
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审讯和扯皮。
林晚卿依据账本上的名单,直接签发逮捕令。叶灵带着一队精锐,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江南的豪宅大院之间。
破门、拿人、查抄,流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顾党爪牙,还没来得及向京城求援,就已经戴上了枷锁。
“大人,”秦风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外面现在都在传,说您是‘林青天’转世。还有人给您立了生祠。
”
林晚卿的手指顿了一下。
“林青天……”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若是让他们知道,这‘青天’手里沾的血,比贪官还多,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
“百姓不管这些。”秦风喝了口茶,热气腾腾,“他们只知道,米价降了,恶霸抓了,这就够了。
再说,这名声是好事。有了这层护身符,顾玄想动您,也得掂量掂量民愤。
”
林晚卿放下茶杯,转头看向窗外。
雨雾朦胧中,隐约可见远处街道上排队领粮的长龙。
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在经过贴着告示的墙壁时,都会停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个头。
那是对着“林远道”这个名字磕的。
林晚卿感到胸口一阵发闷。父亲当年若是能有这般雷霆手段,或许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可父亲一世清流,绝不会像她这样,用权术和杀戮来铺路。
“叶灵。
”林晚卿突然开口。
“在。
”
“名单上还剩几个?”
“两个。
通判孙立,还有那个管粮仓的马师爷。”
“今晚之前,我要看到他们在大牢里。
”林晚卿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衙门那边空出来的缺,让之前考察过的那几个寒门书生顶上。告诉他们,机会只有一次,谁要是敢伸手,下场比周康还惨。
”
“是。”叶灵收刀入鞘,身影一闪,消失在楼梯口。
……
入夜,知府衙门后堂。
烛火在风中摇曳,将林晚卿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江南道御史坐在下首,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交接文书,神色复杂。这几日,他亲眼看着这个年轻人将江南翻了个底朝天,手段之狠辣,行事之果决,完全不像个初入官场的雏儿。
“笃。”
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
一支漆黑的弩箭穿透窗纸,稳稳地钉在房梁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
林晚卿眼神一凛,瞬间起身。
门外的秦风还没来得及冲进来,一道黑影已经从梁上跃下,伸手拔下了那支箭。
是叶灵。
她熟练地拧开箭杆上的机括,取出一卷极薄的绢布,递给林晚卿。
这是【带信冷箭】,萧天策专用的传讯方式。
林晚卿展开绢布,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
“京中死寂,顾贼闭门谢客,朝野无声。
暴雨将至,速归。”
林晚卿的手指猛地收紧,绢布被揉成一团。
死寂。
对于顾玄那样权倾朝野的人来说,愤怒不可怕,反击也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沉默。这说明他在憋一个大招,一个能将林晚卿连根拔起的大招。
“林大人?”江南道御史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试探着问道。
林晚卿将绢布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御史大人。
”她转过身,火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江南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
江南道御史一愣,随即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大人放心。老朽虽无大人这般雷霆手段,但守成尚可。
只要老朽还有一口气在,这平价局就垮不了,那些被抓进去的蛀虫,也别想出来。”
林晚卿点了点头,从桌案下取出一个木盒,推到御史面前。
“这里面是部分非核心的账目,还有我对后续安抚流民的一些构想。您留着,或许有用。
”
御史接过木盒,感觉沉甸甸的。他看着林晚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大人这就要回京?”
“不得不回。
”林晚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雨停了,但夜色更加浓重,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有人在京城给我搭好了戏台,我要是不去唱这出戏,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苦心。”
……
回京的官道上,泥泞不堪。
连日的阴雨让道路变得异常难行,车轮陷在烂泥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辆囚车晃晃悠悠地走在队伍中间。
周康披头散发地坐在囚笼里,身上的官服早已脏得看不出颜色,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阶下囚的颓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林远道!
你别得意!”
周康抓着囚车的木栏,冲着骑马走在旁边的林晚卿嘶吼。
唾沫星子喷在泥水里。
“你以为抓了我就赢了?
我告诉你,到了京城,就是你的死期!顾相爷不会不管我的!
我是为了相爷才……才遭此大难!相爷一定会救我!
”
林晚卿勒住缰绳,放慢了马速,直到与囚车并行。
她手里把玩着那把【无鞘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指间翻飞,像一条灵动的银蛇。
“救你?”
林晚卿的声音很轻,被湿冷的风一吹,显得有些飘忽。
她侧过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周康。那种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怜悯。
“周大人,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一个道理?”
林晚卿手中的匕首猛地停住,刀尖距离周康的鼻尖只有半寸。
周康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咽了口唾沫。
“什……什么道理?
”
“弃车保帅。”林晚卿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你是那颗车,顾玄是帅。
如今这棋局已经烂了,你觉得,他是会为了你这颗脏了的车,去跟皇上硬碰硬,还是把你扔出来,平息民愤?”
周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我每年给相府送那么多银子!
我手里还有……还有……”
“还有账本?”林晚卿轻笑一声,收回匕首,“可惜啊,那些账本现在在我手里。
顾玄现在最想做的事,恐怕不是救你,而是让你永远闭嘴。”
周康浑身一颤,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囚笼的稻草上。
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林晚卿不再看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向前冲去。
秦风策马跟了上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茂密的树林。
“大人,前面就是京城了。
”
林晚卿抬起头。
灰蒙蒙的天空下,京城巍峨的城墙如同一头巨兽盘踞在平原尽头。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城门口,此刻却紧紧关闭着。几面旌旗在城楼上无力地垂着,看不见守城的士兵,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哪里是回京,分明是入局。
“秦风。
”林晚卿握紧了缰绳,手背上青筋微露。
“在。
”
“告诉兄弟们,刀出鞘,箭上弦。”
林晚卿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这京城的风,要刮起来了。”
秦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马蹄声碎,溅起一地泥浆。